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淼看在眼里,轉移注意力問孩子們有沒有把小雞埋掉。
得知已經埋了以后,她進屋放下東西。
不多會兒挽了袖子出來,就跟孩子們強調送別也要有儀式感。
最后在墻角處的一個小土包旁擺滿了雪白的梔子花才作罷。
前后這么一通折騰,孩子們的情緒也得到了些許緩解,很快便被電視機里的鐵臂阿童木吸引去了注意力。
陸淼在井邊壓水洗去手上的灰塵,也進了屋。
剛才一直陪孩子們鬧騰,這會兒才有點時間拆包裹看是什么東西。
她心里其實有點預感,知道包裹是誰寄來的,打開一看還真是。
附帶的信上,落款處標注著耿曉云的名字。
考上大學,大家各奔東西,陸淼和其他知青基本斷了聯系。
但是和耿曉云斷斷續續的,一直有通信。
耿曉云很重感情,一直記掛她頭些年在南邊生產時遭遇難產的事。
知道她身體多少落下一些小毛病。
耿曉云在了解到雪蛤、鹿茸等一些對癥的藥用價值后,每逢七八月份前后,總要寄過來一大兜子。
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這次的信卻有好幾頁。
陸淼坐在炕上認真翻看。
耿曉云在信中分享了好消息。
她弟弟,就是耿俊豪。
有陸淼的牽線搭橋,耿俊豪先他們一步進入工農兵大學。
工農兵大學兩年制,耿俊豪理所應當的,也比他們早畢業。
但凡掛上大學生的名號,身份都會變得不一般起來。
耿曉云在信中提到,今夏耿俊豪畢業后,被分配到了老家省部分部的郵局里工作。
差事不算重,能免遭風吹日曬之苦,每個月還有工資二十八塊五。
除此之外,還有各類格外的津貼。
才上崗的第一年就有這個待遇,家里長輩都很高興。
親戚們也都過來舉家歡慶,說他們有出息。
信中耿曉云用語謙卑,但字里行間都是喜悅的。
陸淼通篇看下來,也替他們感到高興。
時代在慢慢前進,他們也都在慢慢地變好。
真的挺好的。
夜里飯后收拾完回房間,陸淼展開信紙給耿曉云寫回信。
傅璟佑在旁邊捧著一本書陪著她。
陸淼余光注意到他看的是《水處理構筑物構造》,好奇問道:
“你不是學機電嗎?怎么看這個?”
“城市水務渠道、海口堤壩也會用到機電設備,一些原理都是通用的,而且……”
傅璟佑合了書本,正色跟她聊起這方面的事:
“我都規劃好了,等畢業的時候就給津門水務局寫自薦信。”
“國家的單位部門,各方面都有保障。”
傅璟佑表情嚴肅認真,絮絮叨叨地說著下一步規劃:
“你比我晚一年畢業,津門距離京北不遠,到時候我也算是在家門口工作,來回都能照應到家里。”
“你呢……”
他拉過她的手攥在手心,親昵捏著:
“你就先好好讀書,等畢業了愿意在國英社工作就在國英社工作,不樂意就算了,隨便做點自己喜歡的。”
他把自己放在頂梁柱的位置,對她卻又總是縱容。
可她一向自我,行事本就皆隨本心。
雖然會為家人和愛人適當做出改變,但也永遠不會為難自己,讓自己過分難受。
幸福溫馨的小家,她愿意和他一起經營。
哪里愿意看見他總是把自己擺在低處,一個人托起全家的負重,然后她自己一個人享樂?
陸淼一時失了言語,記下寫好信裝進信封。
她把小桌面收拾利落,隨意蹬掉鞋子上炕就趴進了他懷里,帶著他一起倒下。
感動也好,感慨也罷,愛意和感情無法通過言語言喻。
她一顆心沉甸甸的,窩在他懷里以肢體接觸這種最直觀的方式,告訴他她對他的親近和依賴。
“你不要總是讓自己一個人很辛苦,那樣就算生活好起來了,我也不會開心……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嗯。”
傅璟佑熨帖一笑,摟緊了她。
傅家氛圍溫馨,另一邊,凌源回近郊幫著凌爸一起操持農場里的農忙。
他夜里沒趕得及回來,夜校下課,劉文佩就和梅子一起結伴往回走。
上夜校的事兒,中間還有個插曲。
就是陳向東那一群人。
陳向東自己就是個孤兒。
小團隊里的蛋蛋,也是孤兒。
被撿回來的時候只有八歲,長成到現在也有十三歲了。
也許是心善,也許是采取一種很新的方式彌補曾經的自己,陳向東把蛋蛋當做親弟弟對待。
過去混黑市時,他們一伙人就沒讓蛋蛋插手,只讓蛋蛋在家干點閑散的活兒。
現在搭上傅璟佑這條船,好貨不愁賣,條件好了,手里漸漸富足起來,陳向東說干就干,在好幾處辦夜校的地兒給蛋蛋挑了其中一家。
恰好就是劉文佩和梅子上的那家。
陳向東身上氣息深沉,一看就不簡單。
梅子在夜校遇見他們也挺驚訝,不過并未主動上前。
陳向東見過梅子和傅家人的親密相處,以為梅子是傅璟佑什么親戚妹子,他心里記著傅璟佑的囑咐,便也不曾上前。
只這一次,凌源不在,瞅著兩個姑娘摸黑往回走。
陳向東斟酌了下,上前說了句“我送你們”,就打著手電筒跟蛋蛋一起在前面開路。
一直把人送到青塔胡同巷尾,陳向東又擺手,主動帶著蛋蛋離開。
劉文佩不認識陳向東,一開始都嚇一跳。
后來看梅子神色,知道梅子認識陳向東,才漸漸平復下心情。
劉文佩對陳向東挺好奇的。
人前腳剛走,劉文佩就問梅子:
“剛才那是誰啊?你這么小,該不會是你處的對象吧?”
“文佩姐,你別瞎說……”
路旁電線桿上昏暗的路燈,也沒能掩去梅子臉上的紅暈。
梅子既不好意思,又著急地解釋:
“剛才那是我小傅哥的朋友!上回小柏川滿月的時候,我們才第一次打照面。”
“哦……”
劉文佩若有所思點點頭,目光若有似無地往身后黑漆漆的巷子里瞟了兩眼。
能參加傅家孩子滿月酒的,都是深交。
劉文佩心里有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