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眼中閃過詫異。
昨夜里才下了一場雪，今日正是冷的時候，楚史官卻是穿著一件半袖單衣，對北平府的寒冷視而不見，冷風吹在他身上猶如化開一般，實在神奇。
略想了下，徐氏轉頭對望著這邊的眾多婦人、士卒們大聲說道：“今日楚史官降臨，城外敵軍卻仍舊攻伐不休，實乃大不敬之罪，諸位請與我奮戰守城！”
一眾做飯的婦女，烤火的士兵們，都紛紛朝王妃行禮，呼喊著“奮戰守城”“楚史官”“燕王”等話語。
楚禎笑了下，本來想上城墻去，沒想到徐氏還有話說：
“十日前，通過楚史官所贈電臺，我得知了殿下已從大寧府借來五萬兵馬，他們也得知了北平府被圍的消息，三日前已走到孤山，諸位再堅守數日，殿下必領大軍解北平之圍！！”
北平府將士、婦女皆驚訝看來，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見過史官。”
未來的鎮遠侯顧成從城墻上走下行禮，雖天氣寒冷，但楚禎見他卻是滿面紅光，年近七十仍身穿鎧甲、披風，登上城頭在門樓內指揮作戰。
楚禎笑道：“這一戰是顧將軍的封侯之戰，我上去看看守得如何。”
“史官，請！”
顧成立刻做手勢，請他上城墻。
朱高熾沒穿鎧甲，只能連忙說道：“史官務必小心，城墻上多有敵軍箭矢射來！”
楚禎往后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上了城墻后，他見到了另一種古代攻城作戰。
比起上一次在雄縣，張玉、朱高熾等人發動的如潮水般猛烈攻勢，這一次的北平府守城戰，進行得相當緩慢。
首先，是因為天氣寒冷，雙方戰力都下降不少。
其次，北平城乃是大明北方要塞，城墻高大得嚇人，鐵質的炮彈打在墻上不痛不癢，朝廷軍更多是想拋射到城墻上面，進行火力壓制。
但想拋射上來，大炮就要拉到近處，又會被北平府的大炮、弓箭攻擊。
朝廷軍只能以各種辦法，一點點磨損、消耗，與城內燕軍比拼耐力。
顧成解釋說：“他們都是連續幾日小規模攻城，使我們疲憊，再在某一天進行一次大進攻。”
楚禎點頭，看著雙方攻城戰。
顧成尷尬道：“史官您剛才怕是說錯了，如今有長興侯在，他最善守城，這一戰怕是我拿不到什么功勞了…”
長興侯就是耿炳文，靠著守城得了侯爵，之前是給朱元璋守，現在是給朱棣守。
上次真定之戰俘虜的將領，此刻都參與了守城！
“會有機會的。”
楚禎笑道。
“您是說，出城作戰？”
顧成看了看城外，自己搖頭否定了：“先前還能在夜間出城襲擾，如今他們已把營地移到十里地外，一路設立崗哨，想繞過去太難了。”
“夜間襲擾之策是你提出的？”
“是世子建議，我認為可行，長興侯也同意了。”
如今北平府內，做決斷的是朱高熾，但朱高熾也會聽他母親徐氏的，凡有大的決定都會和母親商量。
楚禎與顧成正聊著，忽然聽到城外傳來大鼓的聲音，且是幾面大鼓一起敲打。
顧成臉色變了，連忙來到門樓窗戶往下看，果然見到大批南軍洶涌襲來。
“敲鼓！”
顧成立刻下令。
北平府城門的鼓聲同樣響起，原本還在烤火的士兵，紛紛拿起武器奔上城墻，嚴陣以待。
楚禎坐在城門樓內，開啟了史官之眼。
朝廷軍頂著寒風，將大批攻城器械推到城門下，明軍士兵之多，一眼完全看不到頭，先前楚禎看外邊，還是一片白色，如今再看，漫山遍野都是軍容整齊的明軍。
能在北方十二月（公歷）的嚴寒天氣下攻城，李景隆所率領的明軍戰斗力絕對不低！
半刻鐘后，攻城戰開始。
廝殺聲持續了三個時辰，楚禎以為入夜他們就會退，誰知李景隆仍舊指揮著大軍，又猛攻了一個時辰后，才下令退兵。
第二天一大早，攻城繼續。
城中士氣旺盛，但仍然有幾次險象環生，朱高熾三次提出，要放棄外城，退守內城，主動收縮防線。
但耿炳文，顧成，平安等人都認為，還能再守一守！
王妃徐氏主動穿上鎧甲，上到城墻鼓勵士氣，城中婦女再次被動員起來，在城墻下負責搬運東西。
至于男人，早就換上鎧甲進行作戰。
萬余人守了三天，打退了南軍多次大規模進攻。
到第四天中午，朱高熾才終于收到了他爹的信息：
“我渡過了白河，敗其先鋒軍！”
朱高熾欣喜若狂，沖出去就對眾人氣喘吁吁的喊出了這好消息！
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遍全城，北平府上上下下大受鼓舞！
顧成命人在城墻上高喊：
“燕王至白河，你軍能奈何！”
連續大喊，使得燕王回到北平的消息，也飛快傳遍李景隆全軍。
楚禎用眼睛就能看出，朝廷軍士氣大跌，攻勢立刻減緩，一個時辰后，就鳴金收兵了。
楚禎還在想要不要去鄭村壩看一眼，看是否有大戰，結果到了第二天，管電臺的官員急匆匆給朱高熾匯報了消息。
朱高熾立刻召開作戰會議。
下午時，開城門，萬余士兵出城追擊，配合殺回來的朱棣，前后夾擊，將李景隆大軍打得大敗。
大量輜重被丟棄，無主戰馬四處亂跑，士卒相互踐踏，死傷不計其數。
見到朱棣后，楚禎才得知，原來是李景隆見久攻不下，又知道朱棣回到北平，且身后還有一座保定府未破，被卡住了后路。
再加上天氣越來越冷，李景隆就有了撤回真定、濟南的念頭。
他的大軍剛動，就被朱棣一眼識破，并與北平府約好一起進攻，再次大敗朝廷軍。
斬首不多，但李景隆似乎是慌了神，率軍輕裝逃跑，他留下的物資，足夠十萬軍再來一次大戰！
朱棣入城后，北平府宣告解圍，城內城外歡呼聲一片。
未來兩個月都不會再有戰事，他們能過個好年了。
冬季的北方難以作戰，雙方都不想在這時候進攻，默契的暫時言和，等明年春天再說。
燕王府。
“明年將會是我與建文的第一場較量！”
手握十萬重兵的朱棣，又連續打贏兩場大仗后，顯得躊躇滿志。
先前與耿炳文作戰，乃是立足之戰，打贏才有去大寧府借兵的資本，否則，就算寧王肯借兵，大寧都司兵馬也不一定愿跟他靖難。
有了十萬兵馬，再繳獲大量物資后，朱棣才敢說攻城略地，與建文侄兒開始真正對決。
“明年啊……是白溝河之戰。”
楚禎端著茶杯，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白溝河之戰有多慘烈？
只說結果：
這一戰后，朱棣轉守為攻。
楚禎沉思起來，朱棣不敢打擾，等史官做決斷。
“你在應天府有內應？”
楚禎問他。
許多人調侃李景隆是朱棣的人，但從之后李景隆在永樂二年就被褫奪爵位來看，他還真不是，只是和耿炳文、盛庸等人一樣，單純是被朱棣打敗了，最后才開城門投降。
“有。”
朱棣沒有隱瞞，說道：“我小舅子會給我傳一些消息，史官你是想……？”
“徐增壽后來事情敗露，在你領軍過江后，被朱允炆親手殺。”
“這！”
朱棣震驚且緊張起來，立刻想到對策：“我叫人偷偷送去給他一部電臺，免得又出差錯！”
楚禎說道：“既然給他送去，那干脆給李景隆，還有你那些兄弟們也選一些送去，等明年用得上。”
朱棣思考起來。
給李景隆送去一部電臺，即便他交給朱允炆，也發揮不出作用。
再給各地藩王送去，就難免會有人主動把電臺交給朱允炆。
兩部電臺就能相互溝通。
但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史官想招降他？”朱棣先問。
楚禎笑了下，“他日后會主動投降，但那是在應天府城門前，現在想招降，除非用非常手段！”
朱棣懂了，非常手段就是史官親自出馬。
“好！”
朱棣答應下來：“明年若還是他領軍，我就給他送去一部，至于我那些弟弟們……史官，我電臺也不多啊！”
語氣神情就差寫著“再送我一些電臺”。
楚禎大手一揮，再送他三十部，外加送五十個對講機。
“短距離，二十里地范圍內的電臺？！”
朱棣聽了大喜，這東西在領軍作戰時同樣好用！
“如此一來，我就選定幾個弟弟。”
朱棣定下來：“給他們送去一部電臺，并告知此乃史官所贈，讓他們自己拿著，勿要交給朝廷！”
楚禎說道：“我在想，要不要給伱侄兒也送去一部，好讓他能及時知道前線的事。”
朱棣剛想笑說可以在應天府內讓人收好，等必要時再送去，但猛然間，想到了朱國瑞。
楚史官的非常手段，該不會是……
“算了。”
楚禎作罷，提前刺激朱允炆不是好事，換一個人領軍就麻煩了。
“我先回去了。”楚禎起身，意味深長道：“下次再來，恐怕就是開春后第一場大戰，燕王需得提早準備。”
朱棣正想點頭，又覺得不對，史官口中的準備，似乎不是讓他備戰，而是準備別的事情。
目送史官離開后，朱棣陷入患得患失狀態中。
今年怕是過不了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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