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
“哦，喬澤來了啊，坐。”
李建高的辦公室里，兩人平排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兩杯熱騰騰的綠茶是他剛剛親自泡的。
從京城回來之后，李建高依然有種如在夢中的感覺，并開始經常夢到往事。
尤其是大概三年前跟喬澤相識的那天。
當時他跟喬澤介紹張春雷，介紹江城大學，介紹長江學者……
他甚至還記得那天喬澤問他“那你為什么不評長江學者，然后去江大當教授，再去當院士？”
好家伙，現在差不多三年過去了，在喬澤的努力下，他果然成了院士了，張春雷依然只戴著長江學者的帽子。人生的際遇讓人唏噓。
難怪當時幾個人都想著把喬澤搶過去了。
成功了，對于當時那幾家學校來說大概都能達到現在西林工大在華夏的地位吧？
還好沒去江城大學。
雖然江城大學其實挺不錯，但江城到處亂糟糟的，而且比西安大，改造起來可要麻煩很多。要考慮的事情也很多。
不對，如果去了江城大學大概也沒有第二個蘇沐橙了吧？
不但有錢，腦子還有些一根筋，能第一時間跟喬澤的思維模式對上線的女孩子這個世界肯定也不多。
自己這是老了么？怎么這么喜歡瞎想？
李建高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后溫言說道：“好幾件事湊一起了，所以專門叫你來商量一下。普林斯頓發來了一份合作的請求，說是之前已經跟你溝通過了，對吧？”
“嗯，杜根教授給我打過幾個電話。”喬澤點了點頭。
“我們的算力也比較緊張吧？”
“驗證性計算很多都是重復的，豆豆能夠合并規劃，無非是多一篇少一篇文章而已。到時候合同里再加一條從我們這里拿到的數據只能投《數理新發現》或者旗下子刊好了。”
很多時候期刊的影響力同樣代表著相關單位的影響力。
由數理研究院跟西林工大主辦跟華夏科學院合作出版的《數理新發現》在華夏已經屬于絕對的頂刊，在國際上目前距離公認的頂刊大概還有半步之遙。
過稿難度基本上跟其他數學四大頂刊差不多了，但國際版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學者投稿還是少了些。正好借這個機會，繼續擴大一波影響力。
“這感情好。”李建高笑著說道：“行，這要求我來提。那邊負責對接的是杜根教授，他還是《數學年刊》的主編，跟你關系也不錯，怕你不好開口。你干脆別管這事了。”
喬澤點了點頭，他也不想總是去應付杜根教授，這老頭有夠啰嗦。
而且他覺得也不能讓李建高總是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了。應該多搞出點惡行來。
任何時代都是好人難做，人性的本質就是會對好人提出更多的要求。
做了一輩子壞事的人，偶爾做一件好事，就會有一群人夸獎、贊賞，做了一件輩子好事情的人，偶爾做件壞事卻可能萬劫不復。哪怕是學術界一個老好人人設，在喬澤看來是要不得的。
現在還來得及。就好像華夏一樣，多做幾件跟大家平日里印象不太一致的事情，把老好人的形象扭轉一下，一些人大概就不敢蹭鼻子上臉了。
地球相對于人來說還是太大了，總有些人聽不懂好賴話，只能聽懂拳頭。
放了以前西林這邊還在蓄力階段，但現在拳頭已經硬了，也不需要總做好人了，該得罪人的時候，多得罪點，無所謂。
喬澤這個想法要讓華夏其他諸多名牌高校知道了，肯定不太同意。
畢竟之前還是西林數研所的時候，在他們看來推出的許多措施，就已經表明這對師徒就已經很不當人了。比如強行勾搭走了一批最有潛力的年輕教授，讓許多高校的數學類院系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教學質量直線下滑。
“還有個事，關于你之前那兩個室友的，他們本來已經確定了推免資格，導師都已經確定了，突然向學校提出申請把導師換成豆豆，學校就把這事轉到了我們這邊。話說這事你應該知道吧？”
喬澤再次點了點頭：“嗯，豆豆跟我說過，我覺得這事可行。”
“會不會太超前了些？人工智能落地應用包含了做研究生導師？這要是傳出去，學界怕是又要地震了。”李建高用征詢的口氣問了句。
這個擔憂很中肯。
豆豆的進步太快了。哪怕喬澤最初的設計使用目的只是一款科研輔助工具，但把它丟到網上去之后，很快就成了一個大型交互式人工智能大模型。
沒過多久，材料模型上線，豆豆算是回歸了原本科研輔助功能。
但接下來豆豆又開始介入各種科研管理事宜。到這一步還只能取代一部分行政跟管理職能，對于科研機構而言，這部分職能本就屬于閑職，倒也無所謂。
可如果開始替代導師的功能，的確就很難頂了。
尤其是對于高校年輕導師來說，壓力已經很大了，難道以后還要跟人工智能競爭上崗？
如果豆豆帶研究生的水平真要還可以的話，這豈不是意味著未來人類導師也要跟AI一起卷？到時候怕是除了少數大佬導師外，稍有差評的導師都不好招學生了。
原因很簡單，豆豆依然還管理著華夏諸多的實驗室、科研所，默默記錄著內部研究員的貢獻度，所以做豆豆的研究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意味著同時擁有了諸多的科研資源。
如果只招數學專業的研究生還好說。但其他教授未免擔心以人工智能的學習能力跟工作能力，未來說不定有天就能招收全學科的研究生。
那對于現在許多導師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眾所周知，對于那些真能接到項目的導師而言，研究生絕對是性價比最高的勞動力，沒有之一。
如果招不到學生，去哪找每個月三位數補貼，每周就能在實驗室里呆60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人？更別提現在許多學生還被豆豆養叼了，西林工大諸多研究生的待遇，已經快把許多其他高校的研究生刺激瘋了。
李建高還聽說，學校不少教授都開始再三交代自家學生，別把豆豆那套貢獻度系統以及他們每個月能拿到的補貼，放到網絡上或者各種學生群里炫耀，就是因為其他學校不少導師都直接把電話直接打了過來，各種抱怨。
豆豆帶研究生這個口子要真開了，那估計高校圈又要熱鬧一陣了。
“超前？不，我覺得挺好的。正好可以讓研究員把帶學生的重任卸下來，只負責科研。而且我一直覺得人工智能要發展，并不是搞幾個大模型，會說話，畫圖，視頻就夠了。
人工智能真正的價值永遠在于落地的具體應用。比如無人駕駛，比如替代導師功能。再說，無人駕駛能替代出租車、網約車，無人工廠能替代傳統工人，為什么豆豆不能替代導師？”
喬澤平靜的開口反問道。
“這么說是沒錯，但真會得罪不少人，你確定不考慮一下？”李建高
“如果怕得罪人就不做事的話，那我們不如退休算了？再說我得罪的人也不少了，不介意多幾個。豆豆擔任研究生導師只是一個開始，如果它能勝任，未來還能繼續向下兼容。
我甚至覺得豆豆其實更能勝任啟蒙教育，從小學到高中，豆豆可以學習那些特級講師的技巧，去教授各類啟蒙課程。尤其是一些偏遠、欠發達的地方，真正做到教育平等。
這是歷史的必經過程。每次工業革命，總會有一個，甚至多個群體受到波及，無數的工作崗位被取代，許多人陷入暫時的困難，這是難免的。
事實證明，在科技革新之后總有更多的崗位被創造出來，人類整體的生活開始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人類的基數也越來越龐大，這才是人類文明的韌性所在。”
喬澤平靜的闡述著自己的想法。
李建高點了點了頭，算是認可了喬澤的想法。
也沒法不認可。
一向惜字如金的喬澤愿意說這么長一段話來論證豆豆成為導師的合理性，這代表著我意已決。
李建高更清楚，這也就是他了。如果換個人來談，喬澤大概根本不屑于去說服對方，直接不吭聲，或者一句“我贊成，你反對？”大概就能懟得對方啞口無言。
并不是憑空臆想，事實上這種事情發生的頻率很高。
就算是京城的院士，喬澤不想給面子的時候，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畢竟大家都是院士，誰也不比誰更高貴。
“行吧，這事我去跟學校匯報，就說這是我們研究院內部的AI能力測試，你先別到處宣揚你這想法。”李建高認真的說道。
喬澤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妥協了，畢竟李叔也是一片好心，不想他樹敵太多。
雖然喬澤覺得這并沒有什么所謂，理論上說豆豆如果在做導師這塊效果很好，甚至只要是合格的，他肯定會建議在西林工大繼續推進這項工作。
對于導師來說無非是多干點活而已，這才是正常的。
科研工作者不每天呆在實驗室，本就是對科研兩個字的褻瀆。
至于因此而得罪同行……
別說得罪了，想他死的人都多去了，不在乎多那么幾百上千位。
正事聊的差不多了。
李建高隨口問了句：“對了，IMU的郵件你應該也收到了吧？明年的國際數學家大會確定在美國費城舉辦，你不打算去吧？”
“如果沒什么事的話，這次我會去。”
“嗯，不去就不去，到時候找個人去幫你領……啥？你想去？美國？”剛剛端起茶的李建高愣了愣，扭頭看向喬澤。
喬澤是最不喜歡參加這些會議活動的，更別提還是在美國。
別說美國了，就是歐洲、國內，每年發到西林數研所的各類會議邀請函都數不清楚，喬澤從來都沒去過，這次突然決定去美國費城？
“對，昨天我已經接受了在大會上做開幕式后六十分鐘報告的邀請。”喬澤答道。
李建高愣了半晌，說道：“呂北跟李承澤知道這事了嗎？”
“當時不知道，但現在肯定已經知道了。”喬澤答道。
“他們都同意你去費城參加這次會議？”
“他們其實沒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有辦法說服所有人。”
李建高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喬澤的安全問題一直是重中之重。哪怕是在西林也一直執行著外松內緊的安保程序，這要是去費城的話……
李建高用膝蓋想都知道，這個國度可是有成批的人希望喬澤趕緊去死一死。
“什么辦法？”
“深海集群勘探系統第一階段的布局已經差不多完成了。正好有為第一批采用了新技術的顯卡已經完成了測試準備上市，邀請我去新品發布會上做宣講，我拒絕了，但推薦了豆豆。
豆豆也已經跟有為集團商量好了，允許豆豆在這次面向全球的技術發布會上，對我們的深海無人集群勘探系統做一些有限度的展示。豆豆之后也會做一些有理有據的溝通。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相信明年七月大家會達成共識，我死哪都好，就是不能死在費城。所以安保方面的工作他們會比我更上心。”
喬澤很難得的幽默了一次，但李建高卻完全笑不出來。
雖然他也相信對面那個世界絕大多數不太想喬澤好過的都是精英階層，而且這些人只是單純的壞并不是蠢，一般情況下都會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
但架不住萬一蹦出個很有能力的神經病呢？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種事情終究是說不好的。
“而且到時候會有很多豆豆跟著我一起。就算你不相信豆豆的能力，還有呂北跟李承澤，他們帶的人也都是專業的。而且現在到明年七月還有大半年，如果情況不對，到時候再拒絕好了。”喬澤輕松的說道。
喬澤沒跟李建高提西豆的事情，有西豆的存在，搭配著跟他一起去的豆豆，意味著近乎事無巨細的情報支撐跟應變能力。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建高也不方便再勸了。正如喬澤說的那樣，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也不需要現在就開始擔心。
“我明白了，不過你既然有這個計劃，很多事情還是考慮在前面比較好。只是這方面我可能就幫不上什么忙了。如果你真確定要去的話，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能蹭你的專機，我還真沒享受過專機呢。”
喬澤抿了抿嘴，沒回話。畢竟，他還沒坐過飛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