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其實不太想管這事,誰家還沒點糟心事啊,再說了,他不相信憑這家的人品會殺人,肯定是老婆子夸大其詞了。
只是就這么碰上了,不管也不太好,那就隨便問兩句吧。
這會兒王老太太他們聽見動靜也過來了。
大家進到廳堂,各自就坐,只是沒人讓辛老婆子坐下,就那么站著,跟堂下受審的犯人似的。
其實跟犯人還是有區別的,起碼沒跪著。
老太傅和顏悅色道:“你是何人啊,為何讓老夫救命?”
辛老婆子索性直接坐地上哭喊道:“老太傅,我是王紅繡的娘,家里因旱災沒吃沒喝前來投奔她,不想她竟然喪盡天良,讓我們住豬圈吃野菜不說,還日日讓我們下地干活,可憐我和她爹都這么大歲數了,要是不好好干活,那叫秋實的胖丫頭對我們不是拳打腳踢,就是一頓鞭子,我們真是是要被打死了,我那可憐的小孫孫才那么大點,天天跟我們過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可憐啊!
最過分的是,他們竟然喂我們吃了毒藥,一天不吃解藥就生不如死,這和殺人有什么分別,求老太傅救救我們吧!”
辛老婆子坐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到激動之處還拍著大腿,加上滿頭花白凌亂的頭發,真是和瘋婆子無異。
老太傅本能對這人不喜,倒不是嫌棄她粗鄙,而是這人看面相就是個尖酸刻薄之人,尤其聽說這是王氏的娘,他就更不想管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于是,老太傅開始了他的表演。
“啊?發生了什么事?旺財,老夫剛剛是不是睡著了,這婆子是誰?老夫我沒聽見,唉,人年紀大了總是這樣。”老太傅邊說邊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旺財面無表情道:“太傅,奴才剛才也睡著了,沒聽見,您讓這婆子自己再說一遍吧。”
老太傅睡眼朦朧,對著辛老婆子說道:“哦,是這樣啊,那你再說一遍。”
辛老婆子:“……”
她有些不太相信老太傅剛剛是真睡著了,她那么激情澎湃的,動靜那么大,老太傅能睡著才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再說一遍了。
可是,她真的沒有之前的激情了,很難再感情充沛的重復一遍,只能一板一眼的講完。
老太傅聽完點點頭:“嗯,說的不錯,不過你要是再大點聲就好了,老夫年紀大了耳背,實在沒聽清,要不你再大點聲?”
辛老婆子再次無語,她看明白了,眼前這老太傅就是偏心王紅繡,故意擱這裝聾作啞,哪怕她再說一萬遍也是一樣,老太傅根本就不會為她做主。
她索性豁出去了,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她不敢罵老太傅,只能對著自己的閨女王紅繡怒罵。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我的確不是你的親娘,可是你三歲就來到我家,就算我們待你再不好,可也讓你平平安安長大了,沒有讓野狼叼去,也沒有被人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去,我們好歹對你有活命之恩,你何至于這樣待我們,你的心都讓狗吃了,也太狠了!”
王老太太的心此時已然平靜了,辛老婆子帶給她的沖擊力再也不似剛開始那會兒,本來她不屑于跟辛老婆子理論,直接讓人拖下去就可以,可是當著老太傅的面,她得把話說清楚,免得老太傅誤會,以為他們家都是人品低劣之人。
“辛氏,我是三歲去到你家不假,可這些年卻沒花過你家一文錢,且不說當時我去你家的時候,身上有不少值錢的首飾,拿去變賣也值不少銀子,你家這些年來都是靠這些過日子的吧,就說我去到你家后,可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你可有好好照顧過我?
自打你生了鐵柱后,除了讓我干活,就再沒管過我,要不是鄰居照拂,我早餓死了,我不僅吃的少,還沒日沒夜的干活,你哪有臉說對我有活命之恩?
我到了嫁人的年紀,你不仔細為我挑戶好人家,就想著賣了換銀子,根本不顧我的死活,你這是拿我當閨女待嗎?就你也好意思說良心?
還有我那養父王大栓,更不是個人,摸黑進灶房想欺負我,惡不惡心啊,這種人剁碎了喂狗都不可惜。
我本不想與你們多做計較,就當我從來不曾認識過你們,可你們偏要往我跟前湊,攆都攆不走,怎么著,小的時候吸我的血還不夠,現在還想讓我養著你們全家不成?難道我生來就欠你們的?在我眼里,你們活著就是浪費糧食,豬狗不如的玩意!
還有,什么王紅繡,我根本就不姓王,我姓葉,葉琳蘭!”
老太傅從頭到尾一直仔細聽著,一開始的時候只覺得王老太太這人可憐,聽到最后她說她叫葉琳蘭的時候,心頭一驚。
這名字他熟啊!
又朝王老太太仔細看去,只覺眉眼越看越熟悉。
他剛見到王老太太的時候,就覺得這人特別面善,似乎在哪見過,當時沒多想,只覺得甚是合眼緣,如今想來,這模樣不就跟年輕時的鎮南王妃差不多嘛,性格也像,熱情又潑辣。
他與鎮南王葉彥青自幼相識,兩家是通家之好,他長鎮南王幾歲,兩人自幼以兄弟相稱,哪怕后來都娶妻生子,關系也不曾疏遠,因此,他與鎮南王妃也很是熟悉。
鎮南王妃出身武將世家,性格不似尋常閨中女子,屬于一言不合就能跟鎮南王過兩招的那種。
鎮南王夫婦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取名葉琳蘭,長得粉雕玉琢,小嘴叭叭的,很是討喜,跟鎮南王妃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鎮南王很喜愛他的嫡長女,總是抱著到他跟前炫耀。
他成婚多年只得幾個臭小子,沒有女兒,看著這么可愛的女娃確實是羨慕的不行,一見到琳蘭就抱在懷里不撒手,小女娃甜甜的叫他一聲薛伯父,他的心都被她融化了。
可是后來琳蘭丟了,怎么找都找不著,不說鎮南王夫婦如何痛苦自責,就連他每每想起都覺心痛難當。
葉琳蘭,這個名字多少年都沒有提起過了,如今提起依舊讓人心痛。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叫他薛伯父的女娃嗎?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由對著王老太太喃喃道:“琳蘭。”
王老太太似是通過這聲琳蘭喚醒了一點兒遙遠的記憶,試探性說了一聲:“薛伯父?”
老太傅下意識應了一聲“哎”,然后驟然回神。
是琳蘭,真的是琳蘭啊!
他不禁潸然淚下,淚流不止。
那個叫他薛伯父的小女娃回來了啊。
曾經的小女娃如今已鬢邊染霜,眉眼雖依舊精致,可皺紋已爬上了眼角,一晃眼,大半輩子竟然已經過去了。
彥青,琳蘭回來了,你知道嗎,趕緊醒過來吧,再好好看看你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