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帶著楚禎逃出家門去。
站在大街上，兩人相視一笑，李清照笑得很是少女模樣，柳眉彎如月，香腮帶羞紅。
楚禎看她秀氣明媚的臉龐，片刻后，才轉頭去看四周。
她家門前是一個小巷子，外邊行人很多，有不少挑著擔子的人經過。
“楚郎君快走”
李清照還拉著他衣袖，腳步輕快的往前走，羞澀一笑道：“奴家帶你去游汴京城”
楚禎被她拉著走，笑問：“你家旁邊住的都是誰？也是朝廷官員？”
“倒不全是……這邊是趙員外家，這邊是宋員外，這家是李博士，在太學講授經意。”
“這么多員外？跟你父親之前一樣。”
“非也”
李清照笑吟吟道：“此員外乃是富戶。”
楚禎點頭笑道：“原來鄉紳地主被稱員外，在宋朝就開始了。”
“楚郎君不稱呼北宋了？”李清照悄悄問。
“你又不愛聽。”
“嘻嘻。”
兩人來到外邊后，李清照才松開了他衣袖，矜持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楚郎君看一看這繁華的汴京城。
楚禎看到了。
眼前一幕，是任何現代影視劇都無法重現的古代繁榮景象。
馬車，驢車，獨輪車。
挑著擔的，背著干柴的，四人抬轎的，牽駱駝的，三驢拉車的。
在巷角玩石子、梳著羊角辮的孩童，戴著寬邊帽子、騎在馬上的長胡須老者，談笑風生、寬袍長袖的年輕士子。
臨街的店鋪一家接著一家，各色招牌與熱鬧的吆喝聲一起朝人涌來，構成一幅《北宋汴京城》的全彩高清圖像。
“楚郎君感想如何？”
李清照掩著嘴，再次笑道。
楚禎剛想說話，身后就傳來先前那位女使清脆的喊聲：“姑娘，帽子，帽子！”
桃琴氣喘吁吁的跑來，將帷帽戴在了李清照頭上。
楚禎眼前一亮。
帽檐有輕紗垂下，略為遮掩住李小娘子的面容，又隱隱約約能看到她姣好的模樣，窈窕淑女，纖腰束素，清新淡雅至極。
“我今日……”
本不想戴帽的李清照，見到楚禎正把她看傻了的模樣后，臉上一紅，轉而對桃琴說道：“今日不用你跟著了，回去吧。”
桃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朝楚禎行了一禮，“請楚大郎多些照顧我家姑娘。”
楚大郎！
楚禎半晌后才回她。
桃琴這才放心回去復命。
“楚大郎怎么了？”李清照看出來了。
“沒，我身高跟楚大郎不沾邊。”
兩人往前走去，李清照很快租賃來一輛驢車，與楚禎一塊兒坐上去。
這驢車有頂棚，四周通風，座椅還鋪了一塊干凈布料，車夫坐前邊，楚禎和她坐后邊。
“不知小官人和您的娘子是要去哪？”
因李清照直接租了半日，這姓黃的車夫很是熱情。
李清照羞紅了臉。
卻沒回答，讓小官人楚禎來說。
楚禎笑道：“聽說汴京城內有大相國寺，還有個挺熱鬧的橋，就先去這兩個地方吧。”
大相國寺來自李清照，熱鬧的橋來自清明上河圖。
“小官人是從外地來的？我正好知道一些好去處，游了這兩處再帶您去，怎么樣？”
“先去看了大相國寺再說。”
楚禎一度懷疑現代的低價旅游套路在宋朝就有了。
所謂太陽底下無新鮮事。
驢車吱吱悠悠的往前。
坐他旁邊的李清照，給楚禎小聲講解城內各家店鋪。
招牌掛正店，意思是可以釀酒的酒樓、店鋪。
解，是當鋪。
看命，不必說。
琳瑯滿目的商品，各行各業的行人。
楚禎還看到了不少店鋪門前的彩樓歡門，皆用彩色紙帛和鮮花樹枝裝飾，上面還掛著燈籠，可見晚上也會營業。
來到大相國寺，楚禎見到了許多游人，僧侶與儒士并肩而行，相談正歡，佛寺大門前一溜煙的小攤，各類中藥飲子、小吃、古玩、香燭，數不勝數。
“今日剛好寺門開了，楚郎君隨我進去”
李清照下了驢車，開心的帶他進佛寺內。
楚禎再次大開眼界。
先不說大相國寺之大，光是里面擺攤的人，就與現代的佛寺大不相同。
連帶發修行的都出來擺攤，賣一些珠翠，扇子，佛珠，佛像雕刻等。
拜了佛，許了個愿，李清照又拉他去佛殿后，這里賣的全都是書籍古玩，楚禎看到她對這里極為熟絡，可見她沒少來過。
粗略游了一遍大相國寺，李清照買了兩本書，意猶未盡的和楚禎離開。
又去橋邊，名叫州橋。
楚禎還以為是清明上河圖的木橋，到了地方才發現，原來是一座石拱橋，橋面寬有三十米，兩岸的店鋪多到一眼看不到頭。
“小官人。”
駕驢車的黃車夫忽然低聲說道：“您家里人是不是不放心二位出來？”
“什么？”
“身后有輛車一直跟著咱們。”
李清照聽了，下意識想回頭看一眼，楚禎卻拉住她，先問車夫是什么人、什么車。
等過了一會，李清照才按著楚禎的說法，不經意間回頭看去。
“……是趙中丞家的三郎！”
李清照低聲道。
“趙明誠？”
楚禎也是驚訝。
剛來汴京，就遇到史書里易安居士的丈夫，還恰好他就和李清照坐一輛驢車上。
“想來是在大相國寺遇見的。”
李清照氣鼓鼓的，“不管他，咱們游咱們的，橋那邊有個好去處，我帶楚郎君去”
為不影響自己好心情，李清照拉著楚禎下車，順著河岸往東邊走。
趙明誠看到自己喜歡的李小娘子，此刻卻主動拉著一位年輕男子的衣袖，滿臉開心的在橋邊走，心中酸楚自不必說。
可又忍不住下車，跟了上去。
越看，趙明誠就越是心酸。
素凈清雅，對他不假辭色的李小娘子，此刻卻笑靨如花的與那面上無須，還穿著唐代衣物的年輕男子相談，蔥白的纖指時不時指著兩岸，和他說些什么話語。
嬌羞時，又以纖手掩朱唇，眼波流轉的笑著看他。
那年輕男子，卻仿佛無動于衷，手中拿著個古怪東西，舉起來對著四周，又朝向李小娘子。
緊接著，那年輕男子單手舉高，伸出兩根手指，笑著跟李小娘子說了什么。
她也高舉右手，伸出玉指比向天空，笑容明媚如夏日鮮花，讓趙明誠看得呆住。
“拍得怎么樣？”
玩得開心的李清照根本沒注意四周，拍完后，湊到楚郎君面前看他手機里自己的照片，又抬起頭沖他羞澀一笑。
楚禎嘆氣道：“我不經常看朋友圈，都沒注意女孩子是怎么拍照的。”
“這姿勢就很好看”
李清照卻很滿意，覺得楚郎君讓她擺的這個姿勢，使她看上去有種歡快雀躍，嬌俏可人的感覺，與她平日里出門矜持的模樣完全不同！
“楚郎君，這照片，你…是要…？”
李清照支支吾吾，臉上幾分羞澀。
楚禎笑道：“我都會保存起來，之前在大觀園，我也給林妹妹……”
李清照盯著他。
楚禎趕緊道歉。
“到底還是神仙一般的林妹妹，天生麗質的美人，比我——”
李清照幽幽怨怨，楚禎下意識說道：“不比伱……林妹妹是好看，但李小娘子…也好看！”
一句好看，豈能概括得了大才女李清照？
楚禎不敢多夸，因為她已經羞紅了臉頰，眼波流轉、含嗔帶喜的望了他一眼，輕盈的轉過身去，看四周風景。
“楚郎君快收起手機，和奴家去吃飯”
李清照拉了他的袖子一下，走去河邊一家大的酒樓，又回眸笑看他，催他快跟上。
“走，今天你做東。”
楚禎笑道。
兩人上到二樓找個靠窗雅座，準備吃午飯。
失魂落魄的趙明誠也上二樓來，以衣袖遮臉，背對著兩人坐下。
他終于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李小娘子含笑問：
“楚郎君是喜歡長安，還是喜歡汴京？”
長安？
京兆那小地方來的？
李小娘子博學多才，怎會喜歡他！乃至于與他一同出游。
又不去李家說媒，豈不是說，他出身寒微？
“亦或者，大觀園？”
大觀園是哪？
“我喜歡長安。但如果讓我長久的住，再忽略靖康之恥，我當然更喜歡住汴京。汴京繁華，有煙火氣，儒釋道交匯于此，既有陽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
“長安呢？”
“長安方方正正，街道遠沒有汴京熱鬧，如果是盛唐，倒是也可以去見識一下，可惜如今才初唐，百廢待興，李世民還是秦王，長安沒有大唐氣象。”
趙明誠聽得糊涂，這人到底在說什么？
唐太宗如今還是秦王？
李小娘子嘟囔道：“長安如今有了玉米辣椒等物，比汴京快許多。”
“哈哈哈，你這里才過去不到半年呢，辣椒才剛種下吧？急不來。”
“這倒是……改日我再去看看那片地。”
菜肴端上，趙明誠聽到那二人開始吃飯，又聽到那姓楚的，主動叫了一個琵琶女過來，直接命她唱《如夢令》。
“楚郎君非得壞心眼調戲奴家！”
趙明誠聽到她嬌嗔的聲音，心里不禁酥了，可惜對著嬌嗔的男子不是他。
“詞曲不是唱出來的嗎？我還沒聽過唱詞呢，怎么是調戲了？”
“……罷了，算你解釋得通。”
李清照羞笑著喝了一小口酒，全然沒有往日在書房或在楚禎家里喝酒時豪氣模樣，矜持的像個嫻靜淑女。
琵琶女先唱兩首如夢令，再唱幾首楚禎沒聽過的，一問，才知道也是李小娘子所寫。
“你怎么不拿給我看？”
楚禎怪罪下來。
“這幾首詞不好聽，改日再寫給你……楚郎君什么時候學詩詞？”
“下次一定！”
李清照沒聽過這個“典故”，但也聽出楚禎怕寫詩作詞，不禁沖他笑一聲：“楚郎君怕出丑不成？別怕，我來教你寫詞，如手到擒來爾”
趙明誠越聽越震驚，這姓楚的竟然不通詩詞！
也就罷了，還讓李小娘子去菜地里種什么辣椒……
不久后。
李清照終于注意到趙明誠，說話聲音小了許多，吃完飯就與楚禎離開，特意甩開了他。
半日功夫，兩人游了汴京城不少地方。
楚禎去看了還在拆除中的水門，拍了幾張照，取李清照埋怨話語中的周幽王典故，命名為《宋徽宗戲諸侯圖》。
李清照差點笑瘋，給他作揖行禮，稱楚史公。
若她不是大宋朝李大才女，楚禎非得擰她耳朵不可！
晚上，又在汴京城內吃了一頓晚飯后，兩人方才回到李家。
“姑娘！！可算是回來了！”
候在二門處的桃琴，終于松了口氣，連忙迎上來。
楚禎和李清照進了李家前院，剛好遇見一位宋人儒士打扮的男子，從書房內走出，直接看到了他與李清照游玩一天回來的樣子。
“……在下楚禎，見過李侍郎！”
這次楚禎的稱呼就利索多了。
“不敢，該是我給楚先生見禮才是。”
李格非已經認定，楚禎是一位了不得的世外高人，因此連忙回禮。
盡管他看出女兒與楚禎關系非同小可，未來可能要成為他女婿。
“爹爹！”
李清照卻很在意，羞道：“讓楚郎君給你行禮就行，你是長輩！”
李格非瞪她一眼，請楚禎進書房內敘話。
李清照卻也跟進去，同時說道：“爹爹還是讓楚郎君先回去吧，累了一天，改日再來拜訪不遲。”
改日，就是說會來家里很多次。
李格非聽出女兒意思，還能再說什么？女兒都開始疼外人了！
楚禎見李格非不反對，也就笑道：“那我改日再帶些禮物來拜訪，不對，是來打擾才對，我來宋朝只能出現在李小娘子身邊。”
李清照已經和他約好該怎么回去了。
李格非聽不懂這話，女兒卻笑著讓他看。
只見楚禎憑空變出一支筆，在空中點了一下后，人就忽然消失了。
“這！”
李格非驚得站起身來，走到剛才楚禎站的地方，來回巡視幾遍，都不見有人。
“爹爹別找了。”
李清照笑道：“楚郎君已經回去，下次來不知什么時候……”
她又變得有些失落。
白日里剛和楚禎開心游玩許久。
李格非看了看女兒，只得搖頭嘆說：“我實在弄不清你那楚郎君是誰，別是妖魔鬼怪就成。”
“怎么會是妖怪？”
李清照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講了出來。
李格非聽了，只覺得荒誕不經。
若不是有臺燈，又親眼看到，女兒口中這些話，他半句也不敢信！
他未來的女婿，竟是千年后的仙家史官！
“……你先回去。”
李格非朝她擺手，“為父今晚腦中混亂，聽不得這些話了。”
李清照笑著寬慰父親幾句，說再見多幾次楚郎君，就能理清這些事。
李格非趕緊打發她走，他得一個人好好想想。
夜晚。
李清照沐浴后，獨自坐在書房內，想看會書，卻總是想著今日的事。
干脆不看書了，披著輕紗裙出門，來到院子中，借著月色，想要作幾首詞。
寫給楚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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