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
林黛玉見到秦姐姐從屋里走出來后，眼眶里紅紅的，似是大哭了一場。
其他人都以為她是為姐姐秦氏而哭，只有黛玉和母親知道，是因為秦姐姐單獨見到了奶奶，也就是太后娘娘，所以才哭出來。
黛玉還未安慰秦姐姐，宮女就叫了她，讓她進屋子去與太后見一面。
黛玉看了母親一眼，才走進屋內，見到了秦姐姐的奶奶。
“你就是林探花的女兒？果然是神仙一般的女兒家，比你母親當年還好看！”
太后慈祥的拉著她的手坐下，笑著夸她，說了她母親的一些事。
接著，提到了楚神仙，又說起了秦可卿。
黛玉聽到太后嘆道：“我那孫女不如你，她雖長在皇家，卻是個命苦的，她父親當年又……”
說著，止不住的淚流。
黛玉忙寬慰她幾句。
太后握住她的手說道：“你秦姐姐先前嫁的不好，幸得楚神仙幫忙，才得以從寧國府脫身，沒有損她的名節，也保住了女兒家清白。只是她如今是怕了，死活不肯讓我為她再找他人嫁去，只愿在救了她的楚神仙府邸天仙寶境過一輩子。”
黛玉低下頭來，未有說拒絕的話。
她如今管著大觀園，誰能住，誰不能住，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可太后話里明顯有別的意思。
“我實在勸不動她，說得太急，她又哭著說便是當楚神仙的側室，也好過嫁給別人。”
黛玉抬起頭，對心疼孫女的太后說道：“秦姐姐乃是貴胄，豈能做側室？她如今是怕再嫁人，太后不妨讓她先住在大觀園，等將來事情定下，再說這事。”
太后握住她手，“委屈林丫頭你了，你母親可有為伱做主，讓你與楚神仙定下親事？”
黛玉羞紅了小臉，只搖頭不說話。
楚禎雖與她母親見過，她父親也早早允許她與楚禎相處，得了父母之命，可終究她父親還未見到過他。
再者，還有清姐姐。
太后笑道：“倒是也不急，也罷，就讓她先住在大觀園里，她先前住你家一年，住大觀園也不會覺得悶。”
黛玉出了門，還在胡亂想著這些事，頗有些心不在焉。
一個時辰后。
黛玉見到了他，見楚哥哥看向她的眼神，與之前格外不同，令她隱隱有些羞赧。
可她回想一番剛才太后的話，又見著秦姐姐那嫵媚身段，只覺比不過，不免悲戚煩愁，又想到宋朝清姐姐寫的詞，她也斷然比不過，心里越發傷感，忍著淚水。
眾人還以為她是為秦仙姑而哭，竟還勸她了。
“林妹妹怎么了？”
楚禎來到了她身邊，低聲問她道。
只是一聲問候，黛玉心中便好受了許多，又自責起來，知道自己是在瞎慪氣，他明明沒有那些舉動，還每每關心她。
在別人面前他是喊她林姑娘的，如今卻叫了林妹妹……
“回去再與你說。”
黛玉淚眼帶笑，真真是梨花帶雨般好看。
楚禎抬起手，差點想在大庭廣眾下點一點她殘留淚痕的臉頰。
黛玉看出他想做些什么了，臉蛋兒羞紅著逃開，“楚神仙快去為秦仙姑做出殯禮去！”
哪有什么出殯禮。
要不是太上皇和太后在看著，楚禎都不想花點數。
但現在嘛，他也就做一做樣子，來到登仙閣后，在眾人面前把時空史記召出來，用春秋筆在上面寫下一行字，再撕下紙條扔出，口內喊道：
“起靈！”
紙條化作一道光飛入登仙閣二樓，靈柩旁等候的眾多仆役，嚇了一跳，見到秦仙姑靈柩發起光來。
周圍人，包括太上皇與皇太后、永安帝及張皇后在內，也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幸好，楚神仙坐鎮，眾人也就定下心來。
鼓樂聲起。
秦仙姑發光靈柩旁的仆役們，將紅木插入穿好的繩索內，齊聲吆喝著抬起，再穩穩的從二樓走下。
眾多僧道跟隨著念經，楚禎還看到了妙玉也在其中，只不過尼姑們都戴著斗笠，避開外人視線。
發著光的靈柩，在一片哀樂聲，以及一片喜慶鼓樂聲中，外加佛道念經聲中，出了寧國府大門，光芒也就緩緩消散。
秦業送殯到門外停住，他是父親，年紀又大了，故而只送到此。
永安帝等四人，外加諸多王公貴族大臣們，也只送出寧國府大門，再命仆人代勞送殯到城外。
秦鐘與秦二姑娘——也就是秦可卿，手扶著靈柩跟隨。
賈赦，賈政，尤氏，王夫人等，賈家人除賈母外，都在送殯隊伍中。
法鼓金鐃，幢幡寶蓋，各式紙人紙馬，隊伍浩浩蕩蕩的朝城外走去。
京城無數百姓前來圍觀。
“怪事，怎么一半人哭，一半人喜氣洋洋的！”
“你還不知道？這是楚神仙親點，秦仙姑歷劫后回到太虛幻境，故而一半哭一半笑。”
“城外還在建的秦仙姑廟？”
“等廟落成了咱們再去拜過！城里頭的大官都說楚神仙是真神仙呢！”
“那廟在什么地方？”
“城北不遠處。”
楚禎與黛玉寶釵等送殯到城外，路上聽到不少百姓的議論聲。
如果沒有他的話，蓉大奶奶會在鐵檻寺停靈許多年，直到賈蓉去世，再運回金陵老家夫妻合葬。
但如今的情況，秦仙姑只是停靈在鐵檻寺一段時間，等仙姑廟落成后，就把靈柩移入廟里，從此與賈家再無關系。
賈蓉的妻子就這樣無頭無尾的沒了。
送殯到城外后，隊伍停下來，在城外又念了一次經，結束后，其余人等紛紛返回城中。
賈敏要隨賈家人去鐵檻寺住一晚，黛玉就不必去了，她轉乘楚禎的馬車，一起回榮國府。
馬車吱呀呀的回城。
車內只楚禎與林妹妹，她倒是沒什么羞澀的，兩人早已獨處過很多回。
但楚禎笑著問她后，黛玉很快紅了臉。
“你剛才怎么哭了？”
“出殯的人都哭了，楚大爺偏來說我。”
黛玉不肯認。
車內只兩人，楚禎這時才伸出手來，手指頭在她臉頰處劃過，隱隱有一點點淚痕殘留。
林黛玉先前也被他這般碰過，握過了手，與他在房間里，到他的床上過，又被他抱過兩回，穿著輕薄衣物被他瞧見過。
可那些，都比不過這一次。
楚禎指頭劃過她的臉，她便滿面通紅滾燙起來，定定的看著他。
“黛玉？”
楚禎用更顯親昵的話叫她，與李清照一樣。
林黛玉轉過頭去，“楚大爺今晚就要走了？”
“還沒有。”楚禎看著她，“在園子里多住兩日，想與林妹妹多散散步。”
黛玉心里開心，小臉也不禁露出笑容，看向他道：“秦姐姐以后就留在園子里住，楚哥哥等她回來再去陪清姐姐，也在清姐姐那住五六日。”
楚禎笑道：“我住大觀園幾天，為什么非要住汴京幾天不可？”
林黛玉抿了抿唇，眼神嗔怨。
沒有讓她說出話來，楚禎心里慚愧，握住了她柔滑的小手。
黛玉任由他握著，什么都不去想了，只想這兩日多些與他在一起。
楚禎揉她的小手，黛玉才羞起來，縮回去嘟囔著抱怨：“楚大爺慣會非禮于我，你可知握別人的手可是無禮舉止？”
說無禮，人卻沒生氣。
楚禎說道：“我見了林妹妹就想著一些有的沒的事情，林妹妹可生氣了？”
“豈有不生氣之理？”
黛玉想到了件事，“楚大爺在汴京城，也是這般無禮的對清姐姐？”
楚禎伸出手又握住她小手。
黛玉的手掌被他兩只手合攏握住，暖洋洋的卻沒感覺到熱得出汗。
她知道清姐姐和他在汴京城是怎么樣的了。
非是無禮，而是情不自禁。
回到大觀園，楚禎住了一晚上。
第二日，再住一天，傍晚時楚禎和黛玉寶釵三人在大觀園內散步，迎春她們都沒回來。
第三日。
早晨時，楚禎聽說賈府眾人從鐵檻寺回來了，黛玉雖然不舍，卻也讓他明日就回去。
秦可卿累了兩日，回來后沒說幾句話，就在瑞珠寶珠的服侍下回房睡下。
瑞珠寶珠還是伺候她。
中午，寶釵奇怪的說了句：“寶玉是還未回來，怎不見他來瀟湘館找林妹妹？”
“寶姐姐怎不說他去蘅蕪苑找寶姐姐？”黛玉回她道。
旁邊的紫鵑插話道：“聽說寶二爺挨了老爺的打，此刻正躺床上呢，太太也為此發火，狠狠罵了寶二爺房里的人。”
“發生什么事了？”
楚禎一時懷疑，賈寶玉該不會真的和原書一樣，在鐵檻寺與秦鐘“細細算賬”吧？
可惜紫鵑并不清楚事情經過。
她見楚神仙感興趣，便讓婆子們去打聽了下，不久后得到消息，說是賈寶玉和秦鐘昨天晚上在水月庵住，驚動了在鐵檻寺住的賈政，第二日早晨起來，賈寶玉就挨了打。
至于是什么事，沒有傳開。
“嘖。”
楚禎猜到是什么事了，只能搖頭感慨。
古人的這種喜好真是貫穿各個朝代，光是寧榮兩府，就起碼有四五個人愛好此事。
楚禎是敬謝不敏。
下午時，賈敏來到瀟湘館，身后跟著一個眉眼有些像黛玉的美貌丫鬟，低著個頭，走進來后也沒有給各人問好，像是被人訓斥了一番后傷心委屈的樣子。
“晴雯？”黛玉認出了她。
晴雯抬起頭來看她，喊了一聲“林姑娘”，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了一場。
賈敏坐下來，才對晴雯說道：“我帶你來楚神仙這，你若是想走，楚神仙心腸好，會讓你離開賈府，而非是趕出去。”
楚禎皺起眉，怎么現在晴雯就被王夫人趕出去了？是因為鐵檻寺的事？
“姑奶奶！”
晴雯淚眼看她：“我不是什么狐貍精，太太罵我，分明是有人暗算了我，在背后說我的不是，請姑奶奶為我做主！”
說著就跪下了。
寶釵忙去攙扶起她，口內說道：“這是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狐貍精來。”
黛玉也說：“你且先坐著，若是沒別的事，楚大爺會讓你走的。”
楚禎笑了下。
以他如今的影響力，幫一個丫鬟脫離賤籍輕而易舉。
賈敏平淡的說道：“我能為你做什么主？楚神仙準許被趕出府的丫鬟離開賈府，你回去找你親人便好。”
“可太太……”
“太太怎么了？”
晴雯還想再說，賈敏卻打斷她：“我不知你們在寶玉房里的事，可太太趕你走，即便沒那些事，你也得走，如今還說些什么？”
“我知姑奶奶的意思！”
晴雯倔強道：“可我不想被太太冤枉，我并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不是狐貍精，我并沒有勾引寶玉，是別人誣陷于我！”
楚禎聽了，多看了她幾眼。
真不愧是晴雯，敢以丫鬟身指責主人的不是。
紅樓原書里評價她，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冤枉不冤枉又能如何？”
賈敏依舊語氣平淡：“太太罵你，你就受著，寶玉護著你們，你難道覺得自己就是副小姐，不是丫鬟了不成？”
晴雯如遭雷擊，竟是全身都顫抖起來。
“母親！”黛玉忍不住說道，讓母親別說話那么難聽。
但熟悉紅樓里晴雯的楚禎卻知道，賈敏是為晴雯好，晴雯最大的錯誤，就是她自以為自己不是奴婢，心氣太高，且經常得罪人。
楚禎看向屋內，香菱與紫鵑也都低著頭。
賈敏對她說道：“如今你可以不做丫鬟，只需謝過楚神仙，我就命人送你出府，給你些銀子讓你回去。”
晴雯的眼淚如斷線般落下。
楚禎說道：“我記得你家里并沒有別人了，只一個姑舅。如果沒別的地方去，就留在林妹妹房里，或者去寶姑娘房里，如何？”
他對黛玉寶釵二人笑道。
寶釵連忙說：“多謝楚大爺好意，只是我身邊兩個丫鬟就夠了，用不著那么多人。”
晴雯含著淚看向了黛玉。
她并不想走。
黛玉卻看向了楚禎，不由得笑起來：“楚大爺房里只有些宮女太監，雖然也伺候得好，可到底少了些東西，你可愿去楚大爺房里？”
楚禎驚得不輕，忙說道：“我不經常在大觀園住，那么多宮女太監已經是浪費。”
“那豈不是正好？”黛玉笑道：“晴雯在你房里沒什么事情做，若是寶玉求情，太太回心轉意，再讓晴雯回去，或者等過兩年，讓晴雯再出府去。”
楚禎沒意見了。
賈敏瞥了女兒一眼，問晴雯：“你覺得如何？”
她女兒到底是年紀還小，不知里面的利害，竟說出這些話來。
晴雯看了楚禎一下，又低下頭去，想了好一會，才說：“我若是去了楚大爺房里，又豈能因寶玉一句話又回去？太太趕我走，我心里不服氣罷了。”
賈敏問道：“便是寶玉叫你，你也不回他房里了？”
“姑奶奶之前說得對。”
晴雯自怨自憐道：“我只是個丫鬟，自然是聽主人的，楚神仙若是收留我，我以后自然就是伺候楚神仙，斷然不會再與寶二爺有瓜葛。”
“我也從未勾引過他！”
晴雯又再次自證清白。
她不是太太口中的狐貍精。
賈敏這才笑起來，“方才要是你隨口答應了，那我就向楚大爺說，將你趕出府外遠遠的。”
晴雯聽了，才后怕起來。
黛玉回過神來，手指捂著嘴羞愧，給楚禎道歉。
她光想到楚哥哥人好，愿意幫晴雯，卻沒想到晴雯是丫鬟，來了楚哥哥房里，又再被寶玉要回房里，很不像話，丟了楚哥哥的面子。
“行吧！”
見已商議妥當，楚禎就答應下來，對晴雯說道：“你就在大觀園住下，林妹妹安排你做事就行，在瀟湘館幫忙，或者去哪都成。將來你想離開賈府，也和她們一樣，隨時可以離開。”
“多謝楚大爺收留我。”
晴雯跪下來，給他磕了一個頭，以示她的主子從寶玉正式變為了楚禎。
晚上。
賈敏正式對黛玉說了她要離開京城，去與林如海見面的事。
“母親且安心去。”
黛玉理解母親，母親這兩年來很是思念父親，如今她在大觀園已經住得安穩，母親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林夫人。”楚禎拿出準備好的召喚紙條給了賈敏，讓她在琉球島戰事開啟的時候撕碎，這樣他就能直接過去，或許能有些幫助。
“多謝楚哥哥！”
黛玉第一個道謝，笑得兩道煙眉彎彎的。
賈敏無奈的笑了下，算了，她女兒道謝了，她就不必謝了。
等楚禎見了她丈夫，再讓他改口叫伯父、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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