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來到了人間。
他站在白藥身前，沉默良久。
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卻將成為敵人。
“抱歉。”
青年樣貌的通天忽然說道。
白藥大袖隨風飄蕩，身后古樹花開花落，淡淡道：
“無妨。”
除了還在教導工匠的趙公明，以及原本便入仕大商的弟子外。
敕神榜上的截教弟子，已經全部離開了大商。
“你讓他們自行解除契約便是。”
白藥準備送客。
人道正神單方面解除契約，會上人道的黑名單，即便是殺害一個凡人，也會受到反撲。
按現在人道干涉現實的程度，不必進攻天道，也能降下死劫。
算是對凡人的保護，若全面開戰，下界抵擋不住截教萬仙來朝的力量。
女媧準備許久的時間大陣暫未啟動，獲得足夠的國運才可以召喚歷代先王。
他的分身在下界繼續擔任大祝。
真身于人間，對抗圣人。
忽然，通天眉眼間有些掙扎，似在考慮什么。
沒等多久，滅世黑蓮從天邊飛來。
“此物還你。”
他嘆聲道：
“我不會對你出手，但……”
白藥幫他說出下半句話：
“但若三清合一，重現盤古元神，便是太上說了才算。”
通天點了點頭，輕嘆：
“那枚道果，是真正的永恒，必須爭。”
白藥只說道：
“伱明明白白告訴我兩件事，你我因果便就此斷絕，為敵時你盡管全力出手。”
通天看向他：
“大祝問吧。”
白藥與他對視，雙眸中藏著盤古的開天執念，問道：
“你們怎么確認，鴻鈞沒在騙你們？”
“他讓我們近距離接觸了道果，并以道果自毀的后果立下了誓言。”
通天告訴白藥：
“他的真身現在脆弱到一個天仙便能誅殺，但若殺了他，那枚道果也會煙消云散，接踵而至的末日會毀掉一切。”
“好。”
白藥回到古樹下盤坐，閉上雙眼。
通天不解：
“第二個問題？”
天邊，滔天的煞氣席卷云層。
弒神槍發出恐怖的咆哮之聲，化作漆黑流星朝著通天殺來。
通天轉過身直面此兇煞至寶，駭人的壓迫使他不得不全力運轉圣人之力。
他抬起手。
“轟！！！”
天搖地晃！
若非神話大道庇佑，人間半數城池都會在這一擊下毀滅！
弒神槍化作巨蟒盤旋在古樹上。
通天右手盡廢，兇煞之氣不斷撕扯，造就了便是不死不滅之軀也極難修復的傷勢。
白藥輕聲說道：
“你我因果已了。”
通天點了點頭，伸出左手。
卻見人間法陣顫抖。
下一刻，誅仙劍與戮仙劍飛來。
他祭煉了無數年，甚至比羅睺祭煉的時間還早長，早已成為他的本命法寶。
元神烙印沒了，這兩把劍依舊會聽他的。
用陣圖，也可召回來。
他消失在人間。
半個時辰后，趙公明出現。
“大祝……截教是否要與大商開戰？”
他面色看上去很疲憊，心情復雜，便直接問了出來。
“我聽到了師尊敲響漁鼓，召集本門弟子。”
他嘆了口氣，明明在提問，卻自顧自一直說：
“師尊于我有授業之恩，可即便爆發天人大戰，兄弟我也不想傷害大商的一草一木。”
白藥笑了笑，毫不在意道：
“你回三仙島閉關便是，讓三霄也別參與。”
“通天不會為難你的，若他非要讓你下場，我便把你封印了，等到一切平息再出來。”
趙公明還沒有離開敕神榜，鑄造神他當得很認真。
工匠們的虔誠，以及傳授技藝的成就感，使他不想離開。
他對成圣的欲望不大，因為他覺得現在過得就很舒服。
聽到白藥的話，他陷入了沉默。
而后，抬起頭認真道：
“你、我、孔兄，還有一頓酒沒喝。”
白藥微微搖頭，說道：
“若我得勝，便找你喝酒。若我失敗，你為我立個衣冠冢，敬我一壇即可。”
趙公明聞言，苦笑道：
“當真會死嗎？”
白藥不知道，也不想說，沉吟過后，輕道：
“我所接觸的層次，你們看不到，也沒有資格插手。一定要回三仙島閉關，沒有我的消息，或者你師尊的消息，絕不能出來。”
話說得很難聽，但確實在理。
趙公明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圣人大戰的含金量。
接近戰場都是一個死字，他毫無話語權，誰都不會聽他的。
“這神位我便不解除了。”
趙公明環顧周遭的神話景象，繼續道：
“你們這些圣人，一會兒合作一會兒打，說不定哪天又合作了，屆時我便回大商繼續當鑄造神。”
他對白藥豎起大拇指：
“那身盔甲，很帥。”
白藥心境平靜，笑而不語。
趙公明緩緩放下手指，深吸一口氣道：
“你們打，兄弟我管不了，但若有人敢傷大商子民，我便與他拼命。”
說話，他騰空而去，飛往碧游宮。
兩日后。
枯坐許久的白藥，感受到天道放開了環繞洪荒的禁制。
九天之外，三個不同年齡的道人站立。
白藥睜開眼，就像在對三清說話：
“既然你們想開戰，那便不必停戰了，咱們一次性解決。”
只見人間大地搖晃，一道道巨大的傳送門在九州四處敞開。
孔宣、元鳳、祖龍、三皇、混沌軍團……
圣人之下的全部強者，盡皆從下界到來。
所有人的身前都出現了一朵救贖之花，化作光芒融入他們的眉心，變成了圖案。
“請大祝吩咐——”
祖龍率領龍族行禮。
孔宣和元鳳是原始股東，地位上自然要比龍族高。
白藥起身，飛上蒼穹，俯瞰八方。
隨后他看向天外，視線越過三清，聲音在法力的加持下傳遍洪荒大地：
“天人大戰即至，若選擇臣服于吾者，虔誠跪拜人間，可前往大商疆土，受吾庇佑。”
話音之中，九株青銅神樹在洪荒各處出現，澎湃的人族氣運彌漫。
臣服者，會被人族氣運封住修為，傳送至下界。
太上蹙眉不已，沒成想自己的“弟子”居然要把這場大戰上升為天人大戰。
原本只要分出勝負即可，天人大戰那便真的不死不休了。
無人能避開，上至圣人，下至煉精化氣，都要打起來。
無處不在的人道意志暴躁不已，就像在告訴所有生靈：
天人大戰，是它要取代天道，凡天道所屬，若不歸順，皆要誅殺殆盡！
至于其中有什么秘密，只有它和白藥知曉了。
忽然，圣潔的光輝涌現，手托紅繡球的女媧，降臨人間。
緊接著幽冥大門敞開，萬鬼在光天化日之下沖出幽冥，與后土一同站在了人間這一邊。
三種大道的氣息，驚得萬族顫抖不已。
太上手抱拂塵，輕道：
“他是在對我們的一切宣戰，若我們對他動手，他會下令進攻我們的道統。”
元始握著三寶玉如意，頭頂慶云，頷首道：
“而且看人道這架勢，找到機會當真會給天道致命一擊，取而代之。
通天右手在太上的幫助下已經修復完畢，身旁圍繞著四把仙劍，說道：
“我只對后土動手。”
“三弟，你們境界不夠無法感知，”太上眼中閃過精光：“而為兄自接觸道果后，便能察覺子藥極力隱藏的那條大道，帶來的生死大危。”
元始也看向通天：
“為了那枚道果，即便你手軟，子藥也絕不會手軟。
按照殷商的說法，他是先祖天神化身，完全摒棄了人的情感。
一旦被他找到機會，便會令我等萬劫不復。
他掀起的天人大戰，絕不會放過截教弟子。”
通天心里也清楚，這是大實話，因果了結，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一場全力逼出那條大道。
“孰輕孰重我能分清，但后土和女媧也不是好惹的，后土依然交給我。”
太上頷首，也將自己的聲音傳遍洪荒：
“天道眾生，凡對天叩首者，可受玄門庇佑，抵抗人道入侵。”
三清同時釋放自身氣息，抵抗人間的兩位圣人與一位金仙對洪荒的威懾。
一時間，萬族陷入了選擇困難癥。
一邊是人道和地道組成的伐天勢力。
一邊是重現的完整玄門，代表了天道。
這可不興誰能打贏才去幫誰。
在前所未有的圣人大戰下，沒有庇佑就是死路一條。
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加入人間，或者玄門。
沒多久，萬族紛紛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一成加入了人間，九成加入了玄門。
人間那一成，都是想搏一搏未來，大不了煙消云散。
玄門九成，則是認為只要道祖出手，人間絕無得勝的機會。
有道祖在，天是不會倒的。
白藥沒有擔憂這些問題，反而心底還有些喜悅。
心念一動，救贖之花飛向了后土帶來的勢力，與無數女媧宮的放貸人員。
隨后，他喚出弒神槍，只剩下一具骸骨的白袍消失，露出那流淌混沌能量的恐怖肉身，腳踩滅世黑蓮，遙指蒼穹：
“洪荒萬族，凡不歸順者，斬盡殺絕！”
傳送門在洪荒各處敞開！
大規模投送兵力，是人間最大的優勢！
元鳳真身遮天蔽日，和孔宣沖進了一座傳送門，目標直指昆侖山！
遠古龍族咆哮世間，在祖龍的率領下直接去往金鰲島，要以血發泄萬萬年來的壓抑！
三清來到人間那一刻，便是整個洪荒混戰之時！
“不必擔心弟子，證了那枚道果，一個念頭便能從時間長河復活他們。”
太上祭出太極圖，一甩拂塵，朝著人間殺去！
元始和通天緊隨其后！
“轟——”
六種圣人級別的氣息碰撞在一起，頃刻間便將人間大陣摧毀！
一切建筑煙消云散，數不清的山脈化作塵沙。
大地裂開無數縫隙，但那不死不滅的地脈，卻依舊存在。
“子藥，本座來做你的對手！”
元始頭頂慶云，三寶玉如意朝著白藥猛地砸來！
白藥仰天長笑，“你能奈我何？！”
弒神槍暴動，滅世黑蓮迸發天魔滅世之景，一刻不停地開始動搖元始的道心！
三寶玉如意被一槍砸飛！
巨大的爆炸徹底讓九州翻了個面。
隨后女媧迎擊太上，通天大戰后土。
不周山之境與空山之境平分蒼穹。
真正的六道輪回盤與誅仙四劍碰撞。
人間太過狹窄，六位圣人大戰的余波，讓洪荒南部都陷入了末日。
等戰斗白熱化，揚眉加入，洪荒將就此終結。
光是正在戰斗的六人，哪一個被天道束縛？
沒有。
便是三清，都是為了利益而來。
白藥不會讓鴻鈞掌握局勢，也根本不相信他的承諾。
他要掀掉棋盤！
“來啊！！”
他槍尖橫掃，擊碎了諸天慶云的數串瓔珞！
元始也不是吃素的，數不清的玉虛術法不斷轟擊滅世黑蓮的防御。
蓮葉都斷了幾片！
萬物都被打成了最基本的地水火風。
特別是女媧和太上的戰斗，直接磨滅了人間大地。
那孤零零的地脈，在毀滅和重現中不斷演化。
人間果然有蹊蹺！
白藥發現地脈不只是帶有人道的空，還帶有天道的創造規則。
加上重現的大地，可以說三道要素齊聚。
人間是鴻鈞為時溪準備的祭臺！
他越戰越勇，磅礴的雷霆火焰在諸天慶云上肆虐！
元始冷哼一聲，手一張。
盤古幡！
他站在虛空中猛地一揮！
剎那間，一切都被恐怖的斧光吞噬！
整個洪荒南部，煙消云散。
三千小世界已經不在，全部被女媧提前收入了山河社稷圖中。
后土渾身傷痕累累，但肉身之力卻打得通天咳血不止。
她已經獲得了空之真意，但在人道的限制下，她若不參與這場大戰，便會失去。
只有大戰結束，才會是她的。
面對洪荒失去南方大地的結果，她眉頭緊皺。
隨后，她立刻呼喚地道，將洪荒中部，不周山的地脈抽回了幽冥。
那是盤古的脊梁，即便斷了也是脊梁。
有不周山的地脈在，她便能重現洪荒大地。
洪荒第一次被打成這樣，五人分開。
女媧和后土，與三清遙遙相對。
白藥則被盤古幡刮成了虛無。
他是元始的首要目標。
但他的不死不滅，可比其他人高超多了。
碎裂的空間中，完好無損的他提著弒神槍復活現身。
只可惜滅世黑蓮被盤古幡毀了。
“不愧是先天至寶。”
白藥看著元始冷聲道。
元始眉頭幾乎擰成結了，在如此攻擊下，居然安然無恙？
即便是人道的空之真意，也不可能做到這么快復活。
“你的不死不滅，不是人道給的。”
太上對白藥說道。
也是對元始解釋。
白藥冷笑，“你們還是重現盤古元神吧，那樣還能有點機會。”
忽然，一道聲音出現：
“小友有些狂妄了。”
揚眉出現，成為了第三方勢力。
他深深看了白藥一眼，然后笑道：
“隨本座去混沌走一趟吧。”
后土如臨大敵，揚眉的氣息甚至比太上和女媧都要強，宛若一座高山，不可翻越！
但對在場之人來說，即便敗了，也很難死。
三清有力之大道。
白藥有空間上的永恒。
女媧和后土有空之真意，而女媧的復活時間在人天合一后已經大大縮短。
揚眉走到了這個時空的頂點，如果想，也能以藏在空間的巔峰投影進行復活。
“你盡管來試試。”
白藥聽出了揚眉話里的合作之意，便裝出敵意。
剎那間，空間之力爆發！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
這是比他們更進一步的力量，使人無法呼吸。
白藥開始醞釀藏在眉心的開天執念。
太極圖他還沒拿出來呢。
而三清，似乎也沒準備合一。
太上抬指，凝聚出一把巨大的花劍：
“攻擊他的大道，不要與他斗法！”
元始毫不猶豫，卻見他豎起道指。
闡亂、闡劫、闡天……
卻見天道之力、劫氣、血氣……
無數種元素，在他指尖井井有條。
包羅眾妙，養育羣生。
極為古老的力量凝聚成散發光芒的莫名氣體。
“還有這一手……”
白藥渾身緊繃。
這股力量，居然是未分清的陰陽二氣！
開天之前才有的東西！
與那花劍一起，雖無法擊毀神話大道，但絕對能夠令其暫時無法使用！
女媧察覺不對勁，顯化無盡法相，直接擋在了白藥面前！
“先撼動本座的大道再說！”
針對大道的攻擊，或許會令她接下來的戰斗落入下風，不過很快便能恢復過來。
她知曉白藥的大道與末法時代有關。
她不會寂滅，反而能夠成為不斷進化的規則之一，成為概念之神，雖無法干涉任何事物，卻能與眾生同在。
所以，她清楚末法大道對在場之人意味著什么。
“那便破了你的大道！”
太上絲毫不懼。
通天見是女媧上場，剛要動用自己的大道之力，卻發現動用不了。
“我所截取的的生機，并不在此一擊。”
他說完，便不再動手。
太上眼中閃過精芒，道袍一震！
花劍飛出！
揚眉身形閃爍，從側方殺向了白藥！
元始也全力催動指尖的古老之氣。
大道高遠，境界卻跟不上，有些慢了。
局勢瞬間危急。
女媧法相拍出千萬道手印，意圖阻止太上針對大道的攻擊。
而在場最強的揚眉以空間之力鎖死了白藥。
元始醞釀的那一擊，將成為最后的稻草。
他終于準備完善，使出對敵人大道的攻擊，對他來說有些吃力。
那玄之又玄，引起混沌共鳴的古老氣體，蓄勢待發。
“子藥，展露你的……”
元始雙目散發赫赫青金之光。
但話還沒說完。
一只不知何時藏在他身邊的虛幻鹿妖，從空間中現身。
金燭枝揮出一根大棒槌，神話大道的力量幾乎全部加持在上面，使得女媧身后的白藥都弱了許多。
她也蓄力很久了！
“天！尊！一！擊！”
她興奮大喊！
時間宛若變慢了。
那根棒槌直沖元始的面門。
而殺向白藥的揚眉，身影居然開始渙散。
假的！
太上身后，空間蕩起漣漪，一片柳葉穿成的寶劍，刺向太上的后腦！
鴻鈞沒把道果的事告訴揚眉。
就算告訴了，他也不會信。
所以為了分一杯羹，他選擇鎮壓人間，逼迫鴻鈞坦白一切。
“嘭——”
元始腦袋都被砸得粉碎，手中凝聚出來的古老氣體，直接紊亂消散！
太上關鍵時刻，身后長出一棵齊天徹地的花樹，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但柳劍刺入了花樹，使得他的大道，短時間無法動用。
一念之間。
元始和通天化作清氣匯入了太上的眉心。
力之大道的規則鎖鏈，在他的身軀涌現。
只見這老道士挽起袖子，直接轉身一拳轟向身后的空間！
“咔嚓——”
虛空破碎，渾身龜裂的揚眉大口吐出圣血，倒飛數百萬里。
“道友沒事吧？”
白藥裝作關心對揚眉大喊道。
揚眉身上瞬間綠意盎然，恢復后立刻退得更遠，笑道：
“只是聚在一起沒有融合，便能動用力之大道，若是融合重現盤古元神，那還了得？”
對太上說完，他才笑呵呵地對白藥大聲說道：
“不勞費心，小友還是想想怎么面對力之大道吧。”
白藥心底暗罵一聲老狐貍，心中對太上也提起了警惕。
枯瘦的老道，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氣魄。
“子藥，展露你的大道。”
渾身金色規則圍繞，太上眉眼平靜，話語不容置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