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部長，為了身體考慮，您目前不宜大喜大悲……”
護士出聲提醒，打斷了隔窗相望的夫妻二人。
“我知道了。”
陸淼咽下哽咽擦去眼淚。
略略壓著眉心，她淺笑嫣然的對著窗戶方向伸手在臉側貼了貼，做出休息的肢體動作來。
傅璟佑一見她動作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怨來時迫切，一時忘了修整邊幅，被她看見又記掛在心里了。
下次再不能了……
隔著一道玻璃，傅璟佑視線模糊點頭不斷。
正是這個時候，側后方有醫生站在樓道里喊：
“陸部長家屬，請過來這邊一趟。”
“是，就來。”
傅璟佑回頭應了一聲，向陸淼做出手勢，示意先過去一趟，一會兒還回來。
陸淼輕輕點了頭，他才去找醫生。
醫生把陸淼的胸片拿給傅璟佑看，同時介紹道：
“陸部長的病情雖然嚴重，但現在還不到需要手術干預的時候。目前階段啊，院里多位主治醫生商討，還是建議保守治療為主。”
傅璟佑鎖著眉，雖看不大明白胸片，卻也不敢完全輕信醫生說的話。
他看向醫生，把心底的顧慮都問了出來：
“她現在已經有咳血的情況了，這還不算嚴重嗎？要只吃藥能管用嗎？如果直接做手術，康復的概率和速度會不會更好一些？”
“咳血是因為病灶主要分布在支氣管附近，炎癥結節壓迫到了周圍的分支小血管造成的。你看這邊……”
醫生拿回胸片，手指在上面一路指點打圈：
“這兩處模糊的小疙瘩就是炎癥結節，若持續存在，后續機體免疫細胞就會聚集形成肉芽腫，深入下去甚至會在肺部造成孔洞。”
如果把肺部比喻成蘋果，肉芽腫就是‘蟲’，孔洞就是蟲子蛀的眼。
當蘋果里只有一條蟲子時，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如果蟲子多了呢？
現在問題就在于炎癥結節是由結核菌引發的，而結核菌會不斷的擴散。
說完病灶原理，醫生著重道：
“肺結核主要依靠藥物治療，手術一般是特定情況下才需要的外創輔助手段。陸部長目前還遠達不到那個程度，但是……”
醫生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傅璟佑原本聽說這個病還沒發展到那么嚴重的時候，心里剛松下一口氣，現在不禁再度緊張起來：
“但是什么？這中間是還有什么別的問題嗎？”
醫生輕輕點頭：
“肺結核是消耗性的疾病，結核菌會降低人體免疫力，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陸部長的身體素質！抗結核藥大多是通過肝腎代謝，她身體太虛，肝腎功能一直處于較差的狀態，現在除了一些能量方面的補給針劑，醫院都沒敢給她用抗結核的藥，就怕引起別的不良反應。”
傅璟佑深沉呼吸抹了一把臉，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陸淼的身體素質，他一直都清楚。
平時看著好人一個，可一旦大意起來，很快就會顯現出弊端。
而人的抵抗力一旦降低，不拘是肺結核，什么問題都會找上門來……
傅璟佑克制不住的設想那幾個月陸淼到底是在怎樣苛刻的環境里堅挺下來的。
可他心疼之余，也知道現在事態的嚴重性。
這個問題拖不得！
要是真等有了那什么孔洞，可能就沒得治了。
他從額前拿下手，順路帶走眼眶兩側的濕跡，沉著嗓音問：
“現在的情況是要用什么特殊藥劑，還是需要別的什么？這個病我們治，醫生，你不要顧慮花銷問題，花多少錢我們都治！需要怎么配合你說！或者需要什么東西，你也說！我去找！”
醫生安撫他道：
“陸部長雖然負傷，但這是光榮的印跡！國家以她為榮，后續的治療花銷國家會一律包攬。我跟您說這么多，主要是想讓您了解到具體情況，這個病目前來說還沒嚴重到那個時候，可以暫時放下心！另外現在需要做的除了幫助陸部長盡快恢復身體素質，家屬這邊也要做到照顧好自己。必要情況下是需要你們為病人提供情緒價值，安撫病人情緒的，你們要是形象潦草，表現出吃不好喝不好的狀態來，病人也會擔心，這個就很不利于病情恢復！”
傅璟佑一開始當醫生說這些話是拐過彎來安撫他情緒的。
可是聽到后面，又覺得很有些道理。
他連連點頭道：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去就收拾，也會跟家里說說這邊的情況……醫生，要是我愛人問起，也麻煩你讓她放寬心，我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讓她別擔心！”
醫生溫和點頭：
“您放心，這些我們都知道的。”
醫生話里確實有安撫的成分，但同時也是實話。
也許是彼此展現出來的都是最真實的狀態。
傅璟佑一顆心當真安下不少。
在這邊留了家里的電話，他又去了病房那邊。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陸淼闔著眸子又睡下了。
傅璟佑隔著窗戶望了許久，見她睡得很是沉穩才離開。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去找醫生的那會兒，陸淼望著他離開的過道窗戶，沉默發呆了許久。
肉體上的虛弱是問題。
精神上的消極和沮喪同樣是問題。
幾個月孤立式的扣押，陸淼近乎抑郁。
或許是從前經歷了好幾次的險象環生。
這次頻繁經歷呼吸困難、胸痛以及咳血，在極度痛苦的狀態下，陸淼潛意識有了悲觀念頭。
陸淼能感受到自己的虛弱。
也主觀的將虛弱與病情的嚴重性直接掛鉤。
昏沉的時候，陸淼就總是在想，她這次可能真的沒有那么好的運氣能挺過去了。
而在見過傅璟佑后，又讓她意識到她還有一些事情沒安排。
在傅璟佑回去和家里商量，溝通著要怎么給她調理身體時。
她事后醒來，趕在難得的清醒時間委托護士幫忙找來了紙和筆。
又在護士們交接換班，無人注意到她時，強撐起精神悄無聲息的立了一份遺囑。
所幸病房就那么點大。
她身體虛弱，活動空間也十分有限，東西根本藏不住。
在一次照料她換衣洗漱時，護士先發現了那一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