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離了錢家,便快馬加鞭得回了楚家,如今三月春意正濃,杭州風景如畫,到處滿了賞春的人,相較之下方才錢家的一切就好像籠罩在一片凄風苦雨的夢里一般不真實。
楚平越發得下定決心,要解開楚家跟這班走私犯之間的牽絆。
楚平一回家,就聽久榮說,老爺太太的信已經先回來了,說解決了那邊的事情,還有不過三五天就能到家了。
楚平聞言心中喜悅,到了嘉樂堂的時候老太太正滿面含笑得看楚鴻哲送回來的信。
楚平走上前來請安,老太太招呼他一塊過來看,楚平卻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只道:“老太太別只顧著爹娘回來高興,再誤了您午睡的時辰。”
老太太看著楚平對她手上的信興致缺缺,反而有旁的話要跟自己說似的,便也順勢打發了屋里的丫鬟下去了,楚平果然還賴著不走。
老太太招呼了楚平在床邊坐,問道:“才出去半日,這是怎么了?”
楚平并沒有隱瞞,將今日在錢家的見問簡明扼要得說了。
老太太聽得心驚膽戰,連忙拉著他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管他們的事!”
楚平不解道:“祖母,我們與他們究竟是什么關系?六門又是個什么地方?”
老太太肅然道:“他們做那些營生,自然黑白兩道的人都有沾惹,六門里的人多是土匪山賊和漕幫之流,那位馮九我也聽你祖父提起過,是杭州青幫的三把手。
當初也是因著他們在杭州勢大,所以便將六門分舵建在了杭州,那時咱們家的生意與他們牽扯已深,來往番禺貨量極大,番禺楚家讓我們跟青幫的船運輸往來,行事更穩妥些,所以不得已,你祖父和父親與那邊都有些接觸,一來二往也算有幾分交情。
不過,這青幫在杭州開設賭場妓院,販運毒品,綁票勒索,坐地分贓,再利用搜刮來的資財投身番禺楚家的營生,這么多年以利滾利,雖不至于說富可敵國,卻也是一方巨擘權勢通天了。
他們那些人,雖說極講兄弟義氣,可是畢竟手底下干的不是什么干凈營生,哪個身上沒有人命官司。
他們這回去了那么些人,又是帶著刀去的,只怕原本就是打算清算了錢家那些人的性命,都是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一班人。
你這孩子膽子倒是大,竟然給攔下來了。”
楚平聽著這才覺著心驚,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肯賣我這個面子,就進去坐著聊了。”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道:“他們哪里是賣你的面子進去坐,就連走了的桃家姑娘他們都追了回來,就沒有打算放誰離開那里,只是畢竟咱們家跟番禺楚家同姓,又是這么多年的生意關系,若是當真傷了你,馮九怕不好跟我們交代,故而有些投鼠忌器。
哎,倒是你這孩子,能勸說著兩邊停了刀兵,著實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怎么想著那般給他們調停的?”
楚平聞言才知道當中的驚險,也是心有余悸,只緩緩道:“我當時才從養濟院出來,那一群孩子圍著我,讓我想起了從前看他們小孩子打架。
原本就沒有什么事不能靠講道理說明白的,他們非要打架,多半是有誤會說不明白,只要道理能說明白了,這架自然就打不起來了。
最怕的就是他們起初那樣,一邊拼命得說,另一邊拼命得解釋。
說的覺著自己想說的沒被聽到,根本就不會去聽對面的解釋。解釋的覺著自己沒被聽到,更加一個勁兒得去解釋自身,也不會去聽對面到底在說什么,兩邊都覺著對方不可理喻,生了氣動了怒,自然而然就會打起來。實則兩邊各自都覺著自己有理,都委屈著呢。
我不過是讓馮九他們覺著自己被聽到了,也幫著錢家把他們的情形解釋清楚,讓馮九聽到,兩邊溝通清楚了,自然就沒有必要死啊活啊的了。”
楚老太太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拉著楚平的手贊他細心,忽得想到了什么似的,問了一句:“你說,今日,桃家那姑娘也在?”
楚平點頭應著:“是。”
楚老太太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倒是有些難辦了。”
楚平不解:“什么難辦?”
老太太沉吟道:“六門的規矩你如今也知道了,若是被人摸到了六門的門路,要么成了自己人,要么就不能留活口。”
楚平噌得站了起來:“祖母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們還敢對桃姑娘不利?
他們并不知道桃姑娘的身份,說不定只當她是錢家的人……”
楚家老太太道:“六門行事不會那般隨意,他們今日來想必也是早有安排的,你們兩個人誤打誤撞得撞見已經是意料之外,而今日既然撞見了她,回去定然也會查問一番,不會輕易放過的。”
“那桃姑娘豈不是有危險?”楚平幾乎要奪門而出,過去查看桃夭的安危。
老太太卻攔著他道:“也不用這么擔心,等你祖父聽戲回來,我與他商量商量,也或許,將你們兩個人的婚事提前,會好些,總歸你爹娘馬上就要回來了。
只是我擔心,她既然撞見了你這樣的行事,知道了咱們家與六門和番禺的這些干系,她們家會不愿意。
不過好在,她如今是孤身在外,家里還不知道這些事。
等你祖父回來,我與他細細商議了,再請桃家丫頭這兩日再來楚家坐坐。”
楚平聽了老太太竟然提起與桃夭的親事,暗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唇角不知何時竟然帶了又一抹止不住的笑,有些手足無措得握緊了拳頭。
可不過片時,復又想到了什么,眸間的光亮又漸漸淡了下去,只剩下一聲嘆息:“這樣的事,總不能勉強了她,要不然我們豈不與那些土匪強盜無異,成了強搶民女之流了?”
老太太無奈道:“還不是你們這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什么事也不來跟我們商量清楚了,便自作主張,如今弄成這樣一副局面,還能怎么辦?只能順勢而為了。”
楚平苦著臉,顯然如今這番情形并非他所愿。
老太太見他這般,才安慰著:“好了,你放心,不會委屈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