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樁釘到一半釘不進去,凌源干脆抽走木樁,替換成鎬子兩下刨出底下的石頭塊。
他將石頭塊踢走,重新撿起木樁和錘子釘界限圍欄。
聽傅璟佑絮叨了幾句,凌源噓聲道:
“你不懂。”
傅璟佑齊著他,釘著旁邊的樁子道:
“這有什么不懂的?”
凌源沉默了一會兒,悶聲左言其他:
“沒你想得那么簡單。”
傅璟佑睨他一眼。
雖看出他的消極和回避,卻還是直白陳述道:
“可這又有什么難的呢。”
凌源埋頭干活兒,不再說話。
傅璟佑收回目光,躬身拿鎬子撬石塊的工夫,又說了句相當中肯的大實話:
“你家就你一個,你再娶是必然的事,即使不是這個,也會是另一個。”
傅璟佑倒不是要凌源必須跟林嫻好的意思。
只是現在這個事兒已經架到了眼前。
哪怕不成,至少也要形成一個鋪墊,把凌源心底那道坎兒磨去一層。
身邊這些人,沒有誰是不希望凌源幸福的。
傅璟佑剛才已經說得很直白了。
再娶是“必然”的這個事兒,凌源自己其實也是心知肚明的。
傅璟佑抽出工夫,拍拍凌源道:
“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沒有什么過不去的,要一直卡在這里,不反而錯過更多的風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嗯。”
凌源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道:
“今天已經不早了,你先去吧,明天要是有空再過來。”
傅璟佑頷首。
心知凌源的心結,只有屬于他的解語花能解。
旁人除了寬慰幾句,并不能真的為他做些什么,
傅璟佑便也不再多說。
麻利釘完手邊最后幾根樁子,傅璟佑撿起撇在一旁的半袖衫套上。
跟一起干活兒的叔伯打了聲招呼,他歸置好農具跨上自行車,先回家去了。
裝釘圍欄沒什么太大的技術含量,只要釘得足夠結實就行。
鄉里的勞動力,遠比市區里的建筑工人要廉價得多。
工錢一塊一毛錢一天,還不用管飯。
除了主動過來幫忙的傅璟佑,凌源還找了十多個青壯年小伙一起干活。
傅璟佑走后,凌源帶著那十多個青壯年小伙兒又干了一陣兒,看時間差不多了,也開始往回走。
凌源有自行車,他先走在前面回了凌個莊。
剛進凌個莊的地界,就聽見不遠處的田壟里有人喊:
“凌源,你上回問的狗崽子斷奶了,隔壁村的秀芬嬸子問你還要不要了,不要她就拿去丟了!”
凌源緩下自行車速度,忙調過車頭拔高嗓音道:
“要,我這就去抓!”
一通彎繞,凌源上隔壁村抱了四只走路還打著顫的狗崽子回來。
進家門正好天色擦黑。
時間進了四月底,天也不冷了。
凌源進廚房抱了點麥稈和稻草出來。
就在廚房和正屋間的拐角處壘了個小窩,把幾只小狗放進去。
屋里凌母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探出頭來。
見是他回來了,趕忙招手道:
“阿源你過來,來。”
凌源拍拍手,面露不解跟著進屋:
“怎么了媽?”
凌母把他拉進里屋。
穗穗正坐在炕上玩著。
凌母給穗穗擦去嘴角流出來的口水,順勢把炕沿上的小包袱展開給凌源看。
“你看這是啥?”
小包裹里的東西一共有三件。
套裝碎花小裙子占兩件,還有一件套脖口水巾。
口水巾這東西,凌源之前看傅家幾個孩子用過。
再看小衣服的樣式,凌源想到就說:
“又是小寶送來的?”
凌母沒好氣瞪他一眼,抻開衣服叫他細看:
“你再好好看看!”
凌源當真凝眉又認真的看了看。
這一看,凌源也察覺到了點什么:
“這料子是……”
不等他話說完,凌母就笑出聲點頭道:
“可不就是你前陣子從家里拿出去的?”
之前凌源回來說撞了個人,人家把衣服摔壞了,他要賠人家衣服布料云云。
當時對事情了解得不清不楚的,凌母還以為他遇到什么刁鉆的人。
心里雖有微詞卻也沒說什么,東西賠也就賠了。
可是今天凌母才知道,凌源撞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嫻!
這事兒說起來也真是巧合。
林嫻雖然是在熟人手底下工作,可要沒撞那么一下,也不能有這樣的緣分不是?
凌源蹙眉陷入沉思。
凌母樂和和的繼續道:
“林嫻這姑娘是個好的,你拿過去的布料她沒用不說,還都做成了小衣服送來,這是赤誠的心意……”
凌母笑著摸摸穗穗腦袋,不多會兒又嘆氣說:
“這事兒我跟你爹雖然贊成,可你一直不松口,那就還屬于八字沒動起手的那一撇,人家姑娘做到這一步已經夠可以了。”
就說過去這鄉里,哪有姑娘家主動登男方家門的吧?
這么好的姑娘,要是錯過了,那可真是沒天理了。
凌源沉默半晌,忽然從凌母手里接過小衣服,草草包起來就往外走。
凌母驚了,趕緊追他:
“你做什么去?”
“我還給她,她今天什么時候來的?”
“你又犯傻了!”
凌母扯回包裹,不讓他去:
“人早就走了,你追不上了!再說這都做成小衣服了,大人既穿不了又改不了的,還回去叫什么話?你真是,你真是……唉!”
凌母坐回炕邊,一下子重了鼻音。
凌源嘴唇動了動,見這情形沒再說要把東西還回去的話,卻也直白道:
“我不想結婚!難道不結婚日子還就不能過了?”
“你不考慮自己,也該為穗穗考慮考慮!有娘教的孩子跟沒娘教的孩子能一樣嗎?”
凌母心里疼得厲害,抱著伸手給她擦眼淚的穗穗直哭。
勸不動凌源,凌母只能拿孩子說事:
“我們這老不老小不小的,能教她什么?等她再大些了,保不準我們都入土了,到那時候你又能教她什么?你對姑娘的事又了解多少?”
過去凌源是個極爽朗的性子,一個劉文佩仿佛磨滅了他所有的意氣風發。
他垂下腦袋,又開始一聲不吭。
凌母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下達通令道:
“你要是相不中林嫻,這幾天就抽出工夫買一份厚禮送去跟人家說清楚,但我告訴你,穗穗必須得有個娘!不是林嫻也會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