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生辰
番外10生辰
大同六年,五月十三。
錦繡樓一案的調查逐漸接近尾聲,天家迎來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
這一天是兩位皇子的生辰,分別是王初瓏所生的四皇子陸璟和宋佩所生的五皇子陸玨,兩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陸玨只晚兩個時辰,今年兩人同滿十一歲。
皇子公主的生辰從來不會大操大辦,陸沉在多年前就明確禁止兒女們收受宮外的禮物,只有母族可以例外。
按照過往循例,內侍省在瓊華園設下宴席,用心準備了一些不算靡費的賀禮。
午時初刻,陸沉和林溪并肩邁入園內,一眾妃嬪、皇子和公主們跟在后面,幾乎人人臉上都帶著喜氣,畢竟這是天家關上大門盡享親情的場合,只有極少數天生內斂的人才會面色沉靜。
寬敞典雅的花廳之內,宴席頗為別致,但見一人一案,上面擺放著各人偏愛的珍饈佳肴。
陸沉坐在主位,左右兩側分別是林溪和王初瓏,陸九思和陸辛夷次之,今日的小壽星陸璟和陸玨再次之。
接下來左邊依次是厲冰雪、顧婉兒、葉蓁、何元姬、李順貞等七位妃嬪。
右邊則是洛九九、宋佩、溫令容、瞿妙音、趙瓊英等八位妃嬪。
再往下便是諸皇子公主們,他們按照年齡大小間隔排序,左邊以二皇子陸琛為首,右邊以三皇子陸珩為首,除了年紀太小無法列席的十三皇子陸璠、十四皇子陸珣和最小的公主陸玉茗,今日共有十五人到場。
對于陸沉來說,這樣的場面理應感到驕傲,但他此刻的神情很平靜——原因很簡單,一年到頭宮里得擺很多次家宴,他又是一視同仁的性子,無論對妃嬪還是子女,縱然無法做到絕對的公平,至少不會吝嗇一場生辰宴,其實這就是本朝后宮十分和諧的原因之一。
一家人相聚宴飲的次數不少,陸沉自然就很難每次都感慨莫名。
即便如此,他肯定不會掃眾人的興,舉杯微笑道:“今日還是像往常一樣,大家不必拘束,吃吃喝喝有說有笑,這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林溪和王初瓏面帶微笑,其他妃嬪亦是如此,一起端起了酒盞。
飲過門杯之后,陸沉轉頭看向四皇子說道:“陸璟。”
“兒臣在。”
四皇子陸璟遺傳了陸沉和王初瓏外貌上的優點,在一眾皇子中顯得頗為出眾,只是因為年紀還小尚未完全長開,要比太子陸九思稍微遜色一些。
從皇子所那邊傳出來的些許趣聞可知,諸皇子之中屬二皇子陸琛、三皇子陸珩和七皇子陸琤武學天賦最出眾,若論文才則毫無疑問是四皇子陸璟和六皇子陸琦最出色。
這種情況似乎符合朝堂諸公的預料,畢竟陸璟的母親乃是出身千年世家、智慧過人的皇貴妃,在她的言傳身教之下,再加上從娘胎里帶來的天賦,讓他在讀書這件事上精進迅速,個別同齡皇子還在開蒙,他就已經開始學習各種經史子集。
文武之道各不相同,對于很多朝臣乃至京中清流而言,陸璟更容易贏得他們的欣賞。
陸沉溫和地看著陸璟,徐徐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一晃你就從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如今眉清目秀的少年,朕難免會感慨時光飛逝歲月匆匆,但也會覺得欣慰。去年你離開翊坤宮前往皇子所,這一年來你的表現朕都看在眼里,并未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此言一出,林溪和王初瓏等人神色和煦,那些后來入宮的嬪妃大多還能維持平靜,極少數人卻面露艷羨之色。
至于皇子和公主們,無不崇敬地看著他們的父親。
陸璟垂首道:“父皇謬贊。兒臣這一年來只是按照先生們的安排讀書寫字,當不起父皇的贊譽。”
“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本就是值得稱贊的品格。”
陸沉微笑道:“說說,你想要得到什么賞賜?”
陸璟毫不猶豫地說道:“兒臣別無他求,只愿大秦盛世永固,父皇、母后和母妃身體康健,歲歲年年。”
周遭響起一片稱贊,林溪當先贊道:“真是個好孩子。”
王初瓏卻看了陸沉一眼。
陸沉恍若未覺,沉吟道:“你固然是一片孝心,朕卻不能吝嗇一份壽禮。戴宏。”
內侍省都知戴宏早有準備,當即恭敬應下,然后從偏廳端來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紅色的綢布。
他來到陸璟身前,一名宮女上前掀開紅布,只見托盤上是一個云紋錯金銀鎮紙,邊緣處有一行小篆,上書八個字。
陸璟得到父親的示意,隨即當著眾人將那八個字讀出來:“風行水上,自然成文。”
以他的學識倒是能理解這附箋的含義。
厲冰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容貌俊秀的陸璟,回首時剛好和王初瓏對視,她看見對方眼中的釋然,不禁微微覺得有些奇怪。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份壽禮都包含著陸沉對陸璟的期許,僅有幾分勸勉之意,并無任何不妥,王初瓏為何會如此神態?
陸璟稍稍遲疑,然后躬身一禮道:“兒臣謝過父皇賞賜。”
“坐吧。”
陸沉微微頷首,沒有過多解釋這份壽禮的含義,對另一側同天出生的五皇子陸玨說道:“你呢?想要什么禮物?”
陸玨起身道:“父皇,兒臣確有一個請求。”
他一句話就勾起在場幾乎所有人的好奇心。
自從陸沉登基以來,可謂威嚴日增,莫說后面入宮的妃嬪們,便是宋佩和顧婉兒在他面前也不敢恣意,至于皇子和公主們更是對他既敬且畏,除了陸辛夷之外,其他子女根本不敢在陸沉面前提要求,陸玨這應該是開天辟地第一次。
宋佩有些緊張地說道:“玨兒,不得胡鬧。”
“你別嚇著他。”
陸沉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對陸玨說道:“但說無妨。”
陸玨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氣說道:“父皇,兒臣這一年在皇子所雖不曾懈怠,卻始終比不上兄長和弟弟們。先生們對兒臣極有耐心,但兒臣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無論讀書還是練武都天賦平平,因此兒臣……兒臣想……”
他幾度欲言又止,堂內的氣氛漸漸沉肅,宋佩那張溫婉的臉龐微微發白。
陸沉溫言道:“你不想繼續讀書練武?”
陸玨一怔,雖然他心里的確是這樣想,但此刻當著父親的面,一股天然的畏懼彌漫內心,準備好的說辭再也無法出口。
宋佩只能起身福禮道:“陛下,臣妾沒有盡到管教之責,有負陛下所望。臣妾向陛下保證,往后會時時督促他用心求學,再不會有畏難退步之心。”
林溪見陸沉沒有不滿,便對宋佩說道:“你又何必如此緊張?玨兒性情平實,在陛下面前素來怎么想就怎么說,這才是好孩子的表現。”
所有嬪妃都清楚皇后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有她這句稱贊,氣氛瞬間緩和下來,宋佩不由得感激地看著林溪。
“皇后說的對。”
陸沉示意宋佩安坐,又對陸玨說道:“你是朕的兒子,莫說只是不愿讀書練武,就算你想做一個米蟲也不是難事,朕不動用國帑也能養你一輩子。只是……玨兒,你現在年紀還小,很可能不需要太久便會改變想法,所以朕希望你慎重考慮,畢竟朕一旦允了你,將來你再想改弦更張就難了。”
聽到這番諄諄教導,堂內眾妃嬪莫不感慨良多。
她們都聽說過天家無親情的故事,也曾擔憂這宮里會變得越來越清冷,但是今日親眼見到陸沉對五皇子這般寬厚,心中再無那些沒來由的擔憂和苦惱。
宋佩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陸玨更能感覺到父親的愛護和理解,他認真地想了想,誠摯地說道:“父皇,兒臣真的不是讀書練武的材料,兒臣更喜歡算術,兒臣想將來去內務府幫父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宋佩終于有些惱了,她這個兒子實在倔強,只是方才陸沉已經表態,她不好在這種場合教訓陸玨。
出乎她的意料,陸沉聽完卻微笑道:“算術?你擅長這個?”
陸玨勇敢地點頭。
“好,那朕考考你。”
陸沉登時來了興致,當即出了十幾道從易到難的算術題,不成想陸玨居然全部答對,而且沒有思考太久。
“哈哈哈。”
陸沉爽朗的笑聲回蕩開來,眾嬪妃面面相覷,年幼的陸玨忐忑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從今日開始,你不用練武了,只需每天早晨鍛煉身體。此外,朕會讓人去皇子所那邊通傳,你每日只需花一個時辰讀書練字,其余的時間都可用來學習算術,朕還會命人搜羅各種算術典籍送給你。”
陸沉的答復讓陸玨喜出望外,連忙跪下叩首謝恩。
“說不定陸家還能出一個數學家?”
陸沉心中默念,他當然知道這只是一種美好的期望,喜歡算術和成為數學家差著十萬八千里,但他既然擁有這個條件,何不給自己的兒子一個機會?何必要讓所有子女整天抱著之乎者也?
宋佩緊張的心緒這一刻終于安定下來。
從廣陵走到河洛,她很清楚陸沉的脾氣,他是真的理解并欣賞陸玨的選擇,才會有如此快意的笑容。
除了陸九思和陸辛夷,其他皇子和公主羨慕地看著陸玨,其中六皇子陸琦更是躍躍欲試——他也不喜歡練武,唯愛詩詞文章。
顧婉兒何其敏銳,立刻狠狠地瞪了一眼陸琦,要他老老實實坐在原處,陸琦終究不敢公然違逆母親,只好暗暗嘆息一聲,不過一想到他的十一歲生辰也快到了,面上不由得浮現喜色。
生辰宴繼續進行,隨著美酒不斷入喉,氣氛也愈發放松。
陸沉大多時候都笑吟吟地沉默著,因為他一開口就會滿堂肅靜,不像現在這樣人人都能談天說地,譬如王初瓏和洛九九談著昨日內侍省送來的宮花,林溪和厲冰雪頗為認真地議論上玄經的細節。
大抵而言,這一幕其樂融融的景象并非眾人偽裝而成。
小半個時辰過后,陸沉輕咳一聲,堂內漸漸安靜下來,他平靜地說道:“太子。”
陸九思起身應道:“兒臣在。”
“錦繡樓一案查得如何?”
“回父皇,案情已經厘清。”
陸九思早有準備,從容不迫地說道:“三法司仔細審問了所有涉案人員,確認徐凌和十七條命案沒有直接關聯,但他難逃縱容下屬和失察庇護之罪。除徐凌外,樓中以總掌柜胡清晏為首的三十七人,罪證皆已確定,只待刑部擬定刑罰。另有文官四人、武將三人犯有凌虐和殺人等罪,目前已將他們收押,等待父皇定奪。”
陸沉微微頷首,思忖片刻后問道:“依你之見,徐凌該如何處置?”
即便徐凌不知道手下那般膽大包天,但他肯定清楚這些人苛待后樓的可憐女子,想要免罪絕無可能。
陸九思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他冷靜地不去看母親關切的神色,正色道:“稟父皇,兒臣認為徐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按律當追奪出身以來文字,流放三千里。”
陸沉不置可否,手指輕輕敲著面前的大案。
這輕微的敲擊聲落在個別人的耳中,仿佛浸滿殺意的軍鼓。
“你做的很好。”
陸沉對長子不吝贊賞,在其他人聽來或許是稱贊太子的辦事能力,但是陸九思望著父親深邃的目光,這一刻福至心靈,他忽然懂得這短短五個字的深意——所謂很好,重點在于他對如何處置徐凌的態度。
徐凌身為錦繡樓名義上的大東家都不是死罪,那么一個僅僅是掛名入股的皇子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陸沉緩緩端起茶盞,不動聲色地說道:“關于錦繡樓一案,你們可有其他看法?”
不論眾妃嬪秉性如何,在宮里待得久了都能學會一點察言觀色的本領,當下自然能感覺到有些古怪的氛圍,也明白天子此言必有深意。
“父皇,兒臣有話想說。”
良久過后,一名皇子緩慢又艱難地站了起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是二皇子陸琛。
厲冰雪微微一愣,頗為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陸沉神色不變,淡然道:“直言便是。”
陸琛輕吸一口氣,朝著父親雙膝跪地,垂首低眉道:“啟稟父皇,兒臣去年初入皇子所的時候,和成國公的幼子徐準交好。當時他向兒臣提出一個請求,希望兒臣能夠入股成為錦繡樓的東家之一,他說這是其長兄徐凌的請托,也有成國公的一番好意。兒臣……兒臣一時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他。”
堂內一片死寂。
陸琛這番話在所有人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堂堂二皇子竟然和錦繡樓一案有關!
林溪眉尖微蹙,王初瓏則狀若無意地看向下首,某位妃子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古怪情緒并未躲過她的視線。
“陸琛!”
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聲怒喝驟然炸裂,緊接著便見厲冰雪長身而起,快步來到陸琛身前,一記毫不留情的耳光就抽了過去。
“啪!”
陸琛的身體向旁邊倒去,臉頰上迅速泛起鮮紅的掌印。
“跪好!”
厲冰雪氣急,不過還沒等她揮出第二記耳光,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這個時候除了陸沉,只有林溪能攔住她。
林溪柔聲道:“孩子還小,其中或許有誤會,何必這般震怒?”
“姐姐……”
厲冰雪后面的話說不下去,鐵青的臉上又有悲痛之色。
打在陸琛的臉上,何嘗不是痛在她這位娘親的心里?
所有人都知道厲冰雪是何其驕傲的性情,她雖然愿意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宮,不代表她只是依附在陸沉身上的藤蔓。十幾年來她無數次沖鋒陷陣舍生忘死,單論軍功根本不弱于朝中那些公侯武勛。
她萬萬沒有想到陸琛居然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然而……真的荒唐嗎?
成國公徐桂手握重兵,又是當年靖州系武勛之中的大人物,范文定和霍真雖是軍機大臣,在軍中的威望比徐桂還要弱一些,而徐桂對厲冰雪的敬重世人皆知。
簡而言之,陸琛接受徐凌雙手奉上的錦繡樓干股,便是向對方釋放一個信號,他愿意接受外祖父、母親和舅舅在軍中的福澤和人脈。
厲冰雪想明白這一層,高挑的身軀微微顫抖,她覺得自己無顏面對陸沉。
便在這時,陸沉平和的聲音響起:“冰雪,孩子若是做錯了事,我們身為父母肯定要教導和懲罰,但是在那之前不妨先問問具體情況,你說呢?”
厲冰雪回身望去,只見陸沉眼中竟然有一絲恬淡的笑意。
此刻她不禁百感交集,有對陸琛的恨鐵不成鋼之怒,也有對丈夫難以言盡的感動。
林溪給顧婉兒使了個眼色,又召來兩名宮女,先幫陸琛簡單處理一下臉上的傷痕。
厲冰雪一時怒急憤然出手,還好她最后收了幾分力道,否則就算陸琛天賦異稟,這一巴掌下去只怕會掉落一半牙齒。
片刻過后,陸沉緩緩道:“琛兒,你可知朕對你最失望的一點在哪里?”
陸琛強忍臉上火辣辣的痛,垂首道:“兒臣身為皇子,不該與朝臣私下結交,更不能收受他們的好處。父皇三令五申,兒臣卻明知故犯,如今又牽扯進這樣的案子,更加辜負父皇的期望,兒臣罪該萬死!父皇,兒臣雖然接受了錦繡樓的干股,并不知樓內另有玄機,只以為那里不過一酒樓——”
陸沉面無表情地打斷他:“你覺得這個說法能讓世人信服嗎?”
陸琛一窒。
陸沉站起身來,視線掃過所有妃嬪和子女,邁步來到次子身前,負手道:“朕對你最失望的地方,并非是你收了錦繡樓的干股,而是你從始至終沒有想過一件事,你怎能任由別人來主導這樁買賣,自己躲在皇子所里坐享其成?”
陸琛艱難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陸沉繼續說道:“一直以來,你都比其他弟弟成熟一些,私下里想的也多,朕原本以為你不會輕易犯錯,卻沒想到你如此糊涂。錦繡樓看中你皇子的名分,這能為他們帶來很多便利,你要么就拒絕他們,要么就將這樁買賣握在手里,至少不能任由他人肆意而為,便如此時此刻,你成為別人的擋箭牌,卻陷自身于絕境之中。”
“兒臣……兒臣……”
陸琛臉色蒼白,訥訥難言。
“徐凌還算義氣,沒有將你供認出來。”
陸沉緩緩轉身,望著一眾屏氣凝神的妃嬪們,道:“但你肯定不知道,錦繡樓的總掌柜胡清晏在刑部大堂上,直言錦繡樓還有一位神秘的東家,就連織經司都不敢在這位東家面前放肆。”
厲冰雪滿面黯然,心如刀絞。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紙終究包不住火,胡清晏的指控雖然沒有點出陸琛的名字,但是這件事關系到天家清譽,總得給滿朝文武一個明確的答復,屆時陸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還能瞞得住?
天家皇子涉及這等丑聞,陸琛莫說爭榮夸耀,恐怕連小命都難保!
“你是不是覺得慶幸,這段時間沒有任何流言蜚語傳出,往后不會有人知道你和錦繡樓有關?”
陸沉繼續望著前方,淡淡道:“如果胡清晏的供狀流出只言片語,京中這會想必已經甚囂塵上,之所以如此平靜,并非是朕在幫你遮掩,而是事發當日,在刑部觀政的太子及時果決地將此事限制在一個很小的范圍里。”
陸九思依舊平靜地站在那里。
林溪靜靜地望著他,心中浮現贊賞和驕傲之情,只是這時候不便表露出來。
厲冰雪既有感激,也有幾分對陸琛的濃重失望。
陸琛則呆呆地跪著。
一直以來他對大哥兼太子的陸九思看法很復雜,一方面他承認目前陸九思不論讀書練武都比他強一些,但是想到兩人的年齡差距,他不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希望追趕。另一方面他十分羨慕父皇對大哥的信任和器重,有時候不禁渴望父皇的目光能分給自己一些。
無論如何,他并不懷疑大哥的眼界和能力。
旁人或許想不明白,大哥在聽到胡清晏那番話的時候,一定清楚錦繡樓最神秘的東家就是他陸琛。
可是大哥為何要出手相助?
他為何沒有直接將事態公開,讓陸琛再無卷土重來的機會?
“太子,你為何要這樣做?”
陸沉似乎對次子的心思了如指掌,幫他問出這個問題。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陸九思誠懇地說道:“父皇,兒臣堅信二弟和錦繡樓的命案無關,他沒有任何這樣做的理由,更不是那等悖逆兇惡的性情。錦繡樓一案分明是有人暗中算計,二弟只是那些人陰謀中的一環,兒臣怎會不分青紅皂白便陷他于險境?父皇一直教導兒臣,家和萬事興,天家亦如此,兒臣自當時時謹記,不敢或忘。”
聞者無不動容。
厲冰雪輕聲道:“太子,陸琛有你這樣的兄長,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陸九思微微低頭以示對厲冰雪的尊敬。
“家和萬事興……難為你一直記在心里。”
陸沉喟然,望著外面的庭院一字字道:“朕多希望,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
語調雖輕,卻如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