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都過來,接信接信,談,那邊的,不要吵,不要擠,每個人委派自己的屯長來,不然不予發放。」
「你的,四封—你的,五封,拿好了,昨天下雨,地上潮,泅了水糊了字別來找我,矣,我找找,姓什么?有有有。」
大清早,軍營里鬧哄哄。
氛圍躁動,肉眼可見。
努力消化沖突藥力的梁渠睜眼,聽得外頭嘈雜紛紛,挑開簾子,循聲往外。
「將軍!」
圍欄處,軍士執禮。
部隊是成建制,營地安排亦是如此,正常是一個小帳住五個人,五個人是同一個屯,幾個小帳構建成一個八方形的中帳,約莫百人,吃喝拉撒都有地方公用,方便調度和衛生。
中帳和中帳之間設有圍欄,防止士兵亂竄,大帳則是胥海桃所在的核心區,也是所有中帳拱衛、發號施令之地。
有一半的臻象宗師居住此地,環繞核心,基本數人一個中帳。
梁渠比較特殊。
他獨占一個八方形中帳區域。
胥海桃直接給他扎了一個超大的營帳,冰臺、桌案、酸枝木屏風,一應俱全。
床鋪全新沒有霉味,拎包入住,還有專門的小帳給龍瑤、龍璃,再往外一丈,打下五尺圍欄,
圍欄出入口有專門的軍士把守、傳遞消息,但也不空曠,因為龍炳麟、龍延瑞,金毛虎它們全住這。
「外面在干什么。」梁渠手指外頭。
隔開兩頂帳篷中的縫隙,能看到幾張木箱壘起的高臺,一名小將領站在木臺上喊話。
「回將軍,在發家書。」
「家書?今天那么多?」
「是的,因為晚上是除夕,信件堆了不少,胥將軍便讓人抓緊時間,連夜把發來信件檢查完,
今早全分發下去。」
「除夕啊——”」
梁渠抓了抓衣襟,不控干,無疑有幾分潮汛。
潮濕,悶熱。
習慣平陽的四季分明,年節時的寒冷,他總搞不清南疆的時節,心里明明知道年節將至,就是沒什么感覺。如此一想,似乎天冷也不全是壞處,起碼樓著老婆的時候會更愜意。
「吼!生了生了,我老婆生了!小子。八斤一兩!」
「喜糖!喜糖!喜糖!」
歡呼愈發熱烈。
一位士兵被簇擁著高高拋起,人人伸手去沾喜氣。
梁渠回神:「你去幫我找找看,有沒有我的。」
「回將軍,將領們的書信并不一路,都是專人專送,不過,我可以幫將軍去問問,若是有,提前取來,畢竟送信的多有懈怠,不愿意一天跑幾趟,多是三天一送,多了一送。」
「那麻煩你了,如果有我師兄他們的,幫我一塊帶上。」
「是!」
軍士跑出。
梁渠站立原地,凝視縫隙,看人潮涌動。
小將發完了信,又站上木臺高呼。
「諸位,胥將軍有令,今年情況特殊,咱們畢竟還和南疆打著仗,大家伙千萬不能松懈,今天上午慣例操練,該巡邏的巡邏,中午、下午、晚上,按照部隊編號,根據這上面的批次去領酒、拿津貼,晚上吃肉,寶肉、寶魚!」
「吼!」
山呼海嘯。
期間更是不知誰帶頭,槍桿敲盾牌,奏起了《戰城南》,初時混亂,沒多久變得有節奏起來,
熱烈到無法停歇。
最后是更高層的軍官出面才安定下來,士兵紛紛散開。
梁渠失笑。
恰此時軍士跑來,胸前一堆信匣。
「大人,有您的書信!」
「那么多?」梁渠吃驚。
「是不少。」軍士探出腦袋,「我去的時候,有十來份,早的四五天前就到,晚的昨天,送信的偷了懶,打算今天中午送。」
梁渠拿住木匣,軍士挑開簾子。
龍瑤、龍璃見狀放下手頭書冊,幫忙置于桌案。
一個一個看。
第一份居然是懸空寺的,諦閑住持向他道賀新年。
懸空寺之外,樓觀臺也送了信,邀請他去樓觀臺游玩。
再之后就是身邊熟悉的人,干娘許氏、師父楊東雄,兩人一個匣子兩封信,陸師兄和徐師兄也有份,陸師兄還有其父親陸叔寄來的家書。
此外,大師兄楊許的,從河源府寄來,距離最遠,早九月就啟送;老和尚的,寫了一篇簡短的佛家祝福;蘇龜山的,讓他好好干,帶點南疆土特產回去;越王的,但不是越王所寫,而是溫石韻手書,執弟子禮,恭恭敬敬向他問好。
「長大了啊。」梁渠搖頭。
溫石韻今年也有十歲,逐漸正經起來,沒有小時候有趣了。
林林總總,盡是新年快樂。
十年。
人有時對時間記憶會模糊,哪一年發生什么事,總容易顛倒瞬息,但梁渠清楚記得,自己收獲了十一縷赤氣!
三日同出時兩縷,余者一縷,正是歷經十個丙火日。
「還有嗎?」梁渠抬頭,沒由來的說出一句。
但龍娥英巧妙領會到了含義:「剩兩條寶魚,現在燉?
「兩條就算了,讓獺獺開處理一下,切成魚片,一份水煮,一份酸菜,晚上叫上大家伙一塊吃。」
「聽你的。」
「嘿。」
梁渠溝通澤鼎。
鼎主:梁渠
煉化澤靈:水猿大圣(橙)(融合度:60.5)
水澤精華:一百七十八萬!
澤鼎內,藍潮蕩漾。
獨青綠長氣流轉,余下一條藍身白眼靈魚,鱗片帶彩。
登仙十三。
「小七十的融合度,怎么得有第五第六階了吧?」
五指握緊成拳,梁渠面朝南方。
仿佛金目能穿透營帳,看到南疆,看到盤。
計劃趕不上變化。
曾經的梁渠本打算江淮對抗蛟龍,讓蛙王、龜王先鋒,將眷顧丟給它們,自己繞后偷取龍珠,
將精華全部吸走,十分完美,誰知會趕上南疆大亂。
事實證明。
武圣、妖王,天下關注。
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關起門來辦事幾乎不可能。
欲偷襲打南疆個猝不及防,制止亂象,白猿未死之真相必將暴露。
自己固然可以繼續躲,憑借天龍之下第一人的優勢和南疆耗,可不談嶺南淪陷的三分之一,僅僅開春復活之事,一如水往低處流,匯聚成渠,無法阻止。
復生后,眷顧降臨,蛟龍即能感知到白猿未死,充其量不變身、不靠近,不知道具體方位而已。
龜著,南疆之事繼續拖延,蛟龍有了更充足的心理準備,愈發臨近走江時。
一切的一切,都已證明到了風口浪尖。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不大的機會,但比起前面十年,往后數年,任何一個能預料到的時間段都更有優勢。
以前未曾成為「河中石」,身負眷顧,蛟龍能感應存在,卻不知方位。如今二者結合,直接化身指路明燈,箭靶紅心,由不得它不動心。
一口濁氣吐出。
「從江淮改易至南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水,我來了!信呢?」
徐子帥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火鍋咕嘟咕嘟沸著,幾乎煮干。
營帳外沸反盈天,將士們的歌唱鬼哭狼豪。
獺獺開拎著水壺,詢問要不要添水,徐子帥拍拍肚皮擺手,環顧一圈:「就咱們這些人,今年沒有祝福了啊。」
梁渠伸手抓一個橘子:「師父、師娘都不在,也沒人說。」
「你說一句唄。」
「我?」梁渠一愣,環顧四周。
龍人、龍女、徐子帥、陸剛、徐岳龍、柯文彬、項方素無不看向自己。
「說唄,這里你最大,你們的習慣,想說什么說什么。」柯文彬翹著二郎腿剔牙,「不用管我們。」
我最大?
梁渠失笑,拿起茶杯,幾番斟酌。
「那就—元日,以送瘟!」
元日碟鑲,以輻送瘟?
眾人琢磨一二。
這是句古語,也是古俗,鑲是肢解驅邪,是宰殺牲畜,上古之時,獵獸血祭趕走災邪,用在嶺南,恰如其分。
「有點意思哈,也行,早干完,早收工,南疆我是一天不想待。」柯文彬舉起酒杯,「那就元日,以送瘟!」
「好,元日鑲,以送瘟!」
杯盞相碰,點點灑落。
雨水。
冷暖交替,空氣愈發潮濕。
雨水有三候,一候獺祭魚;二候鴻雁來;三候草木萌動。
祭魚,取魚以祭天也,所謂豺獺之報本。
即獺捕到魚后,不會立刻食用,而會把魚擺到一起,如同人祭祀一樣,然后才吃掉。
實際上,這是人后天賦予的教化寓意。
梁渠覺得,真實情況無非是獺的捕魚能力太強,捕到后往往吃一兩口就拋掉,因而有許多剩魚堆積。
但獺獺開覺得這是天神對江獺一族的誤解,跟龍娥英學到獺祭魚的典故之后,它堅持認為自己以前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祭祀,不能因為開了靈智,就忘了老祖宗留下的習俗。
故而大清早,獺獺開帶著一家江獺下河捕魚,爪捧大魚,邁著四方步,排成一條,神色恭敬地行走在田埂上。
嶺南百姓以為有妖人做法,將獺皮剝了包住人身,變成牲畜,當日不敢下水捕魚,責令家中小孩遠離水域。
水猿大圣融合度上漲,得天地鐘靈,河流眷顧4.9779
河流統治度:0.5(卷顧度:38.7038)
鼎主:梁渠
煉化澤靈:水猿大圣(橙)(融合度:69)
澤靈垂青:武道通神第六重(川主帝君);應龍紋:六層;天吳虞紋:二層
天賦技能:水韻,翻江倒海,神威,渦宮,驅水病,呼風喚雨招霧,遏風止雨定霧,趕江,
潛行,化靈,渦刃,渦甲,紊流,血雨,血河,暗潮,水龍鎖
天賦神通:水行千里,幽海囚籠,渦宮,擎天柱,水龍穿云,渦流遁徑
統御水獸
水澤精華:八萬
龍種氣息:二
天地長氣:一
露種:一
評價:天生神種,天地鐘靈,足以支配一方大澤,呼風喚雨,見者必拜,鼎主變化,使得天生橫行的妖獸發生蛻變,最終會走向·
光華接連閃動。
「呼—
鼻息悠長。
梁渠平息氣海,內視己身。
金目不由一顫。
對比云海,仙島大小幾不可查。
然氣海大小,本該對比仙島稱量。
「一萬一千四十六—」
「呼——」
梁渠不知道古往今來,有沒有一個人用「磅礴」,「無垠」之詞來形容自己氣海,但今天,有了!
哪怕到現在,一萬一千倍的氣海,梁渠依舊沒有體會到瀕臨極限的沉重感。
「那天不是七千,而是一萬,預支的大功應當能上一千五吧?」梁渠猜測。
無奈因果不能顛倒。
六十九的融合度,差一點滿七十,剩下八萬精華并不能填滿,差十二萬,索性留下后備。
目光往下,露種沒有多。
澤鼎里的這一枚是春夏兩季產出的,按理秋冬季已過,該出現第二枚。
「莫非是南疆四季如夏,所以沒有?」
露種歸根結底得自彭澤元將軍的時序,元將軍在彭澤,亦是因為彭澤四季分明,利于修《二十四節氣》。
有點可惜。
梁渠能接受虧損。
一枚露種,影響不到什么,來南疆能帶走一個武圣,價值百枚露種不止。
只是最后的評價再度改變,多出一個「最終會走向—」
眉頭皺起。
老龍王肯定看出來什么,結果非要當謎語人,說一句「還不明白」搞人心態。
大戰當前,胡思亂想沒有作用。
運轉《萬勝抱元》,梁渠將全部雜念一掃而空。
水澤精華完全使用,天蠶繭混雜時蟲唾液,變為靈魚。
完全體了。
捂住心臟,雨水之后,梁渠明顯感知到枯木逢春變得活躍,像一顆小小的草種,深埋土壤之中,接受到雨水的灌溉,努力突破種皮。
崇王府。
崇王近來總喜歡站在池塘前,喂食金魚。
「前線如何?有動靜嗎?」
「老爺,胥將軍今早的戰報,您忘了?南疆偃旗息鼓快一個月,朝廷派了使者去和談,他們獅子大開口,數次不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算得上沒變化。」
「一個月———你說南疆現在在干什么?」」
「應該是在等吧,冒然出擊不利,只能等采集到興義侯的氣機,那樣還有幾分勝算。」
崇王笑:「我猜也是,你說他們能不能等到?」
家宰汗顏:「老爺這就為難我了,教我安排府衙上下算是有幾分心得,這天下大事,我哪里能猜到。」
「說說,怕什么?」
「我猜—等不到。」
「哦,為何?」
「興義侯沒有動靜,倘若興義侯擔心此事,擔心自己被挖掘氣機,不應當無動于衷,該多多侵擾才是,就像是在下龍灣一樣,把功勞開拓下來在手心里。」
「因為欽州有武圣,所以興義侯沒有施展余地,不是很正常?」
「說是說的過去。」家宰無奈,「老爺就別為難我了,正如剛才所言,我哪猜得到呢?」
「哎·」
前哨峽谷,肥鯰魚唉聲嘆氣,
一旁刺豚關切問詢:「黑大魚,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今天怎么只吃了三筐魚,莫非不合胃口?」
肥鯰魚搖搖頭,負鰭眺望。
此間事,不足為外魚道也。
昔日天神下令,讓它另尋一妖王助拳君位,日子飛快,眼看大戰在即,自己絲毫沒有頭緒,真是辜負天神信任,一想到小蜃龍的嘲笑,肥鯰魚就咬緊須子,渾身發冷。
思來想去。
肥鯰魚叫住刺豚問策。
刺豚由海入湖,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
刺豚連連擺鰭:「豚肉眼安識英雄?」
肥不滿,長須指指點點點。
休得過謙!
刺豚志忑,思慮肥鯰魚此言用意:「豚叨恩庇,得仕于王庭。天下英雄,實有未知。」
「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
左右推脫不得。
刺豚硬著頭皮:「淮北鐵頭,兵糧足備,可為英雄?」
「今日平齊平坐,來日妖庭臣子。」
「彭澤元將軍,壽數千載;今虎踞中游之地,可為英雄?」
「元將軍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刺豚無奈言:「舍此之外,天下水君英雄,當屬龍王。」
肥鯰魚搖頭,龍王已死,亦非英雄。
「使君此言差矣,天下龍王有三,尚有一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