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淼畢竟還發著燒。
陸遠征寬慰過她幾句話后,她便不受意識控制的再度沉沉睡去。
陸遠征掌心貼著她額頭,將她哭得濕黏的頭發撫開又仔細掖好被角,鎖眉在旁邊靜靜凝視了會兒才下樓。
差不多的時間里,唐梅和王秀正在廚房做飯。
陸遠征過去喊唐梅回了一趟屋。
兩個人在房間里拉呱半天,等事后陸遠征再從房間里出來,手里赫然多了一個寸厚的紙封。
傅璟佑安排好廠里的事,傍晚回到家時,迎面就被小兒子撲了個滿懷。
柏川仰著小腦瓜,踮著腳一手抓著把皺巴巴的毛票,一手托著小金豬存錢罐往上遞。
“爸爸,給你!”
“好端端的,給爸爸存錢罐做什么,嗯?”
傅璟佑躬身給他小紅襖領口歪扭的扣子理好,托住胖小子的腋下舉起來順勢單手抱著進屋。
還沒等到小子回話呢,書房那邊倒先傳來了老丈人的聲音:
“小傅回來了?過來書房一趟。”
“就來了。”
傅璟佑應了一聲。
放下柏川后,在柏川后腦勺拍了拍,示意小家伙先去邊上玩。
他跟著轉身就往書房的方向去。
“爸,你找我?”
掩上書房的門,傅璟佑還沒完全站定呢,書桌那邊,陸遠征便推上抽屜率先朝他走了過來。
陸遠征靠近女婿,直接把紙封遞了過去。
傅璟佑一看見東西就搖頭:
“爸,我跟淼淼現在都掙著錢了,手里的都夠用,不用你給……”
“你們的是你們的,我給的是我給的,這事兒不要推。”
陸遠征神色不變,干凈利落的直接將紙封塞進他懷里:
“回鄉以后要是哪兒還有什么缺的就給家里來電話,家里給你們寄。除了這個,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傅璟佑被動攥著分量不輕的紙封想說點什么,聽見這話便又安靜下來等待老丈人的下文。
陸遠征微微嘆氣。
雖和平時一樣不茍言笑,卻在短暫靜默后親和的拍了拍傅璟佑的肩背。
陸遠征深沉囑咐道:
“你把這個丫頭帶回去了,明兒想著還要給我帶回來。”
雖然只有寥寥幾個字,這話卻承載了托付、期許和牽掛。
傅璟佑知道老丈人向來話不多,所以更懂得這句話所包含的重量。
“我知道的,爸。”
傅璟佑輕輕點頭,原本想將紙封還回去,此時卻不禁將東西攥得更緊了些。
他深沉篤定道:
“晚些時候我會跟她一起回來,到那時候,她一定是健健康康的。”
“嗯,去吃飯吧。”
陸遠征滿意頷首,又在他肩上拍了拍,便先拉開書房的門往外走。
柏川一直在外頭頂書房的門。
只是奈何兩只手都被占著,實在抽不出工夫去拉門把手。
陸遠征開門時,小家伙搖搖晃晃的跟爺爺撞了個滿懷。
陸遠征嚇一跳,生怕小金疙瘩磕著、碰著哪兒了,連忙伸手去接。
柏川卻及時收住步子,站穩身后鼓著小嘴巴背過身:
“嗯我不要爺爺抱,我要找我爸爸!”
陸遠征失笑,在憨小子腦袋上拍了拍,干脆走在前面先去了客廳。
柏川咧出孩子氣的笑臉,撲進爸爸懷里:
“爸爸,爺爺給你錢了,我就不給你了!我的這個錢給媽媽買好吃的,這個罐罐兒里的就給老家的爺爺!老家的爺爺上回給我小木馬了,奶奶說要謝謝爺爺!你幫我帶給爺爺,給爺爺買過年的對聯,好不好呀爸爸?”
憨小子滿眼天真赤誠,傅璟佑見了心中一陣感慨。
躬身把憨小子抱起來,傅璟佑貼著小子嫩嫩的小臉蛋啄了好幾下:
“好,爸爸一定帶到。”
柏川起先有點不好意思,但畢竟年紀不大、正是黏人的時候,很快就掩飾不住開心親熱的把小臉跟爸爸貼著:
“爸爸,你和媽媽早點回來,我都開始有點想媽媽了!”
“好,爸爸媽媽早去早回,你在京北也要聽爺爺奶奶和哥哥姐姐的話,要乖乖上學,不許逃課,知不知道?”
“知道啦!”
傅璟佑在樓下草草吃了飯才上樓去替換敏敏。
彼時陸淼已經醒了,剛喝了點湯正披著薄毯在小客廳里活動。
傅璟佑上前撫了撫她額頭,見沒發燒才微微安心。
扶陸淼在沙發上坐定,傅璟佑從懷里抽出紙封遞過去。
陸淼接過去看時,他解釋說:
“是爸給的,我看過了,里面是一些通用票和一千塊錢。”
陸淼原是已經將紙封拆了一半,聽見這話干脆也不打開看了。
顧慮這東西會給孩子爸爸帶來壓力,她氣息柔和覆上他手道:
“他們年紀慢慢的也大了,手里的東西除了我們也給不了別人,給了就收下吧,省得叫他擔心。”
“嗯。”
傅璟佑輕輕“嗯”聲,淺淺一笑與她十指相扣。
京北這邊家里家外的事情安排妥當,進入1988年前的最后幾天時,傅璟佑終于帶著陸淼踏上了歸南的路。
京北首都機場登機,漢市天河機場落地。
市內相關部門安排了兩輛專車過來接。
差不多的時間里,老家縣里也收到了消息。
只是這消息經層層傳遞,早就變了味。
最初市里來口信說的是有位重要的同志從大城市里返鄉回來養病。
讓縣里提前協調好路線,到時候派車開路接應,務必保證行程順暢。
上面額外透露說回來的是位廳級干部。
本來是為了點清事情的重要性。
卻沒想到就因為這句話,縣里還鬧出了烏龍。
在小縣城里,“廳級”兩個字的分量有千斤。
在混基層的人眼里,那更是能通天的大人物!
而普通人慣有思維中,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年紀一般都是往后走的。
這事兒興師動眾的整出這么大的排場,縣里的班子自然而然的領悟錯了意思。
養病是假,恐怕任職滿期,年紀大了身體有點什么毛病,回鄉里來等著落葉歸根才是真!
縣里人心惶惶。
生怕老同志經不起折騰在路上就要撐不住,本該年底歇班的縣辦事處,一時之間火急火燎的都在忙著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