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一開始還只是查到了點蛛絲馬跡,可越查越有,小恩小惠的走關系都不算什么。
按照詹部長的說法,三月初進一步查到閔家時,閔家家里的炕敲爛了里面藏的全是錢。
一摞迭一摞的大團結,足藏了有四十八萬又一千!
這時候全國職工年均工資約五百三十五元,四十八萬元相當于普通職工九百年的收入!
查抄的場面,光是想就知道有多震撼。
這件事情,陸淼聽了都覺得心驚,不過細想一番,她又問:
“那現在事情進展到什么地步了?閔家的大家長被扣留,那閔同志呢?現在又在哪里?”
詹部長道:
“閔洪泉肯定是跑不了的,至于他的妻子女兒,據說是他被帶走后,就已經收拾東西躲出去避風頭了。”
早在閔父被帶走后,閔母怕牽連自己和女兒,早早的就跟閔父劃清了界限。
現如今正帶著閔巧巧躲在原籍娘家那邊。
有一句話怎么說的?
一語成讖。
之前閔巧巧在東長安街的菜市場上糟蹋東西時,路過的大嬸就曾說過那么一句話。
說她不懂柴米油鹽的金貴,以后遲早要挨餓受罪。
現在往回看,可不就是如此嗎?
所有家產查封,閔巧巧身份一落千丈,既不能像以前那樣揮霍度日,二來她又是個姑娘。
這個社會,尤其是在農村地界,重男輕女的情況只會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閔巧巧那個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間就能改得過來的。
沒有家世錢財的支撐,也就意味著旁人在背負極有可能被“連坐”的風險下,還沒有任何利益之處可得。
她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外家能不能真心接納都不好說,更別說是天長日久的相處和包容……
而閔父呢?
他大概到現在都不會敢相信,陸淼這株他看不起的菟絲子,到最后,居然將他絞得死死的。
絞得再無翻身之地!
可話說回來,這次的反腐事件于陸淼而言,完全是預料之外。
她那時候之所以會聯系監察組,難道不是閔父上門挑釁,以她的幾個孩子威脅在先嗎?
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有時候講究的,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嘮完所有事情,詹部長別有深意的點了陸淼一句,讓她繼續保持工作狀態,說等這件事情徹底塵埃落定后,組織那邊大概率還有別的嘉獎等著她。
陸淼虛心接受提點,從容的應了。
等從詹部長辦公室出來時,她心里卻又有了新的疑惑。
如果按照詹部長給的消息,閔家已經倒臺,那前幾天開車別她的大概率就和閔家沒有關系。
可要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對方又會是誰呢?
陸淼腦袋里堆滿了問號。
而就在她糾結疑惑時,事情很快有了新的推動。
彼時正是午休時間。
陸淼抱肩倚在辦公室里側套間的窗邊,蹙眉出神的望著外面“嘀嗒嘀嗒”的雨幕。
正是煩心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于紅被她安排出去辦事,過來傳話的是一樓的汪明同志:
“陸部長,財政部的楚處長說想拜訪一下您,現在人就等在樓下,您要見嗎?”
財政部的楚處長?
陸淼一時半會兒的有點想不起這是哪號人物。
原想問問對方有沒有提到是為的什么來。
但一細想眼前幾樁事兒大差不差的,都跟“財政部”沾點關系。
陸淼眼眸暗光浮動,略頓了下壓下原有言語,踱步到外間辦公桌前坐定道:
“這會兒正好有點空閑時間,請他過來吧。”
“好的。”
辦公室的門很快被再次敲響,陸淼側目睨了一眼,收回目光繼續翻看文件道:
“進來。”
淡淡的女聲隔著門板傳進耳里,明明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財政部的楚處長卻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壓下門把手推門進去,楚處長賠笑道:
“陸部長,您好您好。”
一般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或者沒有大致言明過來是為了什么事的造訪,陸淼都不會接待。
這次雖算是個例外,對方還是同級,可即使如此,她始終保持低頭翻看文件的姿勢,既沒有起身迎接,更別提什么泡茶招待。
就一句話:
“您好,您坐。”
她態度并不熱絡,又沒有丁點逢場作戲的意思。
乍一眼看過去,倒像是知道了點什么后有意擺清立場似的。
而她越是反常規的行事,就越是能讓人感受到威懾。
楚處長看在眼里,干巴巴“哎”了一聲。
左右看了看,自己提了一把椅子,在陸淼辦公桌跟前半米外的地方規矩坐定。
陸淼剛想客套兩句,問問他是有什么事。
還沒說出口呢,見他兩鬢花白還做出這副小心求和的模樣,不禁生出幾分疑慮。
而楚處長對上她打量的目光,則訥訥開口道:
“這個……陸部長,我今天過來是想跟您賠個不是的。”
賠不是?
陸淼疑惑挑眉。
楚處長繼續委婉道:
“上個星期六有輛黑車頻繁超您的車,這件事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陸淼頓了頓,合上文件夾正色看楚處長:
“這件事和你有關系?”
如果無關,那還說什么“賠不是”的話?
而且話說回來,那可不是單純的超車。
別車就不說了,幾次搶道,就是故意想把他們往馬路牙子上攆。
這是沒出什么事,可要出點什么事,那她現在也不會坐在這里了。
“陸部長,說起來難為情,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也不瞞您,這件事確實和我有關……我家那個兒子和小閔同志是同校同學,這中間因為一些事情,他對你產生了錯誤偏見,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冒失不計后果的事……”
楚處長喉結滾動,苦著一張臉,笑容比哭還難看。
“哦……原來是這樣。”
陸淼長“哦”一聲點點頭,大腦飛速運轉分析眼前情況。
楚處長看她神色,以為事情還能有轉圜的余地,忙繼續道:
“今天過來之前,我已經對他進行了嚴格的思想教育工作,也安排了他在家反思……恕我厚顏無恥,如果可以,陸部長,這件事求您不要跟他一個愣頭青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