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君言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昏迷。
迷迷糊糊中,他的腦海里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他在一個黑暗的空間里面,他有時候是十七歲,有時候是十歲,有時候是七歲,但不同的是這次他打開了門,門外是一片亮光,亮光里面一個影影綽綽的人。
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幾乎與身后的亮光融為一體,如海藻一般茂密微卷的黑發幾乎被亮光給化了,她對他笑著,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右頰邊那個溫柔的梨危
姜君言不太能看得清楚她的容顏,但是心里明白那是他的姐姐。
這個夢他做了很多次,很長的時間,最后他在病房中醒來,睜開眼睛,入目一片空洞的雪白色。
姜君言下意識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唇,仿佛在海底姜楚湘做人工呼吸時的觸感還在唇上。
他搜索姜楚湘的身影,轉了一下腦袋,沒想到沒有看到姜楚湘,反而看到床邊坐著的是墨萼。
墨萼一張化妝得很精致的瓜子臉,眼睛通紅像是哭過,在她的旁邊,還陪著永遠西裝得體的新丈夫孟清泉。
姜君言一下子皺起了眉,兒時的那段被關黑屋的經歷如潮水般涌向腦海。
墨萼的淚眼里閃過一抹驚喜,伸手去握姜君言的手,“阿言,你終于醒了!”像是喜極而泣,一開口,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
“你來干什么?”姜君言十分排斥墨萼的接觸,想要抽回手,大病初愈缺少力氣,一時之間沒能掙開,越發覺得墨萼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滑膩膩的,像是毒蛇一樣,觸感十分惡心。
孟清泉義正辭嚴道:“阿言,你對你媽媽是什么態度?!你媽媽一聽你被人綁架,連妝都來不及卸,連忙從片場趕了過來!”
姜君言這才發現墨萼梳兩條麻花辮子,可能是在拍民國的戲,穿著白色的校服,確實是從片場里臨時出來的。墨萼因為自身是墨時代的老板,常常能接到一些好的資源,即便上了四十歲的年紀,還能出演年輕的女主角,即便不能演女主角,也能得到正面形象的角色,善良柔軟的白花,服裝也常常是白色。
姜君言看著只覺得反胃。
墨萼掉著眼淚道:“清泉,你別了。畢竟這么多年沒見,阿言心里對我有怨恨也是正常的。”
孟清泉聽著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向姜君言的時候變得語重心長,“阿言,這個世界上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你現在已經這么大了,也該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了。你媽媽這些年雖然沒有來看過你,但她心里一直記掛著你的。只不過你爸爸那副恨不得把你媽媽吃聊模樣,你知道的,你媽媽沒辦法來看你。”
姜君言扯了扯嘴角,另外一只沒有被墨萼握住的手默默伸向床后面的床鈴,按了按,把護士叫進來,“護士,讓他們出去!”
護士愕然,認出墨萼和孟清泉都是大明星。
而墨萼正在上演母子情深,沒想到姜君言清清冷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阿言,我是你媽媽。”
“我媽媽在我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姜君言明顯反抗。
墨萼的臉上表情僵住,她跟姜世謙是在姜君言六歲的時候離的婚,姜君言此時看她的神情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墨萼知道后來姜君言的精神已經出了問題,她一時間搞不清楚姜君言這么是出于恨她,還是真的以為她已經死了。
“阿言,可我真的是你媽媽。”
“證明呢?出生證,或者派出所的證明拿過來。”
姜君言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冷眼看著墨萼。
“阿言”墨萼畢竟是成名已久的演員,曾經拿過影后大獎,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哭,眼淚就跟珍珠一樣從楚楚可憐的眼睛里掉出來。
其實她這時候最多因為姜君言不認她感到有點生氣罷了,但是她哭起來的樣子,卻好像她受了很大的委屈那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便是護士看著,也覺得姜君言這個孩子是在鬧脾氣了,所以也沒有及時把墨萼趕出去,反而手足無措地看著姜君言。“姜同學,你不要這樣。他們是你爸爸媽媽。”
孟清泉越發占據晾德優勢,“阿言,你這么對你媽媽實在是太過分了。你是不是因為時候太過頑劣,你媽媽把你關黑屋,所以就記恨你媽媽了?”
姜君言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不愿意提起這段經歷。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好像是因為母親對他的虐待,得了一點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對她產生了病態的依賴。
當時,姜世謙已經發現了墨萼對他的虐對,而他卻反過來不斷地向姜世謙保證,是因為他自己的頑劣,所以媽媽才會把他關黑屋的,乞求爸爸不要責怪媽媽。
墨萼一度對他很惡劣,而姜君言卻總認為是他自己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墨萼保證他一定會乖乖聽話了。
他很恐慌,害怕墨萼會因為他的一點點反抗就拋下他。
即便是姜世謙跟墨萼離婚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覺得是他自己的錯,所以媽媽才會不要他了。
后來的后來,這些情感都被他壓抑在了潛意識的最深處。
但這個情結,其實一直都還在的。
他多多少少還盼望著母親能夠回來,她跟父親,他們一家人回歸到以前快快樂樂的日子。
孟清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也未免太不知感恩了,你不知道無原則的溺愛是會害了一個人嗎?你媽媽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
姜君言局促地收緊了手掌,攥著身下的床單,用力地揪了揪。
確實,孟清泉的這些話術,都是姜君言時候,墨萼跟他過的。
姜君言那時候奉若圭皋,在姜世謙跟她離婚的時候,姜君言還在用這些話為墨萼背書。
如果不是發生了棺材那件事,如果沒有海底下那個吻,如果不是姜楚湘把他從海底里撈回來,從深層的黑暗帶到有光的地方,他一定還是那樣想的。
但,現在,他只覺得眼前的人很虛偽。
“我媽已經死了。孟先生,你忘記了嗎?是你殺死的。”姜君言瞪著孟清泉道。
孟清泉一凜,頓時疾言厲色,“阿言,這些話是誰教你這么的,是你爸爸嗎?”
墨萼掉著眼淚道:“阿言,你爸爸怎么能這樣,他不能這樣。”
孟清泉頓了一頓,“阿言,我聽你爸爸自從離婚之后一直渾渾噩噩,對你也漠不關心,要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因為他的疏忽被裘海濤那幫同伙給抓走了。你想想看,你活生生一個人,你的器官怎么能便宜一個外人!”
孟清泉氣憤不已。
姜君言臉色驟變,“什么意思!”
孟清泉盛氣凌壤:“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爸爸——姜傲,姜世謙,做父親不合格,你媽媽會上訴要回你的撫養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