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十年!
奉天正殿!
此刻正舉行著一場莊嚴肅穆的禪位大典。
武德皇帝將禪位于當朝太子,這是權力的傳承,更是一個嶄新的篇章。
文武百官齊聚于此,勛貴武臣以英國公張輔、黔國公沐晟為主,文臣縉紳則以內閣令楊士奇、內閣大學士楊榮為首。
所有在京朝臣都在目睹這一場盛事,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先前他們聽聞,武德皇帝陛下早有禪位之心,當時還沒有人相信。
可是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原來這竟然是真的,并且來得這么讓人猝不及防。
五年征戰廝殺,張輔已經率領西征軍打穿了西域諸國,甚至一度殺到了帖國國都撒馬爾罕城外。
隨著一車車的金銀珠寶和數不盡的牛羊馬匹被運回大明,整個大明朝野瞬間就沸騰了。
而武德皇帝陛下也從不會吝嗇賞賜,一口氣冊封了西征軍中的有功將士高達一公五侯十三伯,這等大手筆的封爵,也徹底導致整個大明為之瘋狂。
七大戰區的高層和將士再也坐不住了,紛紛上奏請纓參與西征軍,分潤一下這塊巨大的蛋糕!
而黔國公沐晟則另辟蹊徑,他與張輔號稱當世名將、帝國雙璧,自然不愿意跟著張輔去搶功勞,平白受人詬病,所以沐晟請求出兵身毒,也就是印度大陸!
中亞就交給張輔的西征軍去打吧,老子的目標是印度次大陸。
原本文臣縉紳還不樂意,畢竟這么雙線作戰對國力損耗極大,可是慢慢地他們驚訝地發現,西征軍非但消耗多少糧草,反而還給大明送回來了無數的錢糧和馬匹。
這么看起來,打仗好像不是真一定就浪費糧草啊,那還說什么,直接出兵打啊!
于是乎在文武百官的鼎力支持之下,朱高煦大手一揮,就命黔國公沐晟掛印出征,中南半島上面的六王也紛紛策應,就形成了沐晟帶著六王瘋狂向西推進,一路打過去的局面。
南征軍起步比西征軍雖然晚了一些,但是南征軍起點高啊,算上中南六王的私兵兵力高達三十萬之眾,直接以碾壓之勢鑿穿了整個印度次大陸。
正當沐晟和張輔在異域之地撒歡的時候,他們卻接到了緊急軍情,立刻收縮防線迅速撤軍,甚至兩位名將為了趕回來,大部隊都不要了,留下自己的偏將在后面慢慢玩,他們自己先趕回了大明。
沒辦法,皇帝陛下要禪位了,他們要是再不回來,那指不定會被罵成什么樣子了。
千辛萬苦地趕了回來,總算是趕上了這場禪位大典。
只是這些戰將都想不明白,為何皇帝陛下好端端地,突然就要禪位了呢?
他們心中更是擔心,新帝即位之后,是否還會像武德皇帝陛下這樣,鼎力支持他們出征。
畢竟,這位太子殿下,身旁可是一直聚集著文臣縉紳啊!
勛貴武臣想不明白,文臣縉紳同樣想不明白。
楊士奇看著武德皇帝陛下,將象征著帝國傳承的虎符和玉璽都交給了太子朱瞻壑,他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十年間,楊士奇可謂是嘗盡了世間艱險與人情冷暖,為了推行那攤丁入畝新政,他楊士奇等同于是自絕于士紳縉紳。
不過,在武德皇帝的鼎力支持之下,楊士奇也沒有讓朝廷失望,沒有讓大明失望,現如今這項新政已經徹底落實了下去,楊士奇這位內閣令親自奔赴各行省督促落實,一地一地的推行下去,一府一州地核查落實,發現任何敷衍了事甚至暗中阻擾新政之人,楊士奇都會毫不猶豫地上報朝廷將其罷官去職!
正因為楊士奇的堅決態度,攤丁入畝這項國策才得以順利推行下去,但是他本人卻因此飽受世人詬病,甚至被冠以“酷吏”的惡名。
現在,新政方才初見成效,武德皇帝陛下卻突然宣布禪位,不只是勛貴武臣慌了,他楊士奇心里面也慌啊!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天知道即位的新帝朱瞻壑是個什么脾氣秉性,又是否會按照武德皇帝的意志,繼續推行這項國策。
倘若攤丁入畝被叫停,那他楊士奇也肯定就完了,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楊榮此刻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望著丹犀上面的那兩位皇帝陛下,久久都說不出來。
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開辦免費學堂,踐行免費教育,親自奔赴在各鄉野之間,統籌規劃地方教育事業,被天下學子尊為先生大儒,可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才清楚,要不得武德皇帝陛下的提點,他楊榮又怎么會有今日這般成就!
現在,武德皇帝陛下突然宣布禪位給太子,那他楊榮又該何去何從呢?
心里面不好受的人,太多太多了。
比如戶部尚書夏元吉,這位執掌大明戶部三十余年的帝國精英,此刻親眼目睹了這場禪位大典,回想起了那日武德皇帝陛下向他發牢騷的場景,竟是忍不住地潸然淚下。
吏部尚書蹇義同樣紅了眼眶,神情似哭似笑,他是在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致仕了,一代新人換舊人,現如今的大明,已經不再需要他們這些老骨頭了。
一名接一名的重臣,望著那兩道身影怔怔出神。
朱高煦環顧左右,將群臣的表現盡收眼底,可是他沒有半分難過,反倒是覺得無比輕松。
老子終于卸下這個擔子了啊!
“自即位起,朕禪位于太子瞻壑!”
朱瞻壑強忍著通紅的眼眶,沒有流出淚水,面向群臣,接受朝拜。
“臣等拜見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此,禮成。
大明王朝多了一位武德太上皇,少了一位人嫌狗厭的武德皇帝陛下。
禪位大典結束之后,朱高煦召集文武重臣于乾清宮正殿議事。
而朱瞻壑這位新帝則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朱高煦先是看向了張輔、沐晟等勛貴武臣,笑道:“這些年你們做的很不錯,朕很開心,也對你們很放心。”
“西征和南征不能停,繼續打下去,朕還有那么多的兒子,太子也誕下了龍子,全都眼巴巴地等著你們打下地盤呢!”
“你們只管不斷向前打就是了,至于打下來的地盤,能不能守得住,那就是這些宗室成員的問題,皇帝你記住,不管是誰,不管是誰的兒子,要是連地盤都守不住,那就給朕廢了他,宗正寺把這條寫進大明宗律里面!”
朱瞻壑聞言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壓根不敢反駁。
一眾勛貴武臣聽到這話,心里面頓時就安心了。
得了皇帝陛下這句話,他們可就徹底放心了嗷!
朱高煦又看向了楊榮、楊士奇等人。
“攤丁入畝和免費教育這兩項國策,必須堅定不移地推行下去,后世子孫為帝王時,誰敢廢除這兩項國策,那就是大不孝,宗正寺把這條也寫進去;若有朝臣官員破壞、動搖這兩項國策,罷官去職誅三族,刑部把這一條寫進大明律令!”
宗正寺大宗正和刑部尚書接連點頭,這是利國利民的國策,他們自然不會反駁。
更何況他們也不敢反駁,沒看見新帝都老老實實地聽著呢嘛!
“對了,還有一點,增加一條國策,那就是軍部改制為大明陸軍與大明海軍,一應資源同等,不可厚此薄彼,尤其是海軍,歷代帝王都必須重視起來,這將會是我大明制霸天下的唯一道路!”
提到這一點,朱瞻壑臉色頓時就變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卻是不敢開口。
一眾文臣縉紳對此沒有絲毫意見,反正軍費開支都是皇室在承擔,關他們屁事嗷!
倒是勛貴武臣有些變了臉色,如此一來那海軍就徹底獨立出去了,他們陸軍的資源這是變相地減少了啊!
奶奶地,肯定鄭和那個死太監進獻的讒言!
一眾陸軍勛貴雖然憤怒,但是他們也不敢吭聲。
畢竟真要是說起來,人家鄭和帶著寶船出去貿易一趟,賺得錢糧比他們西征軍和南征軍加起來還要多得多!
換句話說,他們陸軍將士,其實是人家海軍將士給養著的,現在眼瞅著陸軍將士開始自己掙錢了,那海軍將士肯定就不樂意再養他們了啊!
分家!
必須得分家!
立刻馬上地麻溜分家!
這家是分了,以后陸軍將士的日子就要難過了,想要掙得一些外快,就只有嗷嗷叫著去西征和南征了。
畢竟人家海軍將士出海貿易一趟,就能夠賺得盆滿缽滿,哪里是他們陸軍可以媲美的。
“行了,總結起來就這么三項國策,你們都散了吧。”
朱高煦擺了擺手,示意文武重臣退下。
大殿里面,只剩下了朱高煦和朱瞻壑父子。
朱瞻壑看著自家親爹,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父皇,您是不是想出海?”
“嗯?你怎么知道?”朱高煦反問道,“你娘告訴你的?”
朱瞻壑聞言傻眼了,頓時就跳腳咆哮道:“什么意思?您這是什么意思?皇帝都不做了,非要跑去出海,還要帶走我娘她們,您問過兒臣的意見嗎?”
“要不是兒臣看見娘她們都在收拾東西了,父皇還準備瞞兒臣多久?難道兒臣就不是父皇親生的嗎?”
說著說著,朱瞻壑就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
沒有這么不當人的親爹啊!
“傻兒子,別鬧!”
你要真說起來,我可能還真不能算是你親爹嗷!
朱高煦笑道:“說說正事,剛剛我提的那幾項新政,你必須堅決執行下去!”
“你爹我只是出海了,還不是死了,要是被我知道你小子敢不聽從安排,上位后就胡亂瞎搞一通,老子立馬回來廢了你!”
朱瞻壑聞言滿臉不爽,他就活像是個大冤種!
“然后用人這一塊,內閣這一方面,楊榮和楊士奇不要動他們,讓他們繼續去推行新政國策,死后該給的尊崇待遇不能少,當以國士報之!”
“然后就是六部尚書,蹇義和夏元吉會致仕,由于謙和周忱分別接替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一職!”
于謙?
吏部尚書?
朱瞻壑眉頭一皺。
“父皇,這是不是有些太……”
“你不懂于謙這個人,周忱是經世之才,那于謙就是安邦之才,現如今中央朝廷擴大權柄進駐地方后,各地官員都有些人浮于事,考成法也逐漸流于形式,所以等蹇義退下去后,就讓于謙去清洗一遍這些狗東西!”
聽到這話,朱瞻壑總算是明白了,對于謙也多了一份重視。
周忱他自然是認識的,父皇一直在給他培養的戶部尚書,足以與夏元吉媲美的帝國精英財稅專家,戶部尚書這個職位非他莫屬!
現在于謙得到父皇的看中,并且給出了與周忱一樣的超高評價,那朱瞻壑自然就得重視起來。
“禮部尚書王景、兵部尚書陳洽、學部尚書解縉、皇家制造局局長胡元澄、水師提督鄭和、副提督王景宏、錦衣衛指揮使聶興等等,我這批心腹他們都會跟著我一起出海,也算是給你這位新帝騰出位置安插自己的心腹,你自己考慮一下該用誰吧!”
“啥?你說啥?”朱瞻壑怒了,“你憑啥帶著他們一起出海啊!”
“這一下子空缺出來了這么多的中樞高官,父皇讓兒臣上哪兒找人去啊這……”
“關我屁事!”朱高煦大笑道,“現在你才是皇帝,老子現在是太上皇,不該我來操心這些事情!”
“朕半月之后就會出海,所以你還有半月時間,填補這些空缺,朕建議你拉著于謙和周忱還有你那位恩師李裪開個小會,究竟哪些人適合上位,不要一意孤行,聽明白了嗎?”
朱瞻壑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朱高煦摸了摸他的腦袋瓜。
“放心吧,朕只是出去轉轉,又不是不回來了!”
“而且顧佐朕留給你了,都察院現在是個龐然大物,絕不能讓都察院落入什么奸佞手中,否則會生出大亂子!”
“那父皇此次出海要多久回來?”朱瞻壑滿臉欣喜地追問道。
朱高煦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笑道:“也許三年,也許五年,反正你自己先干著吧!”
朱瞻壑無語了,索性不再去問。
這下子,他朱瞻壑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啊這!
“對了,美洲那邊,加強一下聯系,畢竟是老朱家的種,可不能被蠻夷給帶偏了,時不時地送些食古不化的腐儒酸儒過去,朱瞻基那小王八蛋肯定會當成祖宗一樣供著,朕是擔心他們會聽信什么妖教邪教,那美洲大明可就變了味道了!”
“還有南美那邊,你三叔這次也會跟著為父出海,這份恩情到朕這兒就斷了,如果這些二代藩王三代藩王,出現什么狼子野心或者說狼心狗肺的東西,該廢的廢該殺的殺,不要讓他們影響到我大明政局,聽明白了嗎?”
“此外……”
這一夜,太上皇拉著新帝說了很多話,誰都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么。
只是新帝出來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顯然哭了很久。
半月之后,瀏家港。
江面上百舸爭流,旌旗蔽空,鼓角齊鳴。
頭發花白的鄭和、王景宏等人安置好了一切,解縉、王景、陳洽、胡元澄等人也眼巴巴地看向了朱高煦,聶興則抱著兩個罐子,一個裝著郭蘭一個裝著張軏……
所有人都準備好了,朱高煦也準備好了。
他看向新帝朱瞻壑,以及前來送行的蹇義、夏元吉等人,心中也有些不舍。
但是,都到這一步了,咱也不能退縮啊!
朱高煦看向這些人,叉著腰就是一通大罵。
“你們這些混賬王八蛋!”
“老子知道你們一直在背后罵我,一直在背后編排我!”
“你們真以為老子喜歡做這個皇帝啊,要不是我大哥死得早,老子早就去云南逍遙快活去了!”
“老子這輩子為大明做得已經夠多了,現在老子累了不想玩了,要出海逍遙快活去了,你們自己個兒斗去吧!”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朱高煦迅速登上甲板,然后催促鄭和趕緊開船。
鄭和也沒想到,皇帝陛下會來這么一手啊,真是太特么地羞恥了,于是乎立刻下令揚帆起航。
結果這個時候,蹇義和夏元吉卻是沖上了戰船,看得朱高煦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倆干啥?”
“陛下,世界那么大,老臣也想去看看。”蹇義笑呵呵地道。
夏元吉則是一臉傲嬌模樣,揚起了白發蒼蒼的腦袋瓜。
“臣這是準備去看看,那些西方夷國的戶部尚書,是怎么做的,然后寫一本書,交給周忱流傳于世,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功績……”
“來人!”朱高煦怒了,“把這兩個沒票的老家伙丟海里喂魚!”
當然,這是玩笑話,沒人會當真。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說不出的輕松快意!
鄭和扯著嗓子,意氣風發地高喊出聲,仿佛回到了他當年第一次出海之時。
“揚帆!”
“起航”
碼頭上面,朱瞻壑淚流滿面地跪倒在地,身后周忱和于謙等文武重臣也全部跪了下去。
“恭送太上皇!”
武德十年春,武德皇帝朱高煦禪位于洪熙皇帝朱瞻壑,半月后率鄭和寶船出海,并于沿途建造驛站游玩,半年后至南洋國,趙王朱高燧登船,后寶船一路向西,浩浩蕩蕩地殺向了西方列強!
若干年后,不列顛帝國南安普頓港,人們望著江面上那密密麻麻的恐怖戰船,頓時發出了絕望的哀鳴。
“明人來了!”
“明人的無敵艦隊來了!”
甲板上面,朱高煦正舉著望遠鏡,嘴角滿是邪笑。
“鄭和,把老子的滅夷大炮拉上來,轟他娘的!”
“就特么你叫“日不落帝國”啊?”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