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淼微不可聞咽了咽口水。
臉上神情沒什么變化，心里卻已經開始冒汗了。
關于推薦信的事，她之前有設想過和馬主任遇上之后，會是什么樣的局面。
但是因為概率不是很大，所以她沒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誰能想到呢？
七十年代翻譯人員稀缺，可圈子卻也沒小到那個地步。
那么小概率的事件，它就是發生了！
“這個小同志可不一般，先前年邊上在我那兒幫了不小的忙。”
馬主任沒看出陸淼情緒上的緊繃，笑呵呵拍拍劉守義肩頭，解釋道：
“她來這塊兒讀書，不方便再去我那兒，我就給她寫了一封推薦信，讓她來這邊……哎喲。”
馬主任話鋒一轉，眼神在陸淼和劉守義之間掃了掃，最終好奇落在劉守義身上：
“你們又是怎么認識的？有什么淵源？”
馬主任打趣說著。
剛才劉守義也喊陸淼小陸同志，馬主任是聽見了的。
劉守義一聽馬主任認識陸淼，心里很是激動。
可又聽馬主任問起他和陸淼之間的“淵源”，劉守義艱難吞咽口水，額角冒汗。
劉守義撓撓后腦勺，尷尬無措，恍若時間倒退了幾十年，他又變回當初還是馬老師學生的時候。
“之前小陸同志過來找譯員工作……”
話說到一半，劉守義腦袋里跟煙花炸響了似的，“轟”的一下，忽然聯想到了什么。
等等——！
推薦信……來這邊？
這邊是指？
難道是說，他老師是推薦小陸同志來四通報社的？？
劉守義忽然瞪大眼睛。
從前只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好苗子、好幫手，現在后知后覺的，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作了個大死。
今天這次意外碰頭，讓陸淼和劉守義對時間都有了過分解讀。
馬主任看清劉守義見了鬼一樣的表情，請“嘶”一口氣，皺著眉毛嚴肅問：
“怎么地，你沒看上她？”
一想到人最初可能是推薦到自己這邊的，劉守義沉默半晌，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過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
“不、不是，不是我沒看上，是小陸同志沒相中我們……”
被提到的“小陸同志”，再次一個激靈。
對上馬主任的視線，陸淼唇瓣彎起，卻是嘴角顫動，很難將笑容維持住。
陸淼以為那封信是馬主任讓她來四通報社，還在想，這事兒發展到這一步，馬主任心里估計不好想。
說不定還會覺得她是不識抬舉。
正猶疑尷尬著，誰知道馬主任突然爽朗笑了起來，一推眼鏡拍拍劉守義道：
“你啊，也別灰心，我給她安排了更好的去處，她沒去你那兒，不一定是因為相不上。”
馬老師還在“哈哈哈”爽朗想著，陸淼和劉守義卻都是一愣。
等等。
更好的地兒……
推薦信這個事兒，不是引薦給四通報社的，難道是……
給人民文學出版社的？
越想越是，陸淼猛地松了一口氣。
這事兒雖然七拐八繞了一些，但也歪打正著的，似乎圓了回來。
劉守義心情可沒那么好。
難得有個靠譜能幫得上忙的，老師竟然沒優先想到他！
劉守義嘆氣，暗自神傷，心里也明白，目前階段可用人手少。
好的人才就是香餑餑，一有人，安排也是往需求缺口大的地方送。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劉守義心里就是不平得很。
這事兒不行，一會兒私下了，他非得跟老師說說不成！
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這次老師沒考慮上他，不要緊。
等他使勁嚎完，老師下次肯定就會想到他了。
劉守義心里打著小九九，那邊馬主任和陸淼已經寬慰寒暄上了。
“怎么樣？你還在上學，時間精力還能跟上那邊的進度嗎？”
“還可以的。”
“哈哈。”
馬主任臉上閃過欣慰，笑容愈發真切：
“那邊節奏壓力大，你剛過去肯定不適應，有事可以去找談老師，她會給你安排調整的。”
出版社的工作也還好，分配挺人性化的。
陸淼倒是沒覺得節奏壓力有多大。
不過斟酌想著，她溫婉乖巧地笑了笑，點頭應了下來：
“我知道的，馬主任。”
馬主任頷首，想著今天是周末，又是這個點兒，她身上保不準還有稿件任務在身，就沒纏著她多說。
馬主任輕輕拍拍她肩頭，口吻親和，像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老父親：
“加油好好干，等得空了，老頭子抽空看看你去。”
陸淼怔了怔，汗顏之中，有點微妙的感動。
說起來，她入行遇到的就是馬主任。
靠馬主任的鼓勵夸獎和引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馬主任年紀不輕，該是她得空過去看他才是，怎么還反過來，讓他來看她？
“您老別忙活了，等過陣子放假了，我去看您。”
馬主任擺擺手，嗔怪“哎”了一聲，“你有正經事要忙，不興在旁的地方浪費時間，聽老頭子的，好好干，加油干！”
陸淼無奈，只好點頭。
馬主任滿意笑了，沖她欣慰擺手：
“是要去等公交車的是不是？去吧，別耽擱時間。”
陸淼微微傾身，向馬主任和劉守義淺淺鞠躬：
“那……回見。”
馬主任擺擺手再見。
劉守義有樣學樣，也揮了揮手。
目送陸淼坐上公交車，馬主任欣慰點點頭，轉身和劉守義往報社去。
劉守義打了一肚子的腹稿，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
“老師，你有人咋不想著給我安排呢？之前報社的譯稿工作，都是我自己慢吞吞地在做。”
“你那點活兒，自己熬一熬，也能做完，哪用得著占用那么好的苗苗？”
那會兒當著陸淼的面，馬主任跟劉守義說話還算客氣，現在直接名牌了。
報社是有工作，但都是屬于邊緣娛樂性質的。
有人才肯定要往機關單位送。
劉守義張張嘴，忽然停下腳步。
見老師沒等他，他瞪大眼睛，又主動追了上去：
“我那兒缺口大著呢，我一個人哪搞得完？”
別說他一個人，現在就是加上一個被陸淼推薦過來的王勉，工作時間也都是緊巴巴的。
每周都還要苦熬很久，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