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她這個皇帝的小老婆,自進了宮以后,常常受長樂宮那起子女人的窩囊氣,皇上也沒給她發個什么窩囊費。
現如今在杜僅言手底下當奴才,都有窩囊費一項了。
史景覺得她都想去送外賣了。
送外賣比給皇上當小老婆前景好。
史景當然不能去送外賣。
到底得考慮一下皇上的尊嚴。
好歹說起來她也是皇上后宮的女人,規矩禮節不可亂。
史景撇嘴。
呵呵,皇上的女人。
除了窩囊費,杜僅言還給出了一項保險費。
雖然交不了五險一金,但給下人們提供一項保險費卻能讓大伙更安心。
所謂保險費,便是多一重保障的意思。
在宮中行走,特別是要在各宮穿梭著送外賣,說起來容易,卻也有一定的風險。
這里宮殿幾十上百間,不論角門走廊,臺階高閣,便說夏天炎熱,容易中暑,冬日寒冷,長長的甬道都是青石板鋪成,濕滑得厲害,聽說前些天內務府的一個奴婢灑掃的時候滑了一腳,硬是把兩顆門牙都給摔飛了。
送外賣都想早點送到,講究一個時效,簡單來說,就是快。
凡事快則險,萬一摔了或是傷了,那就需要醫治修養。做為主子,要提前預知這些而不是坐視不理。
畢竟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些都該是未雨綢繆的事。
杜僅言明確表態,一旦送外賣的時候受了傷,跌了或是碰了等,只管回來歇著,到時候看診吃藥的錢,由她賬上來出,除了這些免費,每日的吃食還有補貼,算起來雖然沒有送外賣的時候掙得多,但也是不小的一筆了,至少不會因為自己躺著干不了活就捉襟見肘。
有了這一層,下人們去送外賣就更安心了。
連夜趕制了菜單,又制定了外賣配送的規矩跟福利,杜僅言才去休息。
領了任務的小太監們激動的半夜都睡不著,恨不得天快點亮好爬起來做事。
只有史景唉聲嘆氣,唉,早知道進宮時競選外賣員了,做皇上小老婆,守著內務府領那一點兒月例銀子,還不如做永福殿的外賣員有前途。
次日天剛亮,小太監們便拿著菜單出發了。
第一站到了慈寧宮。
這是杜僅言特別交待的,要尊老。
太后還在梳洗,見小太監恭恭敬敬捧上了菜單,喜得太后白頭發都少了兩根:“哀家就知道,這個杜常在心思活絡,你看,如今都有外賣送了,不用咱們宮里的人去取,這些小太監的手腳最是麻利,又是經她調理過的,用著也放心。”
太后輕輕翻動菜單,見上頭有一道拔絲鐵棍山藥,就有點想吃:“你回去說,哀家要吃這一道,只是哀家還要誦經,你過半個時辰再把這山藥送來,別送早了。”
“是,太后。”
點餐成功,小太監拿著菜單,飛速往下一個宮殿而去,沿著線路,一直往永福殿的方向,回去交了單子,永福殿里做好了飯菜,便能沿著最近的路線一一送到了。
長樂宮。
孟玉珠懶洋洋地坐在銅鏡前,由田令月伺候著梳妝。
田令月吐了這幾天,氣色很差,站在孟玉珠身后,瞧著比孟玉珠還顯老。
“你是被誰吸了陽氣不成,病怏怏的。難怪皇上不肯到咱們這里來。”孟玉珠有幾分嫌棄,等梳好了頭,擦了桂花油,又在發間插了兩支金光閃閃的簪子,另挑了一對黃寶石鑲金珠的耳環戴著,才宣飯。
飯菜都是固定的模式,長樂宮小廚房長年就是這幾樣菜,或許是吃得有些膩了,孟玉珠沒什么食欲,而是靠在那兒擺弄著自己的一對兒赤金護甲。
田令月見孟玉珠不動筷子,她也不敢動。
一時沉默。
這日光線不好,暗紅色的盤盞透著陰暗的光,像是孟玉珠的唇彩。
朱門輕啟,永福殿的太監到了。
小太監躬身將菜單舉過頭頂。
田令月接了菜單,細細看了一遍,又把菜單丟還給了小太監,言語里全是奚落:“就這些菜?還以為送外賣會有什么好吃的,連長樂宮的飯菜都不如,這道清蒸槐花,我娘在我八歲的時候就蒸給我吃,我早就吃膩了。”
孟玉珠的臉色更難看了:“不要老提你娘你娘的,你娘不是已經死了嗎?”
田令月臉一紅,趕緊捧著菜單交到孟玉珠手里。
一時大意,竟搶在孟玉珠前頭看了菜單并發表了意見。
顯然孟玉珠對此頗為介意,畢竟這個長樂宮,還是她說了算。
孟玉珠翻了翻菜單,當然了,等于沒翻,畢竟她一個搞藝術的,能隨便跳上兩支舞,認字的水平卻不行。菜單上粗黑的字,加起來她也不認得幾個。
勉強看了一會兒,又不想別人看出端倪,只得隨便點了一個菜道:“就它吧。”
原來是奶蒸南瓜。
奶蒸南瓜又軟糯又香甜,是可口的點心。
也算沒點錯。
但孟玉珠有自己的要求:“半柱香時間內,送到長樂宮,晚一點兒,我給你兩個嘴巴子。”
小太監一頓。
菜單上不單寫了菜名,也寫了哪種菜大概多長時間可以送到。
這奶蒸南瓜雖然不繁瑣,但為了保持好的口感,飯菜都是點了之后才做,算來回在路上的時間,半柱香實在是做不出來的。
小太監面有難色,指著菜單后的一行小字道:“回貴妃娘娘,奶蒸南瓜,得半個時辰方可送到。奴才路上跑快些,半柱香的時辰怕也不夠,還請娘娘寬恕。”
“你是不想給本宮送了?還是你主子的意思?”
“奴才不敢。”
“本宮看你敢得很。”孟玉珠直接給了小太監一巴掌,打得小太監面紅耳赤:“回去告訴你主子,半柱香的時間,奶油南瓜送不過來,她這外賣生意不要做了,分明是藐視本宮。”
小太監紅著臉退了出去。
完蛋,頭一單生意就掙了個窩囊費。
田令月見孟玉珠生氣,也不敢說嘴,只是乖巧地給孟玉珠添飯,又給孟玉珠夾菜。
孟玉珠的臉色方緩和些:“本宮量著杜僅言也不敢慢待本宮,本宮點的奶蒸南瓜,讓她半柱香送,她必得送來,否則本宮自然不饒她。連這個簡單的菜式都做不好,永福殿的小廚房也不必做了的。”
田令月陪著笑臉,小心翼翼道:“娘娘為何要點永福殿的菜呢,倒讓她賺了銀子。”
“還是你太年輕,你難道不知,戲文里有一句詞,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了解她在永福殿里搞什么名頭,還怎么收拾她?”
“難道娘娘想娘娘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你想哪去了,本宮嬌貴,怎么會拿自己的身子陷害她。”孟玉珠撫摸著自己的赤金護甲笑著:“她讓人送外賣,總會有紕漏,本宮只要抓住紕漏,還愁治不了她?說到底,她是一個貪財的女人。”
對這一點兒,田令月表示贊同。
杜僅言是夠貪財的,在宮里賣小玩具還不算,還做起了外賣生意,陳國建國百年,什么時候出過這樣離譜的妃嬪,若不是窮瘋了,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
“當年我家里窮,聽我娘說,我爹剛當上官,家里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我娘起早貪黑的做針線活,也沒像杜常在這樣,見縫插針,好好的妃嬪不做,偏偏做這些行當,奴才們提起來,都要笑話這后宮沒有規矩。”
田令月說著,又給孟玉珠夾菜。
景仁宮。
皇后貪睡未起,本來冬季天寒,皇后受不住寒,能推的活動都推了,推不掉的也推遲。
桂圓怕有人吵著皇后,便站在宮殿門口守著,恰遇上永福殿的小太監呈了菜單來,桂圓細細看了,給皇后點了一道奶白菜小油卷,昨兒晚上皇后還在念叨,想吃油卷,沒想到這么快永福殿就出了菜單。這道奶白菜小油卷,定然合皇后的胃口。
一大清早小太監們沿著長長的甬道一路奔路,直跑得滿身的汗。
按著計算好的路線,小太監跑了一圈,成功把飯菜推銷了出去,把點好的菜單送回永福殿,等永福殿做好了,再沿著固定的路線給主子們送過去,時間剛剛好,或許還有剩余。
二條從永福殿里挨了打,臉上出現五個紅紅的手指印。
想著二條機靈,跑得又快,長樂宮一向不好伺候,二條便自告奮勇往長樂宮去,誰曾想一大早孟玉珠就賞了他一個嘴巴子,二條又委屈又心酸,可也不有耽誤手下的活。
按著路線,該到太和宮了。
皇上已經早朝回來了,正在太和宮里換衣裳。
高讓半跪著給皇上解下腰間的玉帶掛在楠木雕花衣架上,又給皇上解下交領衣裳,換上一件水青色銀鑲邊寬袖袍子。
取下金冠換上銀冠,銅鏡里的皇上身姿挺拔,卓爾不凡。
窗下有個暗影。
皇上只瞟了一眼,便問高讓:“那不是二條么?”
高讓趕緊去叫了二條進殿。
二條進了殿,只是跪著,并不敢抬頭。
皇上還笑他:“怎么了?怎么跟你主子一個樣,頭也不敢抬,怕朕吃人?”
二條伏身呈上菜單,恭恭敬敬道:“這是杜常在連夜趕出來的菜單,還請皇上過目,今天是送外賣的頭一天,皇上若是有什么想吃的,盡管開口,奴才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送過來不讓皇上久等。”
這便是送外賣?
真新鮮。
這皇宮都是皇上的,皇上卻點起外賣來了。
皇上總覺得哪里不對,可二條伺候的妥妥當當,似乎也挑不出毛病來。
那就看看菜單吧,菜單未看完呢,就聽見高讓呀了一聲:“二條,你這臉是?”
二條將臉埋得更低。
“抬起頭。”皇上放下菜單。
二條只得將頭抬起。
紅紅的半邊臉,五個指印清晰可辨。
“誰打的?”皇上收回了笑容。
陳國皇室一向寬容,平時誰也不能無故責罰奴才。
據皇上所知,二條是杜僅言身邊的大太監,想來也是識規矩的,不會失了體統,一大早的挨了這么重的巴掌,他不能不過問。
二條支支吾吾。
高讓是太監頭子,宮里頭的小太監挨了打,他這個太監頭子也是面上無光,更有幾分同情:“皇上問你話呢,誰打的你,只管照實了說,有皇上為你做主呢。”
二條只得一五一十將長樂宮的事說了。
高讓聽得眉頭一皺。
皇上顯然有幾分不悅,當即握住茶盞道:“貴妃這是在找茬兒了。”
貴妃跑得比曹操還快。
皇上只說這一句,孟玉珠已經撲進了太和宮。
兩支金簪支棱的能把皇上戳死,大紅的口脂像是吃了個小孩。
皇上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想要離孟玉珠遠一些。
不料孟玉珠一頭扎進皇上的懷中,一嘴口脂蹭了皇上一脖子:“皇上要為臣妾做主,杜常在她欺負人。
皇上不動聲色。
孟玉珠掏出手帕子來假意抹了抹眼淚,委屈地伏在皇上肩頭,吮吸著皇上身上的鱷梨香味兒,抽噎著道:“臣妾聽聞,永福殿開始送外賣了,雖臣妾跟杜常在算不上十分和睦,但臣妾是貴妃,她是常在,臣妾沒有跟她計較的道理,即使她有失當,臣妾也都大小不計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
“直接說事。”皇上正襟危坐。
孟玉珠明顯感受到了皇上的冷淡,有些訕訕的擦了擦淚:”聽說永福殿開始送外賣了,臣妾還特意點了一個菜算是支持杜常在的生意,不想她卻交待了奴才,故意掉臣妾的面子,說什么蒸南瓜蒸不出來,讓一個小太監出言頂撞臣妾,頂撞臣妾便是頂撞皇上,臣妾便替皇上賞了他一耳光,讓他長長記性。”
“貴妃都能代表朕了?”皇上問。
這話問的一字一頓,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孟玉珠果斷感受到皇上的氣壓,也不敢再蹭皇上的脖子,而是提著裙擺伏到地上去,跪得低低的道:“臣妾一時失言,臣妾只是看不慣永福殿的奴才沒有規矩,才想著教訓他。”
“他沒有主子嗎?”
“有”
“既然知道他有主子,貴妃為何動手?”
“這”孟玉珠臉上紅一道白一道,往年跟皇上撒撒嬌,什么事情都能過去,如今為了一個太監,皇上竟然當眾落她的面子?
她深知,現如今她的寵幸不如杜僅言了。
不如杜僅言就算了,難道她的寵幸還不如杜僅言身邊的太監?
這是什么道理。
好歹她是皇上親封的貴妃。
貴妃的含金量這么低了嗎?
看看跪在太和宮的那個太監把皇上心疼的吧,又是讓高讓拿藥膏,又是讓高讓親自給他上藥。
這哪里是心疼太監,分明是變相心疼杜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