裴曜是個行動派。
尤其出海這件事在他心里早就醞釀多年了,如今總算是等到四皇子成了婚,自然是更能放心的去。
朝臣們倒是有擔心他安全的,不過裴曜也沒說要去南邊干什么,只說南巡。
如今大齊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的,皇上想出宮巡視,這也不算什么事兒,自然大臣們擔心歸擔心,還是著手準備起來。
尤其,看見皇上是帶著皇貴妃娘娘一起去,那就擔心更少了些。
畢竟帶著后妃出行嘛,朝臣們只當皇上是出去賞景散心的。
所以四月中旬,裴曜起程了。
方玧拗不過,自然是跟著一起去的。
但說到底,方玧也想出去看看。
即便是在宮里住慣了,也沒有人喜歡一輩子被困在一個地方。
尤其,方玧主持創辦的女子書院,還有繡坊等等,已經從京都擴散開來,各大州府都有了,而至今,方玧還沒去看過呢。
倒也是心里好奇的。
從京都出發,先走了五天的陸路,接下來便都是水路。
說實話,坐船比坐車是要舒服的。
裴曜此次出行,只帶了方玧一個人,七公主想跟著來,都沒被允許。
自然了,也是有一點私心,想過二人世界嘛。
上了船就地方寬敞了,整座大船足有三層高,儼然是移動的宅院,從二層開始,往上,都是裴曜和方玧的活動空間,比起在馬車里一坐一天的,能隨時自由活動,當然是舒服的。
現如今四五月的天氣,萬物欣欣向榮,兩岸風景美不勝收。
每天在夾板上吹吹風,品茶、對弈、賞景,的確是悠閑自在。
過幾日,船靠岸,補給所需物品,裴曜也會帶著方玧下船去逛逛。
多年不出宮門,這民間的煙火氣都快淡忘了,再度的重新感受到這份熱鬧,方玧只覺得似乎身體里被充入了一股靈氣,整個人都輕盈許多。
剛開始是裴曜帶著她去四處逛,漸漸地,變成了方玧要自己出去逛。
畢竟這每到一個地方,裴曜還得去當地官府查問一下呢,方玧就在屋里宅不住,要出門去。
裴曜只得派了侍衛跟著。
而方玧倒是不去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反倒是就愛逛那些市井小攤。
這些別樣的特色小吃,可都是宮里沒有的。
這一日,逛得有些累了,瞧著附近有一茶樓頗為雅致,索性就進去,要了一壺茶,進了雅間。
進去之后,才發現這雅間里還帶著一個小陽臺呢。
坐下來喝了一盞茶,還是有些悶熱,便就去外頭吹風。
恰巧樓下街上有一百戲團正拉生意呢,雜耍藝人們排成長列,游行一般展示著自己的本事,還有那隨行敲鑼打鼓的,好生熱鬧。
方玧在宮里哪兒見過這個,自然也依在欄桿上,看的新鮮。
而殊不知,對面的酒樓之上,一桌對飲賽詩的書生們,也正看她呢。
體態婀娜的女子身著一襲霧紫色長裙,斜斜依在欄桿上,一手托腮,一手持團扇輕搖,衣袖松散的堆在臂彎處,襯得那露出的一截小臂如玉如雪,腕上掛一只通透的冰玉鐲子,更顯得女子纖細玲瓏。
雖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但保養得宜的婦人更是別有一番韻味,若說少女是仙子精靈,那此刻方玧的形象在這群書生的眼里,就是玉面神女,雍容美麗而不容褻瀆。
有膽子大的書生,借著酒勁兒寫下了一首詩作,并拜托茶樓的小二送到方玧手中。
看到那詩作,方玧都笑了。
自然不是勞什子的表達愛慕之心的詩了,是純粹的贊譽和欣賞,所以方玧沒說什么,只叫人把這首詩給收起來了。
沒想到等她逛完回去,裴曜在桌上發現這詩的時候,倒是狠狠的酸了一下。
這也不難理解嘛。
自己的女人,年輕的時候沒被人惦記,這都徐娘半老了,被外頭不知名的男子寫詩夸一下,擱誰誰也心里不舒服嘛。
尤其裴曜還是皇帝呢,那心眼子只能是更小。
當即便是冷哼,“一點心思,全都用在了這些鬼地方,不去好好讀書科考,做勞什子的詩!”
“臣妾倒是覺得寫的還不錯。”方玧故意道,“皇上想,能寫出這樣詩作的人,說不得文章才學也不俗呢,況且他若是有不正的心思,豈敢送到臣妾面前來?可見是個坦蕩的。”
“你還夸他?”裴曜眼睛都瞇起來了。
這時候方玧才噗呲一聲笑出來,隨后正色幾分。
“好了,皇上,臣妾不過是玩笑幾句罷了,臣妾把這詩作帶回來,還真是覺得這作詩的人,或許是個人才。”
見她正經起來,裴曜也才又仔細看了看這手里的詩作,沉聲道。
“都說字如其人,這字跡,筆力遒勁,力透紙背,沒有下苦功夫確實寫不出這樣一筆好字,詩作的用詞也大氣得體,雖是贊揚女子容貌的詩,卻不見旖旎萎靡之氣。”
“所以啊,臣妾才想著,皇上惜才,說不得能瞧瞧這個人的底子。”方玧道。
裴曜蹙眉,“他既然是有本事的,科考就是了,屆時自見真章。”
“臣妾正是奇怪他這樣的才學,為何那般年紀還未考取功名,才會額外向皇上提起。”方玧從容道,“他送來詩作后,臣妾覺得此人有幾分才學,便讓青容悄悄去看了看,青容回來告訴臣妾,據茶樓小二說,那個書生約么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了,但卻是連秀才功名都未有。”
這確實是有些奇怪,畢竟有這樣的好學識,為何不去科考呢?
看裴曜面上也有了奇怪之色后,方玧才又繼續道。
“臣妾又命青容去探了,只是因為,此人世代從商。”
士農工商,大齊也是有這個說法的,商人雖然富有,但排在最末,最受人看不起。
同樣的,商人也不被允許參加科考。
聽到這里,裴曜如何還能不明白方玧的意思呢。
她把這首詩帶回來,可不是因為這首詩贊揚她貌美如神女,而是因為方玧想告訴裴曜,這個有才的人,因為是商人,所以能讀書而不能科考。
那么整個大齊,會有多少人是因為家中從商這一個門檻兒,而被斷了科考之路呢,這其中,又有多少是被埋沒的人才呢?
“朕知道了,這個人,朕會派人查查的。”裴曜面上若有所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