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
連南燕東境主將俞思進,這樣從血戰中殺成的八境狠人,都被她給捅死了,哪里還有下一個!
滿地狗腿,除了那些見不得人的……還有周士衡自己,誰可言穩勝俞思進……
雖說對面可能只是殘血,但也犯不著去冒險,甚而送死。
被白采蓮指著鼻子挑釁,瘦子丞相周士衡倒是冷靜了下來。
明明是滅國之戰前,他們抱著為胖子國主范晉賢送行的心思,來參加的這場夜宴,怎么這么突兀的,就送走了俞思進?!
照范胖子剛剛的意思,他周士衡若下場,下一個被送走的,極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看戲人竟成小丑!
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他們沒算出來的陰謀……
一陣一陣沒來由的后怕襲來,周士衡被一身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裳,直往地上滴。
那邊蕭東兮已哈哈一笑,便將手中那壇,被她偷偷加了料的“星也醉”,直接拋給了白采蓮。
白采蓮接過這“加料酒”,只哈哈一笑,便當頭飲下。
然后她又瘋狂運轉修為,煉化酒中丹藥之力,化遍全身。
逆戰而贏的滋味,麻醉了她的傷痛,與修為大漲逆脈帶來的痛楚,她只覺自己行將破境,還能打像俞思進這樣的好幾個。
她又指著周士衡,輕喝一聲:“下一個!”
周士衡剛從后怕中緩過來,他就被白采蓮喝得面色一變,那腰身上的冷汗,便淅淅瀝瀝滴在地上,圍成了一圈水漬,讓些不明所以的家伙,誤以為他是被嚇尿了……
蕭東兮雖未親自出手打臉,現在也覺舒爽,把此前在天河梁,睹故景思往生的些許郁結,全然排遣個干凈。
她拍案而笑:“果然是彈丸小國,連我家阿妹都能橫掃……”
“就爾等這些井中蛙,也配覬覦天上仙?”
“咱家鄉的小牧童亦曾有歌曰——多粗的胳膊,配多大的牛繩。”
她在笑,他卻哭了。
是那胖子國主范晉賢,哭了。
滿宴文武,全都被他突如其來的痛哭流涕,給整懵圈了。
就連看戲的楊從嘉,和今天演武行的白采蓮,也愣了神。
只有蕭東兮在笑,范晉賢在哭。
好容易等她止住了笑,他停了哭,范晉賢說了一句沒來由的話:“我,不如他。”
言畢,他竟抖動他那兩百多斤的肉,嚎啕大哭。
他那胖臉上,有傷心淚,在橫流。
蕭東兮不再笑,只以手招白采蓮:“阿妹,且先回來。”
白采蓮滿臉的不情愿——她就快破境了,她還能打十個……
縱有千般不愿,蕭東兮的話,她還是得聽的——她只得瞪著周士衡,跺了跺腳,走回蕭東兮身旁,坐下。
周士衡尬立當場——今天這戲,他哪還看得明白?
旁人也許不知。
但他跟了范晉賢這么多年;也代表這塊“土地”,與范晉賢這片天周旋了這么多年;他豈能不知,這范晉賢狠起來,能有多狠!
范晉賢手下,曾有一員愛將,被范晉賢視之為手足,并結為連襟。
但他在異域入侵九州之時,卻為美人財富所惑致一時糊涂,竟開關縱敵……
事后,待擊退異域入侵之敵,范晉賢親身追殺千里,將其梟首,做成夜壺;并屠其滿門,連自己那位與之連襟的嬪妃都沒放過。
他甚至還對自己下手——割發代首,傳告天下。
被異域入侵者打到絕望,他范晉賢沒哭過;親手斬殺愛將、嬪妃,他范晉賢沒哭過;西境、北境數日之間,被燕國連下十幾城,他連眉頭都沒皺……
他豈會因死了個俞思進,被那女子陰陽了幾句,就哭成這般?
周士衡倒希望,范晉賢會是如此不堪的性情男。
這樣,今夜他們就不必在此夜宴上,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時時忖度范晉賢的心思,刻刻精準拿捏演技。
他們全都心知肚明,那燕國李天下,對他們發動的滅國之戰,已不可逆。
滅國之戰在即,那范晉賢又豈是,肯坐以待斃,只在此處攜美人文武左右,做醉生夢死之輩。
此宴,絕非好宴。
更何況,周士衡他們代表這塊“土地”,亦有自己的心思……
是以,周士衡為今天這場夜宴,做好了他們所能做好的全部準備。
就連范晉賢,有可能會帶著他們一起同登極樂……這樣的預案,及應對之策,他也早都做好了。
不管范晉賢葫蘆里到底裝的是什么酒,他們只需陪著演下去,等下去,即可。
但范晉賢會抖著他那兩百多斤的肉,如此動情的嚎啕大哭,完全不似作偽……
這就把周士衡,給直接整不會了。
他們所有人,都在等范晉賢停止哭泣,行下一招棋。
那范晉賢竟扇了自己一記耳光,又來了一句:“我,不如他!”
那真是貨真價實的一記耳光,直把他那胖臉,都扇得更胖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與天河梁遙隔了了千里萬里的黑河邊,那燕國之主李天下,正全身甲胄,御著一匹黑色駿馬,疾馳。
他的身后,跟著以王從泰為首的五員戰將,及近萬精騎。
萬騎踏地,天地震動。
但,若以天上星星的視角望去,地上那群移動的黑棋,是如此的井然有序,完全就是一個整體。
李天下的身旁,竟是與他并肩而馳的無須男——宋承恩。
宋承恩仍是一手捧著匣子,他的另一手,則在揚鞭疾馳——他的馬頭,始終差著李天下的馬頭一線,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宋承恩還在開口,為李天下捧哏:“吾主!郭文仲方傳來消息。”
“待我們突進鑌鐵北庭,便是那南邊天河梁,上演好戲之時。”
“南北同演大戲,世人當驚國主大手筆!”
“承恩啊,好好記下此戲。”李天下微微一笑,疾馳如舊,“回頭讓優伶們好好傳唱。”
“此番,只是咱君臣,千古留佳話之始。”
宋承恩轟然賀:“老奴祝吾主早日一統九州,征服異域!”
“老奴愿為馬前卒,函敵國君臣之首,為吾主賀。”
“好!孤準了。”李天下開懷大笑,然后偏頭,“承恩啊,你可知,為何最后是你隨孤,征伐天下……”
宋承恩不語,恭待國主下文。
李天下哈哈一笑:“因你信孤!”
“若是你弟——他便會自作主張,自去那天河梁。”
宋承恩渾身一凜,胯下戰馬仍疾馳如故:“老奴弟怎敢如此?”
“他不是敢,他只是不信。”李天下不再笑,聲轉平淡,“他還以為,那范晉賢還是當年。”
“他不信,孤只派一個郭文仲,就能將其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