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話單純簡單,可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帶來一種不加修飾的恐怖。
“不可能,它們不可能在白天出現。”
“媽媽,他們就在你的身后。”
“閉嘴,閉嘴!不要再說了!”
掀翻了飯碗,零三一號肩膀在微微顫抖。
“媽媽……”余暉不懂媽媽為什么會這樣。
“走,我們去其他地方,媽媽帶你去一個它們永遠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可我想和他們一起玩,我從小就沒有朋友。”
“和它們在一起,你就永遠也回不來了,你也會變的和它們一樣。”
零三一起身收拾行李,在余暉茫然無措的注視下抓住了他的手,帶著他離開了剛住了一個晚上的家。
“媽媽,我們要去哪?”
“去一個它們再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零三一和余暉輾轉更換了許多住處,余暉漸漸不再提朋友的事情,零三一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像看守珍寶般,時刻呆在余暉身邊,連上廁所都要隔幾秒問一次。
直到帶的食物吃完,零三一不得不外出。
她躲在窗簾后面,街道上人來人往,看誰都像是竹川社的暗樁。
“小輝,你留在家里,媽媽去買點吃的。”
打開門,零三一趁著夜色悄悄離開,這段時間余暉表現的還算正常,再也沒有說過什么朋友,所以她才敢把余暉單獨留在家里。
帽子,口罩,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零三一覺得沒人可以認出自己,她跑進超市,也不在乎價錢,買一大堆東西,火急火燎的往家趕。
來回一共就花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可等她靠近公寓樓到時候卻看見一個男人鬼鬼祟祟的附近轉悠,遲遲不肯離去。
“竹川社!”
零三一提著吃的,慢慢向后退,后背忽然碰到了一堵“墻壁”。
回過頭,一個體型壯碩的胖子就擋在零三一身后,他皮膚上隆起一條條黑色血管,明顯是用藥過度。
“零三一號母房,找到你了。”
胖子手腕上一個黑色手表閃耀著紅光:“你把新藥藏在了哪里?”
“他不是藥,是我的孩子!”
發臭粗糙的大手掐住女人的脖頸,將其壓在墻壁上:“沒有藥,你和我都會變成瘋子,我們由衷感激藥物的付出。好了,現在不要鬧了,告訴我他在哪?”
零三一號沒有說話,用盡力氣擺動身體,一口咬在胖子手上,渾濁粘稠的血液流出,胖子將女人的身體狠狠撞在墻壁上。
頭巾和口罩脫落,露出了零三一那張精致的臉,瞬間吸引了周圍很多人的注意。
“這么好看的女人,怎么下得去手?這胖子好像不是我們十一街區的人。”
“那女人和我逃掉的婆娘很像,不對,她就是我的老婆,兄弟們給我攔住他們。”
美麗在很多地方都是一種稀缺的資源,隨著周圍不懷好意的人增多,胖子也不敢停留,畢竟這里不是竹川社的地盤,扛起女人就朝巷子深處跑去。
老公寓樓內,余暉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不時朝房門看一眼。
半個小時過后,媽媽還沒有回來,余暉忽然朝窗戶看了一眼:“你們不要出來,媽媽快要回來了。”
“別跟我說話,我聽不見,我不想和你們一起玩了。”
“走開,別碰我,離我遠點。”
零三一帶著余暉換了好幾個公寓,她以為甩開了那些東西,實際上是余暉看媽媽太辛苦,在努力裝作正常。
自從離開竹川社制藥工廠后,他眼中的世界越來越奇怪了,自己的朋友不光是趴在貓眼上偷看自己,還會把臉貼在窗戶外面喊他下樓玩,后來不知道他們怎么就跑進了家里,站在各個角落盯著他。
除了越來越多的朋友,原本他眼中正常的城市和市民也開始變得怪異。他能看到人們心口種著什么東西,像是丑陋的觸手,又好像萌發的枝芽,那東西下面帶著一長串細密的黑色根須,鉆進神經和血管的末端,吸取著人心中不斷產生的灰色情緒。
大多數人可以維持活人的形狀,但還有一些身上臃腫著大段大段的根莖,像背著植物蝸殼,身上也充滿了奇異的紋路,他們嘴巴開合,每次呼吸的時候,都會產生密密麻麻的黑點,像是一群張牙舞爪的吸血蟲。
越是這種丑陋可怕的市民,他們似乎對余暉的存在越敏感,不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用鼻子去嗅,仿佛余暉身上帶著一種香氣,是一種少見的美味。
城市像盤根錯節的畸變樹瘤,人人都呼出黑色的毒蟲,四處飄蕩著發臭的黑霧,這地方早已無可救藥。
余暉耳邊屬于朋友的聲音在變大,他捂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
“媽媽,你去哪里了?為什么還不回來?難道……你不要我了嗎?”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天又一次黑了。
小屋里比往常冷了很多,余暉縮在床角,雙手抱著膝蓋,低垂著頭,眼睛透過劉海看著房門。
“你的媽媽不要你了,她壓根就不在乎你,生下你就是拿錢辦事,她甚至不敢告訴你她的真名,零三一是她作為母房的編號。”
“大人總會欺騙小孩,因為我們還沒有被惡意浸染,很快你也會像我們一樣,被當做藥。”
“你的身體,血肉,骨頭,都將成為藥的一部分,被大人們融合。你純真的靈魂將成為他們抑制他們內心黑暗的良藥。”
“但這根本治不了他們的病,吃人的狗東西怎么可能不產生惡意?”
“放棄吧,接受我們的記憶,和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吧。”
雜亂的聲音鉆進余暉雙耳,不斷刺激著他。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你知道我們說的都是真的。”
“那些被賦予黑姓的活人,他們早已失去了人性,只有把自己的孩子成功入藥才能成為竹川社核心成員,他們已經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你現在經歷的,我們都經歷過,所有的愛都是欺騙,所有關懷和善意后面都埋藏著深深的惡!”
“相信我們說的話,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成為合適的藥!”
余暉雙手壓著耳朵,臉已經變形,他看著周圍血淋淋的小孩們,哭出了聲。
“別再說了!誠光,求求你,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