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大胖胖帶著朱瞻基匆匆趕來。
不過進門之前,大胖胖十分雞賊地低聲詢問了一句。
“小鼻涕,老二在里面嗎?”
聽見這話,小鼻涕有些哭笑不得,但他還是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回答,大胖胖一顆心更是瞬間提了起來。
這尼瑪地,老二也在里面!
那皇上把自己父子叫過來,這是什么意思?
難不成開一場家庭批斗大會,像以前那樣,先罵完老二再罵自己?
可惜老三不在,不然三個出氣筒又湊齊了啊!
一想到那可怕的場面,大胖胖就忍不住身子一顫,身上的肥肉都抖了幾下。
“瞻基啊,爹可告訴你,等會兒皇上罵急眼了,你可得上前攔一下!”
朱瞻基也經歷過了好幾次這等批斗大會,也算是經驗十足。
“放心吧爹,這事兒我有經驗。”
“你有屁的經驗你……”
太子爺差點被氣笑了,沒好氣地笑罵了一句。
小鼻涕看著這父子二人,一時間很是無語。
明明都是皇室天家,按理來說應該是充滿了肅穆威嚴。
怎么到了永樂這一朝,偏偏出現了這幾位爺,畫風一個比一個奇怪啊!
“太子爺,太孫殿下,快進去吧!”
“哎哎……走走走,反正這頓罵是跑不了了!”
大胖胖跺了跺腳,隨即長嘆了一口氣,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可憐模樣,硬著頭皮走進了大殿。
然而當他看清楚里面的情況時,卻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只見皇上跟漢王正在把酒言歡,御案上就放著兩個小菜,父子二人一邊笑呵呵地閑聊,一邊默契無比地爭搶著那小菜里的肉食。
別說大胖胖看傻眼了,朱瞻基也蒙了。
我尼瑪啊!
這是什么情況?
剛剛你們倆不是還在朝堂之上大吵大罵?
咋滴現在都開始喝上了,還他娘地有說有笑的?
大胖胖跟朱瞻基對視了一眼,盡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茫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朱棣注意到了這對憨憨父子,沒好氣地呵斥道:“太子,太孫,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過來!”
二人這才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皇帝陛下示意坐在錦凳上面。
朱高煦吃得也差不多了,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后,拎著酒壺就坐了回去。
這一幕看得大胖胖與朱瞻基更是心驚肉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好。
敢在皇帝陛下面前,
如此恣意放肆之人,整個大明天下,恐怖也只有這位漢王爺了!
朱棣沒好氣地瞪了朱高煦一眼,隨后開口道:“先坐會吧,有要事商議。”
話音一落,夏元吉與周忱這兩位財稅專家就匆匆走了進來,納頭拜倒在地。
“兩位愛卿平身吧,快快入座。”
瞧見這一幕,大胖胖與朱瞻基更加茫然不解了。
這怎么事兒?
不是家庭批斗大會嗎?
怎么還叫來了夏元吉與周忱這兩個外臣?
夏元吉與周忱各自落座,當他們注意到臉色發紅的漢王朱高煦時,嘴角隱隱有些抽搐。
因為這位漢王殿下,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壺,時不時地灌上幾口……
“老二,說正事吧!”
朱棣直接無視了他這些放肆的動作,只要這個老二能夠解決掉國家大患,別說當著他朱棣的面兒喝酒了,他朱棣親自給他倒酒都沒關系……
咳咳,一切以江山社稷為重!
朱高煦點了點頭,隨即扭頭看向了夏元吉。
“老夏頭,朝廷征收的田賦是不是逐年減少,沒錯吧?”
夏元吉身為戶部尚書,執掌戶部多年,他對錢糧尤其上心,所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畢竟田賦逐年減少,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要不是漢王朱高煦想辦法給朝廷增添了幾筆新的穩定收入,夏元吉只怕早就愁白了頭發。
得到了肯定回答,朱高煦直截了當地詢問道:“其他的我們暫且不提,你們都知道江南是田賦重地,承擔著官僚、勛貴的巨額俸祿支應,對吧?”
“但是,江南官田拖欠賦稅極其嚴重,蘇松兩府僅有重賦之名,卻無重賦之實,老夏頭對吧?”
夏元吉再次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回答。
“蘇州府自永樂元年開始至今,欠糧三百九十二萬石。”
“松江府同樣如此,額定征收田糧的起運部分為四十三萬九千石,實征六萬六千石,只征得百分之十五。”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朱棣也是變了臉色,下意識地看向了大胖胖。
蘇松兩府拖欠賦稅,這個事情他朱棣也是知道的。
但是朱棣沒有想到,拖欠數額竟然會如此之大,顯得有些離譜了!
夏元吉身為戶部尚書,他自然清楚這件事情,甚至清楚到可以直接羅列出數據。
但是太子呢?
他監國理政了這么多年,難道他也不知情?
既然他知情,為何不如實上報?
感受著皇帝陛下的質疑目光,大胖胖頓時額頭上冷汗直流,心中暗自大罵老二不當人子。
這個混賬東西,沒事兒提這茬作甚?
蘇松兩府的情況,大胖胖自然是清楚的。
但是正因為他清楚,所以才不敢上報。
畢竟這拖欠的數目太大了些,皇帝陛下聽了勢必會震怒。
到時候皇上要是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全力追繳,那不知兩府有多少百姓會因此遭難,甚至很有可能鬧出人命來。
朱高煦注意到了永樂帝的目光,雖然有些于心不忍,但他還是添了一把火。
“你們想過沒有,蘇州府與松江府可都是紡織中心與商業重地,就算是因為收成不好,拖欠了一年,但也不至于連年都是如此吧?”
“連年拖欠,連年無糧,難道這其中就沒有什么貓膩嗎?”
話聽到這兒,大家都不是傻子,已經隱約猜測到這位漢王殿下會說什么了。
朱棣此刻心中開始升騰起了些許怒火,但他強忍著沒有發作,而是催促道:“漢王,有屁快放,再磨磨唧唧,朕扒了你的皮!”
眼瞅著皇帝老子發怒了,漢王爺立馬選擇從心。
“原因很簡單,蘇松兩府已經陷入了惡性循環,所以才會出現這等連年拖欠賦稅的情況!”
“蘇松兩府是賦稅重地不假,但是真正繳納賦稅之人,卻是最窮最苦的底層百姓,而那些地方士紳卻憑借著功名特權肆意兼并田地,或是故意拖欠著賦稅不繳納!”
“最有錢的人,沒有繳納賦稅,但稅額可是固定的,地方官員為了完成這個指標,就會向農戶耕戶征收更多的賦稅,如此一來耕種者無力負擔,要么選擇逃亡淪為流民,要么主動投獻給士紳,成為替他們耕田種地的佃戶!”
“普通百姓難以承受巨額重稅紛紛逃亡,或是投獻成為佃戶,他們的田地也會被士紳兼并侵占!”
“然而士紳兼并的田地越多,地方官府可以征稅的田地就會越少,他們向真正的耕農耕戶攤派的賦稅也就會更多,然后他們也不堪重負開始逃亡開始投獻……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最終結果是什么?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卻收不上賦稅,好處全被士紳大族所占,罵名卻讓朝廷背負,百姓只會對大明朝廷越來越失望,直至最后徹底絕望……然后,他們將不再忍受,而是奮起反抗!”
“蘇松兩府,并不是特例,只是一個典型代表罷了。”
“長此以往下去,整個大明,都會陷入這樣的惡性循環,直至……轟然崩塌!”
眾人:“!!!”
麻了!
我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