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出事了！”
南京皇宮，聶興匆匆趕來。
朱高煦正在批閱著南京奏章，聽到這話也抬起了頭。
自從上一次聶興親率暗衛，屠戮了那些自取滅亡的南方士紳商賈后，日子也就清閑了下來。
朱高煦這位太子爺也沒有絲毫返回北京的打算，一直坐鎮南京，主持南方事務。
一晃就是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大明也處于高速發展的時期。
隨著土豆、甘薯等高產糧食作為的普及與推廣，大明人口也迎來了一個爆發式的瘋狂增長，而隨之而來的則是經濟與民生的全方面復蘇。
可現在聶興一句話，卻將朱高煦的思緒拉了回來。
畢竟聶興現在也身居高位多年，尋常事務還不會驚動到他。
“怎么了？”朱高煦急忙開口追問道。
聶興深情一黯，道出了一個噩耗。
“南京兵部尚書金忠，方才在值房暈倒了。”
“御醫前去查看過后，都束手無策，金大人……大限到了！”
金忠，要走了。
聽到這個噩耗，朱高煦一怔，隨即動身趕去了金府。
他沒有想到，這位忠正賢良，終究還是要走了。
當初朱高煦監國理政的時候，金忠就因為一場風寒，險些丟掉了性命。
還是朱高煦及時出手，讓御醫采用一些后世的治療辦法，這才將他從鬼門關給搶救了回來。
可是這一次，年過八旬的金忠，只怕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朱高煦有些悵然若失，匆匆趕到了金忠府邸。
此刻周忱、鄒輯等南京重臣也都聞訊趕了過來，一個個臉色都很是凝重。
對于這位將自己一生都奉獻給了大明的純臣良臣，所有人都很是敬佩尊重。
此刻金忠大限將至，于情于理他們都應該過來送別一番。
見到太子爺到來，周忱等人急忙躬身行禮。
朱高煦匆匆擺了擺手，然后就走向了病房。
金忠獨子金達滿臉淚痕，見到朱高煦當面，立馬迎了上來。
“殿下，父親大人正在等您。”
朱高煦點了點頭。
這個金達才學不錯，而且性情耿直，算是個不錯的人才。
或許等金忠走后，自己也該投桃報李，給老金家一場富貴了。
金忠一生都為國為民，哪怕到死都沒有懈怠過，他值得這般回報與禮遇。
一股刺鼻的湯藥味彌漫整個房間。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個臉色蒼白、骨瘦如柴的老人，頭發都掉了大半，不見絲毫生機。
見到金忠這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朱高煦心中也生出了悲傷的情緒。
似乎察覺到太子爺的到來，金忠勉強睜開了眼睛。
只是這雙以往睿智的眸子，現在卻是沒有絲毫光彩，渾濁黯淡無光。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恕臣不能起身行禮了！”
金忠倚靠在床榻上面，大口喘著粗氣。
朱高煦聞言沒好氣地笑罵道:“行了，都這樣子了，還逞什么強？”
“孤早就讓你退休致仕，好好安度晚年，可是你這老家伙就是不聽！”
金忠聞言，蒼白面容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老臣就是閑不住，真要是致仕了，恐怕還會走得更早幾天。”
朱高煦沒有接話，他們二人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都了解對方的脾氣秉性，不然朱高煦早就強行逼迫金忠致仕退休了。
殫精竭慮，為國為民，不過如此！
“老金頭，還有什么遺言，抓緊時間說吧！”
朱高煦顧佐灑脫地催促道，引得金忠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
這個太子爺，還真是不當人子啊！
要是換做大皇子朱高熾，現在只怕已經淚流滿面了吧？
“太子殿下，臣有三事請殿下應允！”
朱高煦聞言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只要別太過分就行！”
沉默了半晌，金忠這才緩緩開口道。
“其一，請太子殿下返回京師。”
“太子乃是當朝儲君，社稷國本，豈可長期孤懸在外？”
“如此只會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讓某些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還請太子殿下以大局為重，盡快返回京師，承擔起太子應有的職責！”
聽到這話，朱高煦有些無語。
他沒想到金忠臨死之前，都還不忘為大明考量。
“行了行了，是不是老頭子讓你說這話的？”
“孤等南方穩定之后，自然就會回去，所以不用你瞎操心！”
金忠這才笑著點了點頭，至少目的算是達成了。
“其二，老臣聽聞太子殿下準備廢除徭役，此舉堪稱亙古未有，開歷代之先河，所遭遇的阻力定會大到難以想象，一旦處理不慎定會動搖大明江山社稷！”
“所以臣請太子殿下不要輕舉妄動，即便這是為了百姓子民考量，也要慎重行事，切莫因為心急而莽撞行事，不然大明江山社稷就會有傾覆之患啊！”
這個隱秘，正是金忠從皇帝口中得知。
他們君臣多年，早已是無話不談的知己密友。
加上兩人都步入了生命晚期，所以更加懷念以往的故人。
這人吶，一旦老了之后，就開始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朱棣也同樣如此，所以他時常寫信給金忠，聊聊一些心里話。
畢竟除了金忠這位老友之外，張玉朱能等人接連病逝，道衍和尚也被朱棣親手割了腦袋，再無其他可以敞開心扉的故人了啊！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
金忠也是從朱棣口中得知，太子朱高煦正在密謀一件大事。
他要徹底廢除天下徭役，打開天下百姓身上這層最沉重的枷鎖！
可是此舉亙古未有，歷朝歷代都未曾發生過，可想而知一旦朝廷真這么做了，會給天下帶來何等沖擊。
金忠正是擔心太子爺這么做，會動搖大明江山社稷，所以臨死之前還不忘提醒了幾句。
朱高煦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心里有數。
“放心吧。”
“孤不會輕舉妄動的。”
“那是孤的最終目標，打造出一個真正的盛世大明。”
金忠聞言展顏一笑，似乎恢復了些許精氣神。
“最后一件事情，還請殿下務必應允。”
“老臣幸得陛下賞識，這才得以位列朝堂公卿，可老臣深知其器也不足以充廟堂之柱石，其才也不足以當圣明之輔，然為國為民此心貞白，一切都是皇恩浩蕩，這才有今日成就。”
“老臣走了之后，一切從簡，不要勞民傷財，此外希望殿下不要過分優待金家，金家子弟并無杰出人才，讓他們身居高位只會害了他們，所以老臣懇請殿下不要顧及老臣，給金家子弟任何優待！”
聽到這話，朱高煦終于忍不住了，眼眶有些發紅。
“你啊你，真是……”
“殿下，大明就托付給您了！”
金忠不等朱高煦把話說完，就一把抓住了朱高煦的手，然后急促開口道。
“若是可以的話，老臣真想看一看，殿下口中的那個盛世大明啊……”
金忠眼睛綻放出亮人光彩，可是不到片刻，這些光彩就全部消散，而金忠緊握住朱高煦的手，也頹然無力地摔落下去。
為國操勞一生的金忠，就此病逝了！
朱高煦反握住那雙失去生機的手，眼角隱隱有淚水劃過。
“老金頭，安心去吧！”
“孤一定會打造出盛世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