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緩動，夕陽西下，余暉漸漸退卻。
傍晚時分，朝歌人頭滾滾。
許多高官貴族的府邸被抄沒，全族被斬首。
其中不乏有德高望重的王族遭遇了清算。
為了保證遷移的大事能夠順利進行，本想和朝堂官員在文比之事上打持久戰的帝辛，舉起了屠刀。
下界遠征極其順利，對于下界官員的選拔，一直在穩步進行。
但除了以聞仲為首的外臣集團外，其余所有朝堂官員，無一例外地強烈反對在文比中脫穎而出的平民百姓，加入朝歌權力中心。
帝辛想要的，是趁著有大祝的神權支持，進行一次朝堂大換血。
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掌控大商，將權力緊緊握在手中。
況且僅是文比一事，貴族集團就只差和他拼命了。
若是提出遷移，就算有天界的法旨，大概率也會遭到質疑。或許還會遭到有心人的利用。
九州，是先祖們打下來的，若是離開了九州，和叛國沒有區別。
白藥站在摘星樓頂，聞到內城方向傳來的血腥味，神色平淡。
朝堂之事，與他無關。
不過帝辛終于大開殺戒，還是令他感到放心。
一切有他兜底，國家不會亂。
當所有人族全部歸于大商的統治，他和帝辛只要保證大商這條大船能夠長久乘風破浪前行即可。
至于損害了誰的利益，有多少無辜之人卷入，便是歷史的眼淚了。
他閉目片刻，得知了當前下界的戰果。
這是他回到朝歌的第十五天了，混沌軍團正在逼迫敵軍主力與他們正面決戰。
迄今為止，死了十多個混沌戰士，在接受范圍。
畢竟是萬族聯軍，蟻多咬死象的情況還是存在的。
單論境界，神胎境大概能和人仙境的修士相比。
不過祭祀體系最變態的一點，是肉身與境界的互相強化。
肉身的進化，能夠大大強化境界。
而混沌戰士們擁有先天混沌之軀，肉身完美無缺，體內器官都與常人不一樣，甚至能夠自己制造混沌能量。
這無異于將他們的境界強化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若是普通人的神胎境，在他們面前宛如螻蟻般脆弱。
有清香襲來，已經突破至天仙的銀燭枝出現在他身邊。
“大祝，您在看什么啊？”
可愛的小鹿站在他身旁問道。
白藥看著遠方夕陽帶著整個世界墜落，輕聲道：
“如此江山，卻要淪為戰場，當真是可惜了。”
銀燭枝想了想，露出嫣然的笑容：
“雖然不知道大祝在說什么，但您一定會贏的！”
她攥起小拳頭鼓勁。
白藥轉頭看著她，銀燭枝與他混熟后，從前的局促少了很多。
微笑著揉了揉小鹿的頭發，道：
“嗯，大祝會贏的。”
這時，銀燭枝觀察了一下他的祭祀袍，然后圍著他轉了一圈，歪著頭疑惑道：
“大祝，您的衣服上怎么只剩下六具骨頭了？原來不是有八具嗎？”
“他們不是骨頭，”白藥輕輕敲了一下小鹿的腦袋，聲音溫和：“他們是先驅，是大祝的前輩。”
“哦！”銀燭枝連忙雙手合十對著歷代大祝的骸骨拜見。
看著她可愛的動作，白藥笑道：
“至于為何會少，自然是大祝為未來的客人們準備的驚喜。”
銀燭枝聽不懂，陪著他站了一會兒，便問道：
“大祝，妲己姐姐什么時候回來呀？”
白藥思索了一下，說道：
“身為戰帥，即便戰事結束，她也得率軍維持秩序，不回來了。”
“這樣啊……”
銀燭枝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妲己是她在朝歌認識的第一個知心朋友，許久不見，難免生出想念之情。
白藥沉默片刻，問道：
“你覺得大祝殺得人多嗎？”
小鹿被問住，抿了抿嘴，點頭。
隨后又搖頭，說道：
“如果沒有大劫，沒有圣人針對，大祝一定也是心善的大好人。”
她抬起頭，鼓起勇氣與白藥對視：
“還沒遇到大祝時，我做噩夢都會夢到大祝把我烤熟了吃掉。但自從遇到您以后，才發現您并不嗜殺。”
小鹿指著外城一座座樓閣，以及那些歡聲笑語的百姓：
“如果您是個大魔頭，大商子民應該懼怕您才是。”
“他們發自內心的尊敬您，不僅僅是對天神的敬仰，更是感謝您做的一切。”
頓了頓，銀燭枝認真道：
“娘親臨死前，讓我做一只善良的鹿，我覺得自己做到了，但局限在了楠木山，局限在了山神的身份，只能幫助山下的小鎮居民。”
“而大祝的善良，沒有局限且長遠，您能夠推演，所以是看著未來前行。或許您的殺戮，正是為了保證大商能夠躲過未來的危機。”
白藥沒料到銀燭枝會說出這些話來。
沒有高人指點，話語出自本心，說的都是自己看到的。
他罕見失了神，腦袋里回蕩著她的話。
良久，他眉眼低垂，輕笑道：
“燭枝，你可愿意擔任下一任大祝？”
小鹿愣了片刻，慌忙擺手道：
“大祝！我連只雞都不敢殺！我吃素的！”
“不必殺，”白藥繼續說道：“所有殺戮，由我來便是。”
銀燭枝瘋狂搖頭拒絕：
“大祝三思啊！我不是人族！”
白藥感受了一下體內那些異于常人的器官，笑道：
“我會幫你擺脫妖族身份。”
他早已可以剝離身上的國運，就算大商沒了也不必陪葬。
但，他不甘心。
更何況人道已經把一切希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便是沒了國運，他也是人道大祝。
劫氣又開始暴躁，鴻蒙紫氣又要現身，末日加速，鴻鈞也急了。
所以，道果誕生的時間一定會加快許多。
努力過后承接不了，死而無憾。
若是承接了，為了自保，為了心中的大愿，要拼命去追尋神話與末法兩條大道。
屆時，末法大道暴露，他的敵人會很多，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操心祖廟的事，做到庇護便無愧于子民們的信任。
加上培養一個合格的大祝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才提前詢問。
“伱是有大愛的人。”
白藥輕輕說道。
每一任大祝利用國運的方式都不一樣，銀燭枝有一顆善良的赤子之心，能夠讓六百年的祭祀體系，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極有可能不必消耗活物祭品，也能完成祭祀儀式。
不過她不愿意就算了。
揮動大袖。
他把金燭枝給放了出來。
“小鹿大天尊登場！”
金燭枝以為要戰斗，一出來便擺好了拳擊架勢。
然后兩個小鹿對視，同時陷入了呆滯。
“你你你你長得怎么和我一樣！”
金燭枝指著銀燭枝不敢置信道。
銀燭枝茫然不已。
片刻后，她驚呼道：
“難怪前輩們說我是人道精靈！是人道秘法！”
截教弟子們見證過金燭枝無視萬事萬物的手段，覺得因果很大，只是在銀燭枝面前提過幾次，不敢多談。
金燭枝虛幻的手指戳了戳銀燭枝的臉頰，滿意點頭道：
“嗯！和本尊一樣可愛！”
銀燭枝有些害羞，性格方面的開放程度，她還是比不上擁有白藥所有記憶的金燭枝。
黑夜已經降臨，漫天繁星點綴漆黑的天幕。
靜謐星光下，金燭枝叉著腰道：
“我是大祝的慈悲心，他叫我金燭枝，金比銀貴，以后你就當副天尊吧！”
天尊這個稱呼，對銀燭枝來說不免有些大了，支支吾吾道：
“我……我當個山神就……”
金燭枝一下子湊近，做出鬼臉嚇唬道：
“蒸饃，你不扶器？”
或許是神話大道的威壓太強，又或許是金燭枝有著令銀燭枝羨慕的性格。
她被壓制，低著頭紅臉道：
“服氣……”
深吸一口氣，她又抬起頭，對白藥說道：
“大祝，我不想當大祝，我想像她一樣隨時陪在您身邊。”
淡紫雙眸有水光流轉，似乎變得很有勇氣，言語中的堅定，堪比白藥對西方二圣的殺心。
白藥考慮了一下，若是銀燭枝不當，就得想辦法挑選了。
不過他也不想逼小鹿做什么事，剛才也只是征求一下意見。
“好。”
他點了點頭。
金燭枝喜笑顏開，“好啊好啊，我這里可能裝東西了！”
她身處一個特殊的時空，執掌神話大道。
那個時空，也可以稱之為神話時空。
這時，白藥耳邊響起嬰兒出生時的洪亮哭聲。
“哇哇哇——”
在朝歌徘徊許久的人道氣運，立刻朝著內城的某個方向飛去。
這便是他一直待在朝歌的原因，否則他早就去下界了。
人道告訴他，有一個新生兒，將從出生起便承載人道氣運。
人道將庇護他至神胎境。
白藥神識掃過去，發現居然是黃飛虎的血脈。
“生了一天了，我倒要看看是個什么樣的孩子。”
他收起金燭枝，帶著銀燭枝消失在摘星樓頂。
再出現，已經到了武成王府內的一座院子上空。
“老爺！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有婦人在產房內喊道。
門口急得滿頭大汗的黃飛虎長舒一口氣，生個孩子居然生了一天，難產的幾率是很大的。
“哇哇哇——”
孩子的哭聲嘹亮，聽起來非常健康。
人道氣運澎湃，直接沖進了產房內。
不多時，一道沖天的紅柱在王府凝聚，吸引了朝歌的所有修行者。
在得到接生婆的允許后，黃飛虎輕推門進去。
臉色蒼白的賈夫人躺在床上喘氣，冷汗讓枕頭濕透，已經昏厥過去，漸無氣息。
“這叫母子平安？！”
黃飛虎急得雙目通紅，眼見結發妻子命都快沒了，當場便要發怒。
接生婆慌張，“剛才還好好的！”
這時，銀燭枝拿著一枚丹藥推門走了進來。
“王爺莫急，夫人不會有事的。”
她徑直走到床邊，將丹藥喂給了賈夫人，并幫她煉化。
沒等多久，賈夫人氣色便好了許多，面色開始紅潤，從鬼門關爬了回來。
銀燭枝見狀，施法換了一層干凈的被褥，并對黃飛虎說道：
“王爺，我來照顧夫人吧，大祝在外面等著你呢，他想見見孩子。”
完全摸不準狀況的黃飛虎，只得趕緊道謝，然后從接生婆的懷里接過兒子，離開了房間。
門外，果然站著熟悉的白衣身影。
“臣黃飛虎，叩……”
“別跪了，讓我看看你兒子。”
白藥用風托住黃飛虎，看向襁褓的嬰兒。
周圍已經出現了一座溫暖的結界，嬰兒感覺到母親肚子里般的舒適，哭完后便安詳地睡了過去。
黃飛虎知道自己是奉旨生娃，大祝才會親自來王府里。
連忙激動地抱著兒子上前，興奮道：
“臣不負使命！”
白藥接過嬰兒，低頭觀察。
是個粉嘟粉嘟的大胖小子，天庭飽滿，摶氣致柔。
還是無漏之身。
他眼中閃過驚訝。
被后天人族生出來的先天人族？
“賈氏身懷此子時，食量是否大增？”
白藥對黃飛虎問道。
黃飛虎連忙點頭：
“稟大祝，何止大增，一日七餐，餐餐都必須吃摘星樓小世界里的靈獸，還得是靈氣多得那種，不然吃下去就像沒吃一樣。”
“原來如此。”
白藥感受著懷里小家伙體內回蕩的波動，心想難怪賈氏付出性命才生下了他。
生來，便有著一道先天源炁。
這代表，他是修行祭祀之道的天才，未來能夠完美擁有十道先天源炁，僅次于妲己。
并且，本命神通也會強到離譜，否則人道絕不會用氣運來保他成長。
賈氏剛才確實死了，體內精氣全部被孩子吸干。
有陰差想拘魂，被白藥一個眼神嚇得跪在地上瘋狂磕頭，急忙逃走。
然后他便讓銀燭枝進去喂一顆能夠還魂補元的丹藥，救了賈氏一命。
忽然，白藥撥開襁褓，看向嬰孩胸口一閃而逝的星光。
緊接著，人道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交流了一陣，白藥看向黃飛虎，平靜道：
“你立大功了。”
這孩子，是人道的一次嘗試，將除了四神之外的自然神積攢的愿力，交給人族孕育。
從而，誕生出一位擁有人族血統的天神。
懷里的這位，正是星辰之神。
除了是個修行天才，成長起來后，還會擁有調動星辰的自然之力。
能夠出現在現實里的自然神。
“生個孩子也立大功？”
黃飛虎瞠目結舌。
他大小戰功立了幾百次，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如今哆嗦幾下的功夫，居然立了大功？？？
白藥沒有向他解釋，問道：
“你現在，有幾房小妾？”
黃飛虎不好意思道：
“三房。”
白藥聽到這個數字，蹙眉道：
“三房怎么夠，再娶一百房。”
黃飛虎臉色一僵，雙腿有些打顫：
“一百房……忙活不過來啊大祝……”
白藥眉頭皺得更深：
“你想抗旨不成？”
黃飛虎嚇得“撲通”跪在地上，磕頭道：
“臣不敢！臣娶！娶一百房！”
白藥這才滿意地點頭：
“我會在下界劃出一個小世界做你的封地，打了這么多年的仗，安心生孩子吧。”
神子啊，都是神子。
星神誕生成功，人道將會把黃飛虎當成種馬，將積攢的愿力，全部交給他的妻妾們孕育。
這是黃飛虎的天賦，他的特殊體魄能讓天神被孕育的幾率大大提升。
不過他的妻妾們倒是會遭點罪，畢竟是孕育天神，成為神母。
“起來吧，賈氏有功，賜玄鳥袍一件。”
白藥單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拿出一件白袍，用國運在上面繡了一只收起羽翼的玄鳥，交給了黃飛虎。
黃飛虎呼吸沉重，知曉這件衣服代表著什么。
披上了，等同于受到了先祖的庇護，除非造反，否則連帝辛都不能傷害賈氏。
他不知道的是，便是方外大羅金仙、幽冥陰差，見到這身衣服后，也得畢恭畢敬。
敢有妄動，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便是白藥殺出來的赫赫兇名。
“臣替夫人謝過大祝天恩！”
黃飛虎接過長袍，萬分喜悅。
白藥將孩子還給他，叮囑道：
“日后你有何訴求直接稟明祖廟，多生幾個，等你死了，我親自送你入天界。”
黃飛虎仿佛被閃電劈中，整個人幸福得快暈了過去。
他牙齒都激動地打顫，抱著孩子宛若抱著稀世珍寶，“還請大祝賜名！”
白藥搖搖頭，“你的孩子，你自己取便是。”
黃飛虎不斷深呼吸平復心情，想了一會兒后，便道：
“此子是臣的祥瑞，便叫黃天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