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圣儀軌白家定不會暴露于大眾視線。
然瀚臺府境內的骕骦將軍廟極多,堪比江淮龍王廟——萬民香火自帶愿力,有蘊養茁壯儀軌之益,瀚臺府城外,冰鏡山下的是最大的一座,大半夜仍能見到燈火輝煌,臺階上群眾綿延,更有蓄著整齊胡須的大老爺,遠看像抹上的兩撇墨跡,乘著人力轎子往山上去,兩側百姓讓道。
“色彩鮮艷吶。”
梁渠立在屋頂上遠眺。
夜幕下將軍廟雖有幾分晦暗,可仍能看清楚其中色彩。
和中原、江南的神廟風格截然不同,將軍廟“濃妝艷抹”,牌匾底色也是非常鮮艷醒目的藍,整個門樓稱得上五彩斑斕。
不說祭祀廟宇。
平陽、瀚臺兩地居民建筑風格亦大有不同。
平陽多斜坡屋頂,來防止蓄水發霉,兩側有馬頭墻,墻壁多磚石;瀚臺多平頂,蓋一層茅草儲糧,正所謂夏隔熱,冬儲糧,戰時作礌石臺。
墻壁也不是磚石,用摻了駱駝毛的三合土,屋脊上還有陶罐,出于好奇掏一掏,罐子里是干枯毛發和五谷,身為水鄉人,梁渠不知道這是個什么習俗。
這便是異鄉感。
聽不懂。
看不懂。
一眼望出去,全不是記憶中熟悉的事物。
想念平陽的第一天。
龍娥英站到一旁:“大晚上出來,怎又停在這”
梁渠指向階梯中的上香百姓:“本來以為半夜來沒什么人的,沒想到年節時候這么熱鬧,順便等一等。”
“等什么?”
“等喝的水沉下去。”
廟宇內火星飛揚,橘色星火飄散向夜空,引發喧嘩。
“走,差不多了。”
將軍廟飛檐探出琉璃嘲風獸首,檐角懸掛的銅鈴刻滿蓮花宗法咒。
翻進去。
鐵銹與酥油氣味撲鼻而來。
方形大梁縱橫交錯。
燭光照不到的晦暗地,憑借渦神甲水幕扭曲光影,梁渠牽著龍娥英的手,自由行走其上,當著廟祝和香客老爺的面,俯瞰整個將軍寶殿。
寶殿左壁繪《冰原戮魍圖》,右壁繪《馬頭明王鎮魔》,壁畫顏料摻入藍湖鹽玉粉,從側面角度,會映照出玉色經文,反之則無。
三丈九尺的神像位于二人左下方。
其體量巍峨,高大魁梧,左身披百衲魚鱗甲,右身罩千結血鬃袍。
三張面孔,一青銅面、一玉面、一冬日限定,結霜冰面,美其名曰“暗面”,結合瀚臺府的地理特點,有種獨特的地方文化雜糅感。
殿內嘈雜,百姓爭相議論先前大戶手筆。
“一萬兩一柱頭香啊馬扎老爺出手真是闊綽,所謂銀錢緊張,全是以訛傳訛啊。”
“一萬兩算便宜的,除夕夜子時的要五萬兩呢!一年里的頭香,骕骦將軍會保佑你,初二三萬、初三一萬,平日里頭香也要三千……”
“莫要停留莫要停留,上前,上前。”
密集人群繼續挪動。
上個香要幾萬兩?
真該死啊!
梁渠恨恨不平,以他目前全部家當,數月薪俸竟然到這里來上柱頭香都不夠格!
龍娥英掃視幾眼:“你現在就來么?人那么多……”
“再等等,總不可能一直人多。”
事實證明冬閑人真不少。
約莫到凌晨兩點多,人群依舊密密麻麻,直至凌晨四點,方才有人開始打掃大殿,橫躺梁柱打哈欠的梁渠精神一振。
機會來了!
“終于!”
梁渠當即站起,解開褲腰帶,龍娥英挪開目光,但又忍不住瞥兩眼,然后再挪開。
荒唐!
然實際想想,也不是全無道理。
按照專業人士懷空說法,溺業觸發,大概率和蓮花宗信徒分布相關,給每個人上一個基礎,原因不明,而骕骦將軍亦是雪山體系中的一部分,碰信徒,碰神像……
溺又有小便之意!
這正是斗戰勝佛的指引!
“如來佛祖都尿得,祂還笑呢,一個骕骦將軍算什么,我興義伯百無禁忌!”
梁渠橫跨出去,往一旁挪動步伐。
建筑的房梁結構一般有三種:井干式、穿斗式、抬梁式。
大型建筑往往采用“抬梁式”,即在柱上抬梁,梁上安柱,柱上又抬梁,這種結構能讓建筑的面闊和進深加大,所以是大型建筑物的主要結構,骕骦將軍廟亦是如此。
最頂端的橫梁貼緊屋檐,次一級的兩根和屋頂高度間隔亦只有五尺,沒有充足的容身空間,彎腰不美觀。
故而梁渠沒辦法站在神像的正上方和肩膀,只能去到第三級,稍遠一點的地方,挺直身子,遠程炮擊。
稍稍對準。
憋一晚上的水閘打開,滾滾洪水傾瀉而出!
嘩嘩嘩。
如瀉如柱。
擔心直接炮擊動靜太大,引人注意,梁渠特意先劃出一個拋物線,澆到房梁之上,再通過房梁,緩緩滴落到神像上。
“阿彌陀佛,如來保佑,斗戰勝保佑……”
龍娥英這一晚上沒止住白眼。
普天之下,唯有梁渠才想得出這么損的法子來以毒攻毒。
梁柱寬闊,蓄滿水泊,自然而然向兩側鋪張流淌。
滴答滴答。
“什么聲音?”
老廟祝疑惑抬頭,沒見到有人登山上香。
嘩嘩。
斷斷續續的聲音變的更清晰了,延綿不絕。
水聲?
哪里漏水了?外面下雨了?
廟祝困惑如雜草叢生,他抬頭看向窗外。
晴空萬里,星月光輝,沒有半片烏云遮擋。
怪事,怪聲。
“廟,廟祝!神,神像!”
年輕人吃驚抬手。
廟祝回頭瞳孔擴張,正見房梁上居然滴水下來,正落神像后頭的冰頭之上!
二月天寒,瀚臺府刺骨的冷,水柱和冰面迅速凍結到一塊,像巖洞中經年累月生長出的石筍,高高隆起,變成兩個犄角,破壞了神像本來面容!
一老一小一時間無從判斷水從何來,又是什么水。
澤鼎震顫。
溺業觸發
溺業積累:四
有用!好用!
風緊扯呼!
趁廟祝沒反應過來抖一抖,落個干凈,龍靈綃綁緊腰帶,梁渠抱起龍娥英,借助晦暗,在不破壞光影效果狀態下,迅速挪步出廟。
一落一登,年輕人縱躍跳到梁柱之上,順著方位尋到了結一層厚厚冰霜的頂梁。
廟祝焦急問:“看看,是什么水?”
年輕人左看右看,驚疑不定。
淺嘗一口。
“好……好像是……”
“是什么?”
“尿?”
廟祝腦袋要炸開了似的,再看神像腦袋上長出的“冰筍”,心臟一梗。
翌日。
風平浪靜。
梁渠讓查清出門打聽打聽,卻沒聽聞將軍廟有何變化。
事被人瞞了下來。
“才三點,不夠啊……”梁渠沒覺得四點溺業,生活上有何不同,一不做二不休,“查清,把剩下將軍廟的位置全給我,還有藍湖對面大雪山的,再給我多備兩個水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