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順眼打量了他幾下,步出了門檻。
馬就拴在門外樹底下,走到了馬下之后傅真扭頭,只見先前那人已經帶著兩個隨從進入包子鋪里頭了。
等程持禮到了身邊,她說道:“這幾個人是外鄉口音,你們昨夜盤查鎮子上的人時,可曾見到過這幾個人?”
程持禮跟著回頭看了看:“客棧那邊是我哥帶人去的,他們哪里來的這就不清楚了。”
說完他把頭扭過來:“你要是不急著回城,我這就把我哥叫過來問問?”
程持仁他們現在必定跟著裴瞻辦著要緊的事,傅真覺得,為這點事兒把程持仁叫過來未免小題大做,但還是選擇了穩妥的做法:
“昨夜誰跟著你哥去查這些外鄉人的,你先叫兩個人過來看看,我在這等著。”
“也成。”
程持禮便吩咐了人下去。然后跟她說道:“在外頭亂糟糟,索性我們找個地方等。”
京畿大營這么一番大動作,鎮子上人來人往,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安寧。
這種要緊的當口,她遠遠站著看看就好了,不是她上前湊熱鬧的時候。
傅真指著失火米鋪的反方向,不假思索地發話。
裴瞻他們有那么多人,每一個都很能耐,他們一定會比自己更知道怎么應對這種局面。
此時借著她停留的時間將她擊傷,又能拖住程持禮以及身邊的人。
街頭的人群如潮水般朝著一個方向在流動,本來就不長的鎮子,此時因為人流的移動而被拉長了幾分。
真該死!
“沒什么事,就是腿擦傷了點。”傅真的心思壓根就沒在自己身上,她扶著程持禮肩膀站起來,迅速看向他身后的包子鋪:“剛才那幾個人呢?!”
店家給傅真和程持禮各自端來了一碗豆漿。
她當下轉過身,向著馬匹走去。
只是他們前后左右都有行人,此時再快,卻快不過這匹瘋了的馬!
說完她就抬腳走了回去。
他這里滿心里想追上去說服,人還沒到達跟前,只見遠處就來了一匹快馬,瘋跑著朝著他們沖來!
程持禮立刻停腳,然后飛快拉著傅真往旁邊閃避!
護衛們一擁上前將馬制服,再回來看傅真的時候,她已經被周邊的百姓圍住了。
他心下大駭,立刻站了起來:“他們果然有鬼!快去追蹤!”
在傅真落座的同時,他們也看過來了一眼,然后就各坐各的。
一聲急促的嘶鳴過后,傅真被馬掀翻!
好在她提前有了防備,借著翻倒的勢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然后在程持禮緊急推過來的一張長板凳上借力落到了地上!
那馬同時被踹了一腳膝蓋,跑了幾步后栽倒在地上!
這場火出的如此之巧,絕對是被拿捏住了命脈的連冗那伙人狗急跳墻,想逃跑了!
“你留下來幫忙!我一個人回去,這種時候我還是別在這里礙手礙腳了。”
包子鋪老板看到他們又走了回來,十分詫異,但這些明顯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故而他未說多話,飛快抹了張桌子讓他們坐。
“去找輛馬車過來讓我呆著,然后你立刻帶著人往西邊去追蹤!他們肯定往西邊跑了!”
剛才那樣緊急的關頭,誰還有功夫去理會那幾個人?
程持禮聞言立刻轉頭望去,只見那三個人此時已然不見了蹤影。
此時往米鋪放火,一來可以讓他們趁亂搬走糧食,二來可以把裴瞻他們引過去。
傅真又站了起來,說道:“他們是有備而來,一時半會哪里追得到?你趕緊讓人去告訴瞻兒,把方才那三個人的面貌長相細述給他,然后把昨夜發現了的外鄉人全部嚴加看管!”
此時但凡有帶著外鄉口音的人出現在傅真面前,傅真必定會留意。
失火的地方就在鎮子東頭,依然濃煙滾滾,火舌從門洞里冒出來,已經看到有大批的將士前往救火了。
傅真從善如流,指了指先前的包子鋪:“還有什么比那里更合適?”
傅真瞅了他一眼,又連忙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跟著出來了的程持禮趁機說道:“他可是踏平了大月,結束了十來年西北戰爭的平西將軍!他肯定有兩把刷子!”
“果然貓膩已經出來了!”傅真攥緊了手里的劍,“瞻兒的法子已經奏效了!”
程持禮跟著走上來:“我也得回去啊,我還有差事!再說我怎么可能放你一個人?”
“你怎么樣?傷的重不重?”程持禮急的汗都冒出來了,裴瞻打發他回去的確是有差事,但也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讓他保護好傅真,沒想到如今陣子都還沒出,就出了這亂子,回頭他該怎么向裴瞻交代?
啊,不對!
豆漿才剛送到嘴邊,街頭突然就傳來了騷亂,有人在大聲叫喊著什么,又開始有人在街頭狂奔亂走。
而先前派出去找程持仁的護衛此時也飛奔回來了:“三爺!村里的米鋪失火了!火勢已經綿延到左右房屋了!”
就算沒有裴瞻,傅真也是他老大啊,他竟然讓傅真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傷!
那三個外鄉人就在隔壁桌上。
傅真出現在營盤鎮之后,連冗必定已經知道她跟過來。她之前與徐胤交手了那么久,連冗對她必定有幾分了解。
程持禮一一照做,末了望著她的傷腿:“那你如今怎么辦?眼下可得立刻回府求醫才好!”
一聲令下,護衛們立刻四散追尋。
這一切都不是巧合,先前那三個人出現之后,街頭的米鋪就開始失火,等她聞訊跑出來,又突然有馬匹朝她襲擊。
傅真雖說體格大有改善,總不能跟他們這些大老粗男人相比,萬一磕著碰著如何是好。
傅真二人騰地站起來:“發生了什么事?”
傅真當即愣住,然后往外沖去。
如此兵荒馬亂之下,他們逃跑的機會就來了!
米鋪在東頭,此時正是最亂的地方,是最容易鉆空子的地方,可同時也是京畿大營將士最為集中的地方。
相反另一邊,在幾乎所有人都忙于救火的同時,此時必定失守,逃跑的機會反而大增!
程持禮看了看左右兩方,說道:“西邊走是進京城的驛道了,你是說他們難道會進京?”
就近找到的馬車已經來了,傅真果斷走過去:“他們的目的不還是在京城之中嗎?別忘了他們是如何盯著鐵英的。既然總歸是要進城辦事,那么此時進城又有什么不可能?”
程持禮心以為然,忙追上去問道:“那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有什么不可以!”傅真嫌他磨蹭,“快點回去追人!要是跟丟了,以后別叫我老大!”
程持禮噤聲,旋即上馬,帶著人朝西邊追去!
傅真也不多呆,上了馬車之后,立刻也打發護衛趕車,朝西邊駛去。
街頭騷亂漸漸消散,而此時街對面的這邊面館里,兩名獵戶裝扮的男子還在凝視著這一幕。
左邊的高大男人說道:“就是她?”
右手的精瘦漢子點頭:“對,就是她。”
左邊男人緩緩沉氣:“果然不俗。”
鎮子村莊不同城內,出了亂子,四散逃走的路子多了去了。
可即便如此,在大周大營將士的嚴密封鎖之下,連冗帶著六個人,還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沖出來。
借著村里的河流下了水,潛行了一段之后,眼看著冒著火光的鎮子已經被拋在了三里路之外,一些人才陸續從水里冒出來。
在樹林里打開油紙包裹著的包袱,從中拿出干爽的衣裳換上,再拿布巾纏住濕發,便與隨處可見的大眾百姓無異。
“城里四處已經貼了我的畫像,你們都機靈些,想辦法掩護著我。”
連冗往臉上抹了一些灰,目光一一地掃過面前六個人。
相互合計好之后,便就分成了三路,踏上了驛道。
這當中連冗的口音不成問題,他跟隨徐胤在京城住了七年,偽裝成當地百姓不在話下。
頭疼的是此處距離京城尚有二十余里路,倘若步行,這隨時有被追蹤上的風險。
所幸旁邊就有村莊,臨時弄來兩三架驢車也不算什么難事。
大白天里進出城門的人有不少,這三輛車拉開距離行走在路上,倒也不曾引人注意。
眼看著城門已經遙遙在目,連冗情不自禁又回想起了當日沖出城門那一幕。
當日如果不是因為他對外的身份僅僅只是徐家的一個下人,那不管他是挾持的李側妃還是什么側妃,都萬萬逃不出去的。
駐守在城門之下的乃是京畿大營的精銳,他們的目的都在捉拿徐胤,對他連冗既不熟悉,也不曾在意,可那般嚴密的排查程度,還是讓他至今回想起來都心驚肉跳。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時今日他竟然還要再入虎穴!
連旸張口讓他進入京城以此來轉移裴瞻他們的注意力時,他的心已經寒到了谷底。
當年大月王在追捕段綿時,發現了還留在大月境內的翼王府殘部,他未能幸免,被一起帶入了大牢。
后來的確是他主動找到了大月王,提出了條件,成為了翼王府的叛徒,趁徐胤在大周中榜為官的契機來到了他身邊。
彼時徐胤是后起之秀,在大周朝廷前途無量,大月王想要借徐胤的力量從內部擊潰大周,而連冗則要脫離翼王府,洗去自己的奴籍。
那些年他努力想要說服徐胤朝大周的五大將軍府下手,可徐胤太有主見,他自知無力與五大將軍府對抗,所以選擇避其鋒芒。
最后大周還是贏了,連冗沒有達成許諾給大月王的條件,但他還是借著身份之便,跳動了徐胤的處境,直接導致了太子逼宮。
大周如今已然處于皇嗣難以為繼的狀態,這對于大月來說不能不是個好消息。
于是連冗就找到了連旸。
可沒想到,最終他還是被連旸當成了棋子!
如今他已經是大周朝廷的欽犯,除了依靠連旸,硬著頭皮把這條路走到底,他還能有別的什么辦法?
所幸大部分消息還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堅信楊奕已經到了京畿,那么只要趕在他進宮與帝后相見之前將他拿下,他們的計劃便可以向前邁一大步!
從而他也可以脫離危機。
“已經到城下了,開始要接受盤查,公子小心些。”
貼身跟隨著他的兩個護衛低聲提醒。
連冗聚攏心神,摸了摸左臉之上新落下的一道疤痕,沉氣下了驢車。
有了這道疤,他的面目與原先相比已經有了很大不同,這使他多了不少勝算。
應該沒問題的。他想。
可他這個念頭才剛剛落下,身后的一道上又傳來了響徹云霄的馬蹄!
“公子,好像是程家的那個小將!他們好像追來了!”
護衛說到這里聲音都明顯緊繃起來。
連冗聞聲細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那高坐于馬上的年輕將軍不是程持禮又是誰?
可他此時不應該和傅真在一起嗎?
他的人不會失手的,街上那么多的人,那匹馬沖過去,傅真就算不殘也得受傷!
他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將門子弟,怎么可能會為了躲避危險而罔顧身邊的百姓?
所以她一定逃不掉!
可她受了傷,程持禮是絕對沒有道理離開的!
他怎么會這么快就追上來?
連冗看著近在咫尺的城門,狠咽了一口唾沫說道:“你們斷后!”
說完他就跟上前方賣菜的農戶,大步上去接受起了盤查。
既然傅真說,連冗他們是朝京城來了,程持禮便不做他想,一路西進,很快就遇到了兩戶丟失了驢車的佃戶。
一問之下心中有了譜,便埋頭直追過來。
一直將到城門外一里外處,果然遠遠的看到了兩駕驢車,遂不管三七二十一沖不上來捉拿。
豈料當中一輛驢車上竟跳下了兩個持劍的武士,如同抱定了赴死的決心一般直直朝著他沖過來!
程持禮被迫接招,但身旁護衛行動迅速,眨眼之間就圍上來接住了對方二人!
趁著這當口從這里查看了一下城門之下,只見除了這二人之外,其余人皆停留在原地瑟瑟發抖的張望,頓時打馬:
“連冗肯定進了城!留一半人對付這兩人,其余人隨我進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