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笙簫默小說小說:、、、、、、、、、、、、
張紹也在門口往里面探頭探腦,見王垕手中之物,正是自己熟悉的大蒜,模樣與兩千年后并無太大區別,他前世還挺喜歡的,下面或餃子時,總得來幾瓣生蒜佐餐才算過癮。
不過大蒜是張騫時才從西域引入中原的,雖經過幾百年擴散,北方人已開始用它們來作配料,南方卻還算稀罕物,吳楚之人更喜歡一種根莖稍小的本土“澤蒜”。
倉庫里的胡蒜都是去年剩下的,蒜莖早已風干,編成了蒜辮懸掛著,蒜瓣倒還能用,數量也不少。出了倉庫,圍墻內還有一片剛剛播種過的胡蒜地,青蔥色的蒜苗已經破土而出。
一問領路的下人,卻只道從他們入職郡府以來,就有這片胡蒜地了。或許是過去百年間,某位祖籍關中、涼州的南郡太守愛食胡蒜,特地從家鄉帶來移栽的吧?
王垕頗為高興:“靈帝喜好胡風,故雒陽貴人也效仿皇帝,吃胡餅、食胡蒜,丞相也會吃,近來他總覺得嘴淡,在江陵期間,吾等便可用胡蒜來調鼎解菹。”
接下來也沒什么活,張紹吃了點冷的胡餅墊肚子,就坐在院子里聽食官屬眾人閑聊相府八卦。諸如王垕和侍曹掾是遠房親戚,所以食官屬在車隊中位置被放在靠前,分給他們的屋子也更寬敞,還有衣冠屬、席榻屬對此頗為不滿云云……都是沒啥用的破事。
眼看太陽西垂,徹骨的秋風勁吹,冷得張紹都打了個哆嗦,趕緊去將稍厚的冬衣穿上,心想這曹阿瞞怎這么磨嘰,還不出發。
又等了一會后,侍曹掾卻又氣喘吁吁地跑來,對王垕道:“食官屬,丞相改主意了,眼下正在府衙與眾掾屬議事,恐怕得說到天黑,今夜也不知還去不去蔡家,這樣,你先帶人準備吃食。”
末了侍曹掾又想起一事來,對王垕提醒道:“我看丞相入城后,已小半個時辰滴水未進了,你速讓侍童帶著酒水過去,天冷,記得水要溫的,酒要燙好!”說完匆匆離開,叮囑其他諸屬去了。
張紹在旁邊看樂子,反正干啥都與他沒關系,因為他端的水,是用來洗手擦臉的,此事本該由環登這侍酒小童去做才對。
可環登狀態不太對,從下午起就蔫蔫的,被王垕點到名時,他哭喪著臉道:“王君,我應是病了,手也酸軟無力,不敢去為丞相侍酒啊。”
王垕聽到環登的嗓音真有一點啞,考慮到這孩子確實不對勁,萬一待會在丞相面前將水壺酒器摔了,他這食官屬就是失職啊。
因為侍曹掾一會一個命令,還得倉促備菜,王垕也有點著急,情急之下,竟下意識地點了站在環登旁邊的張紹。
“張紹,你端上酒水、溫酒爐與杯盞,速去!”
“哈?”張紹一愣,旋即心中大喜!因為聽侍曹掾所言,曹操大概在和幕府秘書們開小會,徐庶八成也在!
張紹這些天一直想知道徐庶有沒有在曹操后方搞事的計劃,二人急需建立一個單獨溝通的渠道,而且不能被曹操懷疑。輾轉數日后,還真給他想到一個妙計。
可這計策若欲付諸實施,卻也需要合適的契機,但張紹這一路上,幾乎連徐庶的面都碰不著啊。
如今這機會,不是說來就來了嘛!
“唯……”張紹按捺住內心狂喜,裝作滿臉不情愿地去接王垕手中食案,但就在這時,卻有人跳出來阻止他的好事。
“且慢!”
張紹回頭,發現竟是這幾天一直在自己旁邊晃悠的武衛營趙伍長,他到了江陵仍陰魂不散,這家伙倒不如干脆加入食官屬當個灶夫吧!
趙伍長也和王垕混臉熟了,卻見他走到王垕身邊道:“食官屬,這不妥罷?”
王垕沒反應過來:“有何不妥?”
趙伍長道:“此子雖被丞相點為侍童,但說到底,仍是敵方大將之子,居心難料,執清器尚可,持酒水則不可,萬一他尋機在里面下毒……”
好家伙!張紹就在邊上,聞言大懵,他頂多就想到往酒水里吐口唾沫惡心下曹操,可壓根沒動過下毒的心思啊。因為這不管失敗成功,事后都是會丟掉小命的,自己和曹操又沒深仇大恨,不值當。
趙伍長這番驚人之語,登時嚇了王垕一身冷汗,打算收回成命,而張紹則在掂量如何進退。
你說巧不巧,他正好看見夏侯霸帶著一隊武衛來到庖廚附近,原來武衛營已從虎豹騎手中接過郡府防務,夏侯霸奉命將內宅里里外外巡檢一遍。
張紹遂心生一策,假裝被嚇得腿軟,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大聲干嚎起來:“下……下毒?冤枉啊!我對曹丞相只有感激與敬佩,豈敢生出加害的念頭來!”
“嗚嗚嗚,我不是,我沒有……”
他果然成功吸引了夏侯霸的注意力,見張紹這作態,一向護短的夏侯霸還以為自家外甥被欺負了,趕緊過來詢問。
還沒走到跟前,卻聽張紹又嚷嚷道:“再說了,我只是一個八歲稚童,也不懂如何下毒,誰教我啊!?”
僅一句話,便讓趙伍長愣住,食官屬王垕愕然,夏侯霸更是驚呆。
至于環登,早就被這陣仗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跑進廚房里,只敢與食官屬眾人擠在門口偷看。
等夏侯霸從王垕處得知事情緣由后,二舅頓時就急了,憤然作色道:“趙有侐,話可不能亂說!張紹雖是敵將之子,但也是我夏侯氏的外甥,可容不得你如此污蔑!”
這已經不是護短不護短的事了,你說張紹要害丞相,但他一個八歲小孩怎么會干這種事,毒藥是誰給他的?肯定有大人謀劃指使吧?那會是誰呢?最大的嫌疑可不就是我夏侯氏么!
原來趙伍長名宮,字有侐,他確實是老實人,還沒回過味來,仍低聲對夏侯霸解釋道:
“夏侯屯長誤會了,伱有所不知,近來張紹腿疼,頻頻去往醫官屬處,我聽說是藥三分毒,既然張紹有接觸藥材的可能,故不得不防啊,這也是宮職責所在,還望屯長明察……”
不料夏侯霸更炸了,這下子,真就成“夏侯氏伙同醫官屬,指派張紹在酒中下毒”,除了動機不明外,整個密謀的邏輯都通了,趙伍長甚至連同伙都幫他家找好啦!
夏侯霸下意識覺得這是對他家的陷害!自己剛進武衛營,常得宿衛丞相身邊,雖然同僚們明面上不說什么,可誰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嫉恨呢?
但夏侯淵父子對丞相赤膽忠心,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張紹,就成了夏侯氏最醒目的弱點,這才招致今日詆毀。
眼下情形,該如何處置才妥當呢?夏侯霸沒有急智,心中還在組織語言,卻感覺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低頭一看,見是小外甥眼淚汪汪地站在跟前。
“二舅。”張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努力忍住哭泣的模樣,他吸著鼻涕道:“二舅,這盆臟水,已潑到夏侯氏身上,故而決不能退讓,否則往后更說不清。”
沒錯!夏侯霸正想拍著胸脯替張紹作保,讓他去侍酒。但下一刻卻又猶豫了,趙伍長說的其實也有道理,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這武衛營屯長可不容易當上啊,值得將仕途賭在一個孩子身上么?
可若是自己今日忍了,身后的武衛們會怎么看?堂堂屯長,竟對一個小伍長無可奈何……此事傳出去后,他豈不是變成武衛營乃至整個曹軍的笑柄。
夏侯霸仍在躊躇,張紹卻早就替他想好萬全之策了,又拉了拉二舅衣角,提醒道:“既然趙伍長不放心,那小甥此去,便不碰酒壺、耳杯,只攜帶溫酒爐侍候在旁。”
等等,那誰負責給丞相倒酒水呢?
張紹笑道:“自然是二舅權且代勞了!今日,還有比你更合適,更令相府上下放心的人選?”
對啊!夏侯霸豁然開朗,也不認為這是恥辱。說起來,夏侯霸少年時也當過曹公的侍酒小童呢,那會還得稱“曹司空”。
夏侯霸再度贊嘆張紹少年聰慧,冷笑道:“如此安排,食官屬與趙伍長可滿意了?”
這下輪到趙伍長不知如何回答了,而王垕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仍有點遲疑。
張紹半身隱在夏侯霸身后,意味深長地說道:“若趙伍長懷疑的只是我,而不是二舅,更非舅公、乃至于譙縣夏侯氏全族,那此事應無不妥罷?”
此言已非常露骨,趙伍長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天大的坑就挖在腳下,趙伍長要是還敢說不,那就真將夏侯家往死里得罪了,只得應允。
但張紹還不放過他,又晃悠到摸著胡須權衡利弊的王垕身邊,小聲道:“王君,其實若我真有害主之念,比起酒水杯盞,另一樣物什,我身在食官屬,接觸起來恐怕更加方便呢。”
王垕只覺天靈蓋頂一聲炸雷,張紹說的,正是他們每日提供給曹丞相的吃食啊!廚房人多手雜,張紹經常和環登鉆來鉆去。最初幾天王垕還小心盯著,后面也漸漸懈怠了,若他真要下毒……王垕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王垕也是在相府這趟深水里摸爬十多年,才混上食官屬的百石之位,對相府內各部門、小吏的勾心斗角可見得太多了,被張紹提醒后,此刻也不由往深里琢磨……
這趙伍長,看上去是要提防張紹,實則針對他背后的夏侯氏,哦,還把醫官屬李當之捎帶上了,最后竟暗戳戳地連食官屬也要陷害!
一石四鳥,何其毒辣!這究竟是誰的手筆?莫非是衣冠屬、席榻屬兩位?
相府侍曹雖小,也是分派系的,王垕同侍曹掾親近,而衣冠屬、席榻屬則是前任一手提拔。他們和王垕,還曾為丞相行營中各屬車隊的先后順序爭執過,甚至鬧到大打出手呢!
王垕掌勺多年從不亂抖的手都開始顫栗,好死不死,他還真收過夏侯霸賄賂的金餅啊,若趙伍長的污蔑傳開出去,自己真抹不清了。
不行,今日必須同意,還張紹一個清白,這樣王垕才能和夏侯氏站在同一邊。稍后再讓夏侯霸在武衛營想想辦法,自己則在另一頭使力,跟侍曹掾訴苦,讓這天天來晃悠盯梢,打著監視張紹名義,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找食官屬破綻的趙伍長早點滾蛋!
王垕瞬息之間想了太多太多,最后他只背起微抖的右手,陪著笑表明態度:“休說是仲權君親自侍酒,就算是張紹去辦此事,我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趙伍長大驚,卻見王垕又竟指著自己面門,直呼姓名罵道:“趙宮,從頭到尾,都是你這小人在無端誹謗,中傷阿紹和仲權,老夫我啊,看得清清楚楚!”
王垕忽然變換了立場,趙伍長人都傻了,秋風寒意刺骨,他再望向張紹那對天真的大眼睛時,竟覺得此子真可畏也!最后趙伍長只能在食官屬眾人和武衛的目光中,蔫蔫地夾著尾巴逃走。
“此人一定會去找其頂頭上司稟報。”夏侯霸則立刻喚來自己的兩名手下,叮囑道:“汝等小心跟過去,看清楚,究竟是誰分管此事。”
是的,夏侯霸認定,趙伍長只是擺在前臺的手,其背后肯定有人!夏侯霸發誓,自己一定要把那個躲在暗處的陰險小人揪出來!
雖然今日之事完全是因為趙伍長太過盡責,但夏侯霸已經開始精神十足地與空氣對線了。
安排完這一切后,夏侯霸命令其余手下端上食案、酒壺、杯盞、水盉,豈料幾名武衛卒竟相互推脫。見證了剛才的事,誰還敢近這些物件分毫啊!這要再有人說他們下毒,該如何是好。
“好,好!我親自來拿。”
夏侯霸那個氣啊,更恨幕后黑手了,他只得跟王垕找了個竹制的食筐,將以上東西統統放進去,抱在懷中。又偏頭喚張紹帶好溫酒爐,跟自己去府衙。
這時代的燙酒之法有好幾種,只說張紹手里拎著的“溫酒爐”,全器由青銅鑄造,分上下兩層。下部可供燃燒炭火,上部為橢圓形的銅鬲,模樣像極了后世湘菜館用來給炒菜加熱的帶灶小鍋,曲折形長柄一手可握。
溫酒爐還配套了一對青銅觚,這東西敞口長身,口部和底部都呈現為喇叭狀,張紹一眼就看出來它像后世酒桌上啥玩意……
“不就是分酒器嘛。”
溫酒的原理就是這么簡單,爐底燒炭火,給鬲中的水加熱,再傳導到水中的觚上,讓里面的涼酒慢慢升溫,卻不至于太燙。最后再將觚中溫酒倒入與之搭配的青銅爵里……
反正一整套流程做起來有模有樣,像這種秋冬冷天,貴人們很喜歡擺上一套,享受入口的溫潤。
眼下,漆食案、青銅爵、觚和酒壺,還有個裝飲用凈水的變形獸紋盉,都在夏侯霸懷中的筐里,張紹倒是落得個輕松。
等二人穿過內宅,來到戒備更加森嚴的府衙處,有夏侯霸刷臉,果然一路暢通無阻。
只有在進最后一道門時,今日負責宿衛的是一位年輕隊率,他見到夏侯霸環抱食筐時頗為驚訝,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樂道:
“兄長,你莫非又回到食官屬當了侍酒?怎這般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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