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奉告?”
南山侯和鈄飛大為驚訝。
“非渠不愿,實乃公職傍身,不好擅加透露,辜負陛下信任,二位大人沒有其它事,就此請回吧,若是有空,渠定于金樽閣做東宴請。”
梁渠負手站立,衣衫垂擺,長靴踩踏水面之上,蕩漾漣漪,不沉半寸。
話罷。
他轉身離去,自夏日荷葉、扁舟之間信步閑庭。
積水潭上泛舟湖上的少男少女翹首,只覺此情此景無比瀟灑。
學上這一手,出門在外得多帥?
路上的公子小姐不得迷死?
南山侯和鈄飛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他們可沒有食用能控水的天地長氣,追上去要么快步踩踏,借助短暫的浮力奔跑沖刺,要么直接下水游,二者全太不雅觀,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能水里仰著頭和梁渠談話。
真是百爪撓心。
梁渠千里迢迢跑到帝都,絕非小事。
到底和圣皇說了什么,能讓已經坐到偏殿里的兩人打道回府?
許多東西和事情,把握住第一手消息,便極有可能賺取到豐厚利潤。
一如大將請纓,落后剎那就失去了機會。
二人地位雖高,卻也不會輕易放棄進步。
他們可是聽說了,前不久梁渠才從西北搬回來一個好東西,至今仍在路上,引發無數轟動,讓人好奇到底是個什么規模。
可惜……
“興義伯之崛起,真是越來越快了,今年不過二十有四吧?”
依稀記得突破狩虎、臻象時的壯景,數年而已。
如今忙活的大事,尋常臻象想知道都沒資格。
“開玩笑……”
梁渠當然知道兩人打的什么心思。
夢境皇朝為真,地府或將現世,莫說一個侯爵,一個從三品官,非核心武圣都沒有資格知道!
甚至保險起見,武圣都不該透露!
居然想來打探他的口風。
“好久沒來帝都吃飯了,今天晚上帶娥英去錦繡園嘗嘗。”梁渠心想。
項方素家的酒樓產業極多,說要請客做東,就去金樽閣和錦繡園,不收他錢。
“總感覺好像忘了什么……”
欽天監。
“藍先生,雄鷹身為八獸之一,只有這些情報?”梁渠抖了抖手上的冊頁。
“沒錯,巴爾斯泰身為三境臻象,天人宗師,尚不到百歲,以臻象境來說相當年輕,且出手凌厲,朝廷記載沒有那些老牌的高手多,許多神通的厲害沒有那么明晰。
而且這個人的性格沉穩,不喜歡冒險,邊關沖突,基本沒有活口,做事情講究周全,沖突之下暴露的就更少了。”
“茍道中人?”
“茍道?哈哈,你這個詞有點意思,倒不至如此。”藍繼才從寬大的書架樓梯上滑下,“此人名為雄鷹,人如其名,極善偵查,表現上,好像什么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樣。
且有一點,他有個武圣師父,是狼煙時拜的,身上同樣常備有武圣令牌,這個你千萬要當心,而且此行出來,他可能不止問自己師父一個要。”
梁渠頷首。
人人皆有關系網,這么厲害的一個天人宗師,說不認識武圣不現實。
“不過也不用太過緊張好多東西其實大差不差的,世上的神通功法,總有犧牲和取舍,總不能說好處全讓你一個人占了,神通詭譎的,往往很難有足夠的全面性,來獨當一面。
入‘一十二狼’可以,彼此配合有度,但站不到‘八獸’的位置上,能冠以這種稱號的,戰斗風格上大多同你類似,一個打兩三個不在話下。”
“我?”
“力大無窮,金剛不壞嘛,你的斗戰勝。”藍繼才手從袖子中探出握緊成拳,“一手矛一手盾!兩手抓!兩手硬!巴爾斯泰也是如此。”
“多謝藍先生。”梁渠把謄抄好的冊頁塞入懷中,準備回去認真研究。
同樣有心火、有儀軌、有武圣令牌的三境臻象,大意不得。
“小事,陛下吩咐嘛,對了,聽說你從大雪山搬出來一座礦脈?長度有兩里還是四里,怎么做到的?”
嘶!
梁渠猛然驚醒,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忘記什么。
光顧著談夢境皇朝,忘記自己挖回來的寒冰泉,光搬運便是個麻煩事,要能早點定下來放到什么地方……
一方面省得龍炳麟來回跑,另一方面,冰山會化,早點“落座”,龍娥英用不著隔一段時間出去鞏固。
“算了,反正沒事,去給冰山提提速!”
事關重大,圣皇一時半會肯定不會有答復,梁渠覺得最近都很空。
好幾個月過去,一路喧嘩,龍炳麟等人在經歷了沿途不知多少知府,知州,各地大戶的拜訪下,也終于來到運河上。
京瀾運河。
適才告別心有余悸的滄州知州。
龍炳麟操縱“冰山”一路往上,用水流托舉,在泥濘之中緩慢前行。
淮江十分寬闊,哪怕有發卡彎再多也不會有什么困難,然京瀾運河不同,不是不夠寬,而是運河里的水淺得多,許多地方非常容易擱淺。
尤其到了運河南旺地段,去年降水少,略有干旱,甚至有缺水干涸,無法行船的狀況。
據說朝廷正打算派人前去一旁的大汶里建壩攔水,再修一條小汶河,把大汶河水導入到運河中,解決吃水的問題。
奈何如今還沒修完,好巧不巧,“冰山”不是空心的,這玩意是純實心,全是巖石、土壤,吃水深得要死,時不時就剮蹭到河底的淤泥之中。
武師皆有獨特的卸力方法,能將一分力散開到十分地方,免得破裂,但也做不到攤開到籠罩冰山那么大。
圓頭正號召兄弟們加把勁,兩頭龍鱘也吭哧吭哧的用力拖動。
龍炳麟化身丈高龍人,全力催動水流,充當船底和淤泥之間的“潤滑劑”。
周遭商船路過,驚駭之余,全是看新鮮。
“我說怎么到了運河便那么慢,卡住怎么不早說?”
“長老!”
冰山里頭的活物精神一振,沒等反應,一個五彩斑斕的“果盤”率先跑來。
“大人大人,天氣熱得很,快吃些果子解渴吧全是九月的應季水果,有葡萄,有梨子,還有冬棗呢。”
“嗬忒!”
小蜃龍啐一口唾沫,目睹刺猬大獻殷勤。
梁渠從上頭摘兩粒葡萄,遞給龍娥英,對有個“果盤”也覺得不錯。
沿河走來,一到什么森林,刺猬就會跑進去,片刻功夫便可扎滿一背的野果出來,也是一種非凡能力。
“對了,月泉寺事上,我好像還沒給你獎勵吧?”
讓白家送月泉水,以退為進這個計謀還是小刺猬提出來的,奈何不是麾下水獸,梁渠也給不了水澤精華。
“給了給了。”小刺猬連連擺爪,“大人不是打開月泉寺寶庫,讓我們進去大快朵頤了一番嗎?”
“一碼歸一碼,那是大家都有的福利。全都有,算什么獎勵,有功者該有特別之賞。”梁渠張嘴,吃下龍娥英剝好塞來的葡萄。
“那……全憑大人說了算。”
梁渠稍作思索:“聽聞帝都紫蘭山上有個碧甲果園,里頭有好些寶果,正好有些關系,我去尋人,放你進去扎上兩天,扎到多少,吃到多少,全算你本事,如何?”
刺猬眼睛一亮:“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小猬正是喜好扎果!”
“長老。”一旁聽完對話的龍炳麟開口。
梁渠接續上話茬:“堵住了怎么不叫我?”
龍炳麟不太好意思:“雖有淤泥阻塞,卻也并非不能強行,只是速度上慢了些,便不好意思打擾長老。”
“反正也沒事干,行了,剩下半條運河,交給我來吧,全部都抓穩、坐穩了,準備出發,圓頭,帶族魚去前面開路,讓那些商船全給我讓開。”
此言一出。
小蜃龍緊忙下來纏繞住龍娥英小臂,蛤蟆、金毛虎、山豬統統尋找好巖石抱住,蝙蝠側身擠進石頭縫隙里,兩只黑眼睛眨巴眨巴。
圓頭咬住梁渠官旗,一路前行。
所到之處運河船只紛紛避讓,目光所及,讓開一條寬闊的大路。
“再往前,再往前,一直游!”
得到命令,圓頭再發奮,直至精神鏈接中,它的位置出現在數十里開外,沿途每隔半里,皆有江豚看守,并且仍在擴張。
兩側船只不明所以。
直至。
“呼。”
梁渠深吸慢吐,立足冰山中央,兩手張開,猛地捏合成拳。
剎那間。
整個運河中央的水流開始迅速隆升,其后“冰山”左右兩側各自隆升起兩個更高的水包,像稚子的兩個小發髻。
然而從更高處俯瞰,便會有人發現,仿佛整條運河都化身成一條綿延不盡的霜白綢緞,其后有一張無形的大手捏住兩角,輕輕拉高。
商船上的船夫驚慌失措,抱住船沿,桅桿,茫然不知發生何事。
龍瑤、龍璃莫名覺得眼熟,兩人搶先拉住龍娥英的左右手,不待二人說話。
梁渠小臂再向上一揚,其后猛然下落!
用力一抖!
“霜白綢緞”迅猛鼓脹,正像布匹含住一大口空氣,自冰山之下高高隆起的“水包”托舉住“冰山”,徑直往前狂飆!
轟!
狂風驟起!
兩側商船震驚發現,偌大一座“冰山”,竟然就這么“抖”了出去,以一種極其迅猛和夸張的速度脫離淤泥,消失原地!
足足兩千米的冰山,驟然間以一種駭人的速度迅猛向前!
日!
所有趴倒在甲板上的船員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猛地從地上爬起,趴在船沿上伸長脖子張望,然而僅僅數個呼吸,“冰山”便已消失在視野之外!
“啊!!”
龍瑤、龍璃驚叫。
她們終于覺得為什么眼熟!
因為每天起來收拾床鋪,抖被單時就是這么干的!
數十里外的圓頭再度咬旗開道。
衣衫獵獵。
暢快無比!
梁渠傲立船頭,心中舒爽,身體涼快,不覺有半分夏日炎熱!
南旺段本就臨近滄州,原本龍炳麟要十天的路程,在此刻飛速縮短!
轟隆隆!
水面震蕩不歇,無數水花跳躍。
滄州漁民驚駭莫名以為有地龍翻身,不待上岸逃竄,一個黑影自遠方快速飛來,從芝麻大,變到無邊無際!
快如奔馬。
疾馳而過!
嘩啦!
滂湃的水浪擠壓,把扁舟漁船碰撞到一起,“冰山”擠壓“綢緞”,無數大魚被迫從水中擠出,紛紛落下!
“乖乖!”
顧不得驚嘆,年輕的漁夫緊忙趴下,將甩動尾巴,意圖跳出船艙的大魚死死抱住,慌慌張張塞入防水隔間。
“蕪湖!”
冰山之上,各人各獸漸漸適應下來,享受這無比暢快的一幕。
這“冰山”有多快嗎?
實際不如寶船和赤山,然而配合上“冰山”無與倫比的龐大體積,無疑給予人強烈的感官刺激!
龍瑤、龍璃心臟噗噗跳動,摟住龍娥英的腰身無比興奮。
“沖沖沖!老大,再快再快!”小蜃龍大喊。
“好!”
梁渠大笑,精神鏈接中讓圓頭再努力開路,冰山下水流再隆再鼓,許多來不及避讓的,直接讓江豚們彼此配合,擠壓到一旁,一片坦途!
積水潭。
炎熱的天氣讓碼頭工人提不起精力,坐到陰影中喘一口氣,投兩個銅板上桌,喝一口苦澀無比的去火清涼茶,繼續干活。
滴答。
滴答。
渾濁汗水滴落到石板之上,連點成線,碼頭工人肩抗沙包,渾身出油出的發亮,正埋頭看路,港口上突然有尖叫,讓他腳步一頓。
是一個女人聲。
很遠,傳到碼頭沒多大,不知從哪家的畫舫里傳出,或許是受不了誰家公子的變態玩法?
無關自己事。
腳步繼續向前。
藤鞋落地的剎那間,尖叫聲此起彼伏,如一片海浪。
扛包工人忍不住好奇,微微抬頭,遠處的運河之上,所有的船只全部避讓開來,只留下一座……山?
工人瞳孔猛縮。
運河之上的水奔騰咆哮,托舉住“冰山”,浩浩蕩蕩地闖入帝都!
轟隆隆!
天雷大作,狂風撲面。
沙袋墜落在地,碼頭工人無不駭然摔倒。
梁渠猛然間再握拳,水包轟然潰散,“冰山”砸入積水潭,無邊無際的浪濤沖向遠方,帶動滿潭畫舫、游船。
“呼,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