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百六十二章
眾人聽到這里,俱都久久無語。
孟婆拳頭握緊了,連聲怒罵:
“真是畜牲!人家兩夫妻好端端的,真被這董家的禍害了。”
說是董大禍害,可實則禍源在于常家、在于余靈珠。
雖說礙于余靈珠的面,沒人指著她鼻子罵,可眾人若隱似無飄來的視線,卻讓余靈珠坐立不安。
她也沒料到當年的董大竟然惹的是這樁事。
“丟人不?”
王之儀冷笑了一聲,問余靈珠。
余靈珠雙手死死交握,好半晌心頭那口氣仍順不下去。
董大此人其貌不揚,他家里貧困,早年娶常二是借貸了不少銀子,婚后十來年了也沒還清。
他身材矮小,長相猥瑣,早期又瘦又佝僂,后來常家發達,便也讓他跟著發了跡,后來余靈珠再見他時,便是大腹便便。
可他在余靈珠面前始終是小心翼翼,陪著笑臉的,怎么也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地里竟然是個這樣的人。
她偷偷以眼角余光去看趙福生,卻見趙福生嘴唇緊抿,雙手握成拳壓在膝頭,看得出來十分生氣。
余靈珠心中也無名火起,早知如此,當年該在得知長焦縣有人鬧事狀告董大時,便將他殺死。
她心中焦慮毛躁,卻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說什么都是錯的,便只好強忍百般滋味。
“這樣鬧法易生鬼禍。”趙福生冷冷說了一聲。
她沒有怒罵余靈珠,可聽在余靈珠耳里,卻比被罵了一頓還要難受。
伍次平也察覺出二人之間的緊繃氣氛。
他偷偷看了余靈珠一眼,接著小聲的嘀咕:
“誰說不是呢?不久之后,長焦縣就鬧起了災荒。”
“旱災?”趙福生問。
伍次平點頭:
“照程夢茵的卷宗記錄,確實是如此寫的。說是井里的水開始減少,水位下降,不出半個月,全縣的人每天都要拿著鍋碗瓢盆跑出十里地去打水。”
后來災害慢慢擴大,甚至縣城打水的人所到之處,連累其他地方的水井也開始干枯,其他村鎮的人便不干了,認為縣中的人有瘟疫。
這樁事情最嚴重的后果并非鬼禍本身,而是由鬼災引起的人禍。
長焦縣的人‘可能身帶瘟疫’這樣的謠言一傳開,其他村鎮對他們便有了防備。
長焦縣附近的村鎮居民時間久了形成自有武裝,村民持械戒備,一旦看到外鄉人經過,便不允靠近。
當時鬧得很兇,村村戶戶設了崗。
初時警告,若是不聽,強行靠近便會引發打斗。
村民之間打斗兇殘。
這爭的是活命契機,大家怒火中燒下是沒有理智的。
伍次平當年看到的卷宗記錄中,大漢朝208年春,長焦縣共爆發大小村戰共計八十七起,涉及的村莊共有一百一十多。
“打到后來,許多村莊十室九空,幾乎沒有了活人。”
而這一起事件導致了大量死人。
甚至大漢朝408年的初春,最開始這樁事件發生時,都未必能確定是鬼禍,最終間接導致了軍伍的參與。
“后續長焦縣董富貴在同年三月末時,向武清郡求助。”
因事情太過重大,死亡的人數特別多,武清郡的郡守不敢擅作主張,想要上報隸州府,等上頭的人定奪。
可當時常家不同意。
“程夢茵的記錄中,收到了常老太太讓人寫給他的手書。”
伍次平說到此處,面露尷尬之色。
他鼻孔處滲出粉色的鼻涕,神情不大自然的看向余靈珠。
余靈珠此時本來就已經坐立難安了,再看伍次平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你看我做什么?”
凡事不過腦子的范無救想到什么便說什么,聽聞這話,便道:
“他看你的原因,肯定是這件事情跟你有關啊。”
余靈珠大怒:
“胡說!我沒參與過這事兒,如果早知道董大奸辱人妻,殺人丈夫,闖出禍事,我一定不會姑息養奸的!”
她說完后,心中仍很激動:
“我要早知道,我肯定殺他——”
“你別說大話,你殺了董大,常二姐那里你怎么交待?”劉義真不陰不陽的頂了她一句。
余靈珠道:
“能要什么交待?我能保她再嫁個更好的男人。”她說完,仍郁悶不已:
“那董大長得像個地馬蹄似的,又黑又丑又矮,死了一個也不可惜,我能舍不得一個外人?我是真不知道——”
“你也別這么早發火。”劉義真聞言笑道:
“你不知道,你猜常老太太知不知道呢?”
余靈珠聞言心中一個‘咯噔’。
若是早前,常老太太在她心中是一等一的大好人,面對這種奸惡之事,常老太太定然是不肯與之為伍的。
這老婦人疾惡如仇,又好打抱不平——
她想到這里,突然眼眶濕潤,破口大罵:
“這是什么雞巴事啊,常老太太當年不是這樣的啊!”
趙福生冷靜看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人都會變,這有什么稀奇?你注意到時間沒有?”
余靈珠淚眼婆娑抬頭看她:
“什么時間?”
“你真是糊涂。”趙福生搖頭,接著長長嘆息:
“靈珠,你空有一身力量,卻如此不清醒。”
余靈珠聽她這樣一說,更是悲從中來:
“我不知道——”
“長焦縣事發后,董富貴向武清郡求助的時間,是在大漢208年春末,也就是三月底。”趙福生看她真的糊涂,索性將話說得明白一些:
“武清郡常家當時姑嫂鬧矛盾時,你趕回武清郡是幾月?”
“三月底出行,四月初一到的——”
余靈珠說到這里,打了個寒顫。
她身處鬼域,本身四處陰寒,可此時一種遠比環境更加寒冷的陰森從她心中生起,漫布向她四肢百骸。
趙福生話已至此,她也并非真的愚蠢,自然猜到趙福生話中之意。
“常老太太寫給程夢茵的信中,寫了什么?”
她突然抹了下眼睛,轉頭看向伍次平。
伍次平就道:
“是封求助信,信上說她的女婿董富貴管理的地方民風彪悍,四處邪教興盛,百姓欲造反,鬧出很大動靜,想請程夢茵幫忙說合,調動州府軍隊,前去鎮壓逆民。”
伍次平說到這里,頓了片刻:
“信的末尾說到,如果程夢茵愿意幫忙,常家、余大人會記得他的恩德,還提及不日后,余大人會回常家一趟探親,且已知悉此事——”
余靈珠如遭雷擊,瞪大了眼睛。
因覺得太過荒謬了,她甚至有些想笑,只不停的搖頭:
“我真不知道。”
她這會兒便是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伍次平所言屬實,自己興許是被常老太太算計了。
董大惹禍之后,常二便求助娘家——這也是常家兩個兒媳所提及她近來總是頻頻回娘家的原因。
丈夫在外頭風流快活惹出大事,收拾不了爛攤子,常二反倒要給丈夫擦屁股。
這事兒荒謬得讓趙福生腦海里血管‘突突’的跳。
而常老太太面對這件事,選擇了幫親不幫理。
她人老成精,深知余靈珠性情:拿常家當自家親人。
因此她借著家宅不寧,令兩個兒媳將孫子常浩送入帝京,借常浩之嘴告知余靈珠常家發生大事。
以她對余靈珠了解,余靈珠知道常家問題后,定會想要居中調和——這也意味著余靈珠會回常府一趟。
所以借此時機,常老太太便又求助程夢茵,一半金錢引誘,一半威脅,逼迫程夢茵出手替董大解危。
余靈珠自己都沒想到,事隔幾十年后來,她竟會陰差陽錯得知當年這樁案子原委。
這個遲來的真相對她打擊很深。
她以為剛正不阿的常老太太,沒料到竟是一個利欲熏心,且自私自利的老太太,且利用了她對常家的熾誠。
‘嘔。’
余靈珠突然覺得反胃。
她心中的信念坍塌,只覺得以往的認知被推翻,真相來得猝不及防,令她備受沖擊。
“怎么會這樣呢——”她喃喃自語。
趙福生搖頭:
“接著說這樁案子。”
伍次平道了一聲:
“是。”
他此時已經領教了幾分趙福生的手段。
除了馭鬼的強大實力外,她同時擁有敏銳的覺察力。
通過詢問余靈珠、自己,竟將當年的案件以抽絲剝繭的方式拼湊出一個大概的雛形。
每個人都知道一些過往,可每個人都不肯說。
唯有當大家一人說一些,事情拼湊起來,才是當年真相本身。
而看到案子線索,便意味著武清郡的案子終于找到了頭緒,這令得伍次平如看到了一線曙光——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程夢茵收了書信后,應該是出手了,但是長焦縣的事情并沒有解決。”
軍伍的到來并沒有真正解決長焦縣的問題,反倒給當地帶來更深的災劫。
后漢行至如今,腐敗盛行。
朝廷無力發放軍餉,軍隊大多燒殺擄掠,比匪徒還可怕。
反正這樁事件后,對長焦縣造成了災難性的打擊。
“我后來查看過戶籍,長焦縣在大漢朝201年時做過戶籍排查,當時記錄在案的人數共有七萬六千四百余人。”
這個數字自然不算精準,可大體也差不到哪兒去。
時隔幾年后,人數定有大概的浮動,但總體七萬余人肯定是有的。
“直至大漢朝208年夏中,程夢茵記錄,長焦縣共死亡五萬余人。”
這個數字一說出口,趙福生忍不住罵了一句:
“狗東西!這董富貴該死!常家該死!”
余靈珠呆愣坐在原地。
五萬余人中,真正死于鬼禍的,可能不過數百余人,死于村戰、軍禍的則在大多數。
而這樣的結果,只源于一個原本窮困潦倒的小人一朝得勢。
“我糊涂。”
余靈珠呆愣愣的道。
她第一次認同趙福生所說的話:她糊涂。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
當年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她竟全然不知,全然不曉。
兩個嫂嫂曾提及長焦發生大禍事,她卻只知道常家姑嫂矛盾。
常老太太借她的名,背地鬧出這么多事,她卻仍只固執的記得常老太太當年費心盡力把她從牢中救出,呵護她、安慰她的慈愛樣子。
人怎么能變化這么快呢?
她只是想報恩,為什么最終的結果與她想像的截然不同,且好事變成了這樣一樁壞事?
“你最好是打起精神。”趙福生冷冷看她:
“解鈴還須系鈴人,武清郡的鬼禍與你息息相關,此時可不是你裝傻充愣,說兩句道歉的話,流兩滴淚便能蒙混過去。”
余靈珠一個激靈:
“那你想讓我怎么做?”
趙福生恨鐵不成鋼:
“事情已經發生,哭有何用?至少要打起精神,將功贖罪。我不是判官,如今在朝中甚至只是提名王將,無權無職,沒資格定你的罪,此間事了后,你如果留得性命,自去找該請罪的人。”
她一番喝斥,本來心神潰散的余靈珠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果然打起了精神:
“你說得對,此時不是我沮喪的時候,我要先解決武清郡的事,回頭再去認罪。”
“長焦縣鬧了這么大的事,除了兵禍、人禍,鬼禍顯出端倪了嗎?”
“沒有。”伍次平搖頭,“五月的時候還沒有端倪,那會兒人死多了,大家也打不起來了,最主要的是當年發生了詭異的干旱,且大旱持續了很長時間,從春季持續到夏季,一直不見緩解。”
伍次平猜測:
“我想這么熱,又沒有水,打完白消費力氣,這也是后來大小戰役不了了之的原因。”
“直至七月,常老太太去世時,長焦縣還是大旱吧?”
趙福生又扭頭問余靈珠。
余靈珠點了點頭:
“那時還在旱中——”
說到這里,她打了個寒顫。
當時她也對長焦縣大旱有所耳聞,知道死了很多人,可沒想到情況竟會這樣慘烈。
“趙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伍次平聽到此處,便贊了一句。
余靈珠微微一怔,她結合伍次平的話,再聯想趙福生的提問,一個念頭涌上她心中,她脫口而出:
“莫非當年的干旱,竟是鬧了鬼?”
這下王之儀都托住了下顎,喊了一聲:
“喂,蔣津山,你說這余靈珠怎么傻成這個樣子?我以前怎么會和她吵得不可開交的?”
蔣津山輕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