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通訊玉,封云忍不住笑了笑:“殺胚之名,名不虛傳。”
想了想,夜魔在教內的處境,以及夜魔在那邊的地位,感覺這似乎是有點偏了。
明顯不如在守護者那邊被器重。
“夜魔這邊,也要提一提才成,只是一個夜魔教教主,貌似有點低了。”
封云思考著。
“但是夜魔現在成立夜魔教,還沒怎么立功,貿然提拔還沒有什么理由……”
“且等等吧。再說我要是提拔,倒顯得我已經猜出來了。”
封云皺著眉頭沉思著:“下一步,要跟雁副總教主單獨匯報工作的情況下提一提這件事,不能有外人存在。”
他看著窗外,心思有些沉重。
“雁副總教主一直想要我成為唯我正教封云,不讓我成為封家封云,總感覺,意思應該沒這么簡單吧……如今想來,雁副總教主定然有其他的緣故和考慮。那么雁副總教主另一層意思是在哪里?”
“封家……不能有什么暗流吧?”
封云沉著臉,皺著眉。
這件事,他在想清楚了自己在唯我正教的定位之后,就一直在考慮。
而且這也是他無論如何都感覺脖頸上懸著一把劍的緣故。
涼颼颼的。
“這種感覺不對,作為封家大公子,我能生出來這樣的疑惑,而且我自己好多天里竟然不能為自己解答,這本身就有些不對。封家恐怕是存在問題的。”
封云腦子里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如果沒有跡象,我應該很絕對的做出來‘沒有’這樣的回答,而不會有遲疑的考慮。既然不能給自己答案,那就一定存在問題!”
當機立斷,封云立即拿出通訊玉,給自己的父親發去了消息。
“爹,您還在閉關?”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
消息才終于回來了:“不閉關,出去就得干活。”
封云嘆口氣。
現在封家的家主,是自己爺爺封狂;封狂有三個兒子,老大封寒,老二封火;老三封門。
封火當年瘋狂崇拜東方三三,立誓沖擊云端兵器譜,但本身資質一般,卻有一幫手下天天輸給他,養成了‘我已經天下無敵’的感覺,于是圣皇級別去沖榜,結果連一千名都沒沖進去就被干死了。
從此留下了‘風風火火干不成大事’的人間諺語。
封門一心想要將自己大哥封寒超越,正規練功無法超越,于是走冰火雙修之路,卻走火入魔,左腿玄冰僵死,右腿地獄火融髓。
這種傷勢,就連唯我正教也無法治愈。常年坐在輪椅上。
封寒乃是封狂的長子,自幼冠絕群倫,卻對武學有超乎尋常的狂熱。在當年與青梅竹馬成親之后,為了妻子放棄了狂熱武道,先后生下五個子女。
后來,妻子回娘家,正好遇到家族出任務,跟著去了一次,結果,全軍覆沒,盡皆死于芮千山劍下。
那件事是封家第一大恨。但封寒不許別人報仇,從此開始潛心武道,常年閉關修煉。
“親手殺死芮千山!親自為妻子報仇!!”
這是封寒的執念。
他連自己的父親兒子,都不允許插手。
“我若不能殺他,就死在他手里。到時候封家為我夫妻報仇!但我活著一天,就要手刃芮千山!”
他每一天都在錘煉自己的武技戰力,對外就說是閉關,懶得做事。但是實際上人在什么地方,誰都不知道。
封寒的閉關,讓封家年輕一輩出現了真空。
而現在封家在主掌權力的,乃是封云的爺爺和叔爺爺等人。
而作為長子嫡孫的封云,就真正迎來了崛起的機會。封狂舉全家之力,大力扶持自己的三個孫子一個孫女,云星雪月。
封狂在封家權柄煊赫,一手遮天,狠心持家,鐵腕治族,乾綱獨斷,無人敢違背。
在滔天的權勢下,封云等人的地位,也是一直超然。雖然沒有父親在,但比父親在的時候,反而更加的受寵。
而封星封月等年輕一輩,也都同樣的有了機會。
如今,封云傳送消息問的是,自己的父親,封寒。
對于父親這一句‘不閉關,就得出去干活’壓根都不信。
十幾年都不見人了,鬼才相信你閉關。
“你在哪里?”
封云問。
“什么事?”
對面傳來冷冰冰的三個字。
兩人的對話,完全不像是父親和兒子。
封云心累,道:“爹,我是您兒子,不是您仇人,您這么多年對家里不聞不問,我問您一句怎么了?”
“我是你問的人嗎?什么事趕緊說,說完快滾。”
那邊一句話讓封云情緒都幾乎崩潰。
別人家不管是不是裝的,都是父慈子孝,但在自己家里,攤上這么一個不負責任的爹,封云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這么一個爹,還不如沒有。
爺爺和自己等小一輩都是在雄心勃勃的想干點大事,但只有這位父親跟一條神出鬼沒的咸魚似的。
說了殺芮千山,難道你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目標了?
您在家執掌大權難道就不能殺芮千山了?您派人殺了芮千山就不算報仇了?
非要自己動手才算報仇?
這種話,封云憋了好多年。
“我是想要問問,咱們家有沒有對總教有想法的暗流?”
封云省略了跟父親問好的步驟,干脆利索的提出來自己的問題。
那邊,封寒明顯的愣了一下:“暗流?你是說造反?”
封云臉色黑了一下,果然老爹的膽子比自己還大,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對,我就這意思。”
“不可能吧。”
封寒道:“總教主震古爍今的實力,誰敢造反?面對現在的唯我正教,誰能造反成功?那種傻逼在咱家應該不會存在吧?”
封云道:“我也是這么想,但是現在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再說老祖乃是僅次于總教主的第一副總教主,咱們封家造反,有意義嗎?”
封寒對兒子的異想天開很是不滿:“你找我就為了這事兒?你是沒事干了和我斗咳嗽呢?”
封云道:“我的意思是您查一查。別讓一些有野心的人拖了咱家下水。”
“這不是有你嗎?”
封寒理所當然道:“伱這么能干,自己查不就行了?”
封云徹底崩潰,黑著臉咆哮道:“我能干不是您逼出來的嗎?您要不是什么事兒都不干,我至于這樣能干嗎?”
“再說了,封家造反,是造總教的反嗎?是給總教主造反還是給咱們現在的封家掌權者造反?您分清了嗎?”
“把我們這一支拉下去,豈不也是造反啊?”
“爹您怎么什么事都不管啊?”
“母親身故,您悲痛,我們理解啊,但您就只顧著悲痛突然就撒手啥也不管了;您想過我們幾個嗎?您就只顧著自己悲痛了!我們呢?我們怎么辦?母親沒了,父親也跟沒了一樣,我們怎么辦?”
封云很難得情緒崩潰一次,這次既然被引爆了,干脆就爆發起來。
“爺爺當家主,總管一切,總不能天天哄著我們玩兒吧?天天指望家里老人封一封二他們,您也知道那些堂叔堂伯們指望不上吧?”
“我那時二十多,您將三個弟弟妹妹都扔給我,您就跑了,您跑了也就跑了,還留下來一堆的您的小妾,我們的姨娘們。”
“你讓我咋辦?”
“我這個封家大公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出來的,您一點也不知道?好歹有點事兒和您商量商量了,您又要我自己去查?我能自己去查的話,我跟您說什么?”
“如果什么事兒我都能做,我要您這個爹干什么?”
“現在封星都在造我的反了!家族里面有人有二心很稀奇嗎?”
“這么大的家族,這么大的權柄,老祖宗什么都不管,下面風云變幻反正不管誰上位都是封家血脈。”
“如今封家什么樣子,您知道嗎?您不在,家族權力等于是空了一個輩分出來,您懂不懂這種空了一個輩分的分量?我就算再能蹦跶,但是屬于叔叔伯伯那一輩的我不能去插手吧?我有什么理由插手?”
“那些叔爺爺們都是和我爺爺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我爺爺要一碗水端平,我這個孫兒就算是在教派混的再牛逼,但如何插手家族的事情?”
“別人都說我是唯我正教第一大公子,年輕一輩領袖。但我現在的成就是怎么來的您不知道么?若不是您消失了,我難道不想輕松一點?”
“但是我們若是表現不好,咱們主家的位置,嫡傳的身份,會不會被用來作為攻擊點?這些都是您該操心的事情!干嘛要推到我身上?我干出成績來也不是您教的,更不是您的功勞;而且更不是什么事件您都要推到我身上的理由。”
“能干該死嗎?!”
封云歇斯底里的對自己老爹發泄了一大通。
他向來是一個情緒冷靜的人,從未失控過。
哪怕情緒再激烈,也能控制。
這一次的爆發,實際上如果封云自己想要控制,那還是能完美控制的。
但這一次他不想控制。
他只負責發泄!反正對面是自己父親;這些年的苦楚,不朝他發朝誰發?
而且封云也感覺時機成熟了。
是時候給自己老爹下一劑猛藥了。
所以他最后一句話更是加大了藥量:“封星現在的主要目標是我,這個我一手帶起來的弟弟現在最想殺的人是我!您聽懂了嗎?看懂了嗎?您再這樣不管不問下去,您就要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了!”
“如果您愿意,您有興趣看,盡管看。我沒意見!我現在做自己的事,做的很好!我對于殺人,也沒有什么負擔!沒我,封星早死了!我現在收回他的命,也無所謂。只要他敢動,我就能立即弄死他!”
“您看著吧!好好看!”
說完了。
封云的情緒,也就發完了。
而且他能確定,自己積攢了這么多年的情緒,絕對有用!
果然,那邊被封云這幾乎不間斷的一段話,直接給砸暈了。
封寒久久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封云也不急,就沉著臉坐著等著。
良久。
也不知道封寒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掙扎,終于傳回來一句話:“我回家族看看。你等我消息吧。”
封云目光閃了一下,沒動。
現在決不能給他好臉色。
必須要讓他認為自己現在情緒失控還沒恢復過來,還在爆發中,根本不想理他……這樣子才行。
果然。
封寒第二句話就有點低聲下氣了:“你好好做你的事,爹對你這段時間做的事都很滿意。”
封云果斷的抓起來通訊玉,發過去一聲冷笑:“呵呵,請問爹,您知道我這段時間做什么事情了?哪件事讓您這么滿意?您給我具體說說。”
這老登,明顯什么都不知道。
換成我小時候能被你一句話忽悠了,但現在……呵呵。
果然封寒被一句話問住了。
良久沒有說話。
封云都能想象那邊老頭子臉上的狼狽。
終于發來一句話:“封星畢竟是你弟弟,你也讓著點兒……”
封云冷漠發出一句:“有爹有媽,那是親弟弟,沒爹沒媽,他算什么弟弟?他都想殺我了,我還把他當弟弟?我當老大就該死嗎?”
那邊給回過來一句:“我馬上回去。”
目的達到。
封云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截了當收了通訊玉。
讓老爹就認為自己現在已經氣的要命委屈的要爆炸吧。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回去。
否則……但凡自己露出一點點忍辱負重的意思,他是絕對不會回去的——家里大兒子看著一切牛逼的很,我回去干啥去?
不得不說,封云對自己老爹的心態,把握的極準。
既然老爹回去,那么有些事情,他無論如何都能查明白的。畢竟老爹的身份上比自己多了天然的優勢:他才是封家第一順位繼承人!
封家太子爺,從來都是封云他爹,而不是封云。
“我只需要做個唯我正教太子爺就夠了……”
封云難得的心情大好了一次。
方徹也已經心情大好的來到了一心教門外。
溝通五靈蠱,手持通訊玉。
“師父,您在哪?”
“我在一心教,我還能在哪?”印神宮沒啥好氣。
“真巧啊,我也在一心教。我在大門外面呢,您是在大門里面嗎?”
方徹臉上露出笑意。
偶爾對老魔頑皮一次,這種感覺還是挺稀奇的。
一心教中。
正在和錢三江對飲的印神宮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一臉興奮,甚至有些激動,連身子都有些顫抖。
“教主,怎地了?”錢三江問道。
“夜魔來了!”
印神宮聲音有點抖:“已經到了護教大陣之外。”
“夜魔?他怎么來了?”
錢三江也是頓時彈了起來,然后就開始第一時間整理自己,頭發,衣著,胡子,手忙腳亂,道:“他知道了侯方的事?”
“應該不是。”
印神宮也在整理自己,嘴唇有點哆嗦:“通話還在跟我開玩笑,若是知道的話,恐怕不會這么說。”
然后錢三江突然愣住,正在整理自己的印神宮也一下子僵硬。
錢三江齜牙咧嘴的看著印神宮:“侯方的事兒,你沒和孩子說?夜魔這孩子最看重的就是咱們幾個人,你……你沒跟他說?”
印神宮顯然也意識到了,兩只手都麻了:“我只顧著難受了,再說這孩子在執行重要任務,這……我哪知道他來的這么快……這幾天光和你喝酒了,你……你……你怎么不提醒我?”
印神宮瞪著眼睛問錢三江:“你干嘛不提醒我?”
錢三江愣住,良久才嘆口氣:“大哥……我的錯!”
“哎呀別認錯了,趕緊捯飭捯飭……”
印神宮趕緊的拉著錢三江往教主大殿跑。
一邊跑一邊叮囑:“夜魔這孩子心重,這次事件,咱們注意言辭,需要如此如此……”
錢三江一臉菜色的被拉著跑,心中嘆口氣。忍不住回頭看著已經被大雪掩蓋的兩個墳墓。
你們都走了……能被教主甩鍋的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哎……
一心教護教大陣驟然打開。
印神宮和錢三江出現在方徹面前。
但是方徹猛然皺起來眉頭。
兩人都打扮的精神奕奕,一臉笑容。
但方徹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
兩人那種從內心發出來的疲累憔悴,根本不是用衣服打扮就能夠遮掩的。
尤其是印神宮,居然很離譜的將頭發全部都弄黑了,黑的發亮,看起來年輕了幾十歲。
這反而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但兩人那種從骨子里歡喜的樣子,卻是真實的。
尤其是錢三江,看到夜魔的時候,眼眶竟然驟然有些發紅。
“弟子夜魔,拜見師父,拜見三師父。”
“好好好……好孩子。”
印神宮一把拉住方徹的手不讓他下拜,呵呵笑道:“來就好,天天行禮,你也不嫌煩,來來來,進來快點進來。”
拉著方徹的手,錢三江笑瞇瞇的道:“夜魔,你現在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到一心教來串串門子?”
方徹很自然道:“在遠山世外山門秘境,剛剛幫雁北寒大人處理了一些事情,這不剛出來,突然很想念師父們,反正也沒人知道,我就干脆溜到這里來了。”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印神宮和錢三江心里都是打了個突,忍不住對望一眼。
夜魔平時也沒見這么想咱們,侯方剛一出事,他就突然想了,然后就來了。
常聽人說親近的人之間會有奇異的心靈感應,難道是這個?
但是平時也沒見夜魔與侯方有多么親近啊?
只聽方徹隨即笑道:“雁北寒大人賞賜了幾壇美酒,弟子也不喝酒,嘿嘿,索性就給師父送過來。”
“好好好,走進去再說話。”
印神宮笑道:“你現在也是一教之主,來到一心教,連待遇都要提高一些才是。”
方徹尊敬道:“弟子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師父的弟子。”
“你這孩子。”
印神宮捋著胡子,心情大好。
方徹眼睛轉了轉,道:“怎么不見四師父?難道是出任務了?”
心中很詫異。
侯方怎么沒在?按道理來說,他單獨出任務的可能,不大吧?更何況在如今這個時間節點。
一句話問出來。
正帶路的印神宮和錢三江身子同時僵硬了一下,然后同時沉默。
方徹皺眉:“怎么了?”
印神宮咳嗽一聲。
錢三江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一臉沉痛說道:“日前……一次針對神鼬教的行動……你四師父……為了保護你師父,已經……壯烈戰死了……”
“啊?”
方徹猛地停下了腳步。
只感覺腦袋都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逼的瞪大了眼睛。
正如印神宮所說,方徹平日里與侯方的確不如和木林遠錢三江親近,但是……主要這個消息太意外,太震撼了!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竟然突然蹦出來一個死訊!
突然明白了,印神宮和錢三江那種發自內心的疲憊,與那種‘雄心壯志灰飛煙滅’的感覺,是怎么來得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徹急問。
“進去慢慢說吧。”印神宮長長嘆了一口氣。
香煙裊裊。
美酒飄香。
方徹站在墓碑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次來,面對的居然是多了一座墓碑!
隨著印神宮與錢三江的講解,方徹也終于明白了日前那一戰的真相。
完全聽完,只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時間心里悵然,若有所失。但是卻找不到發怒的點。
印神宮說話極為巧妙,他將‘封云安排一心教’變成了‘一心教主動配合’,畢竟為了剿滅海無良為木林遠報仇,這也算是應該的。
而在亂戰中,自己身負重傷,侯方為了保護自己拼命戰死。
這種事,更讓方徹無話可說。
事實上是印神宮與錢三江出來的時候商量,統一口徑;若是實話實說,有一種封云安排大戰結果侯方戰死……這樣說的話,難免夜魔會遷怒封云。
但是封云是誰?那是唯我正教第一大少!
夜魔若是對封云有了怨懟之心可不成啊,而且人家封云還是夜魔的頂頭上司。
所以印神宮和錢三江為了夜魔前途著想,將整件事情巧妙的變化了一下。其用心之良苦,也可見一斑了。
方徹恭敬地上香。
看著旁邊的草廬,看著里面的擺設鋪蓋,以及殘余的酒席痕跡,沉默道:“師父,你們這些天,就住在這里?”
印神宮訕訕道:“我和你三師父說好,只要你二師父和四師父入夢一次,和我們說說話,哪怕不說話,只是見個面,我們就搬回去睡,結果這兩個沒良心的,居然連一次入夢也沒來……”
方徹沉默一下,道:“師父,據說人死之后,對越是親近在乎的人,越是不會入夢。因為……幽冥兩隔,見了只是徒增生者傷感……”
印神宮良久不言,俯身,擦拭了一下木林遠的墓碑,喃喃道:“我不傷感,只要他們肯回來看我一次就行。”
他沉默的說道:“我保證不傷感!”
錢三江嘆了口氣,道:“教主,祭拜完了,他倆心心念念掛在心上的孩子也來看過了,想必這兩個老東西,此刻也滿足得很。咱也不能只讓他倆好過,咱們回去陪孩子喝酒去。”
印神宮笑了笑,點頭:“好!那咱們也喝酒去!饞死他們!”
走出幾步,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兩個墓碑風中佇立,一動不動。如同木林遠和侯方含笑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離去。
一頓酒,氣氛異常沉悶。
方徹發現,自己喝了還沒多少,印神宮和錢三江,居然已經熏熏有了酒意。
沉默著,方徹道:“師父,弟子有一個建議。”
“你說。”印神宮道。
“不如弟子率領夜魔教來攻打一心教吧。”
方徹道。
“啊?”
錢三江愕然張大了嘴巴。
印神宮卻是想也不想的就搖頭:“那不成!那老夫豈不是就成了養老了?老夫現在雖然沒什么雄心壯志,但是那么丟人的事情,卻也還不能干。”
錢三江也頓時會過意來:“不得不說夜魔你這家伙腦子還真轉得快,哈哈哈……你來攻打,然后平了一心教,讓一心教從此不存在,然后我和你師父你順勢接過去,在夜魔教當個供奉?然后就真的被當做祖宗一樣供起來?天天也不用出去干啥事兒,一點風險都沒有,每天養養花種種菜下下棋?”
“哪能呢!”
方徹嚴肅的說道:“兩位師父去了作用可大了,起碼我每天都能沒有后顧之憂,而且兩位師父的一生經驗,那是弟子求都求不來的寶藏啊。”
錢三江嘆了口氣:“聽著很開心,也很神往,很心動。但是,恐怕做不到。”
“只要兩位師傅愿意,做到很容易。”
方徹積極的說道。
“不愿意。”
印神宮冷著臉道:“放棄你的異想天開吧,老夫還沒那么厚的臉皮。”
說完自己先嘆了口氣,然后猛地喝了一大碗酒。
對方徹的提議,印神宮同樣心動神往,若是自己可以做主,就按照夜魔說的,讓夜魔教統一了一心教,自己去夜魔教養老,當個供奉又怎樣?
在自己徒弟的教派里,那豈不是舒服到了極點?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就這么頤養天年,多好?
印神宮不想嗎?他想的要命!
尤其是所有雄心都已經消磨殆盡的現在,印神宮更知道方徹這個提議的含金量。更加心動到了極點。
但是,他不能!
他很想,但是雁南肯定不同意。而且,一旦那樣之后,自己基本就沒有了價值。
到那時候,自己的日子過的比副總教主還要舒服……
呵呵,就這一點,還想活?
包括夜魔在內,恐怕都是立即掛號。
不經過教派同意,這種事做出來,簡直是將上面都當做了傻逼來糊弄。
更何況海無良還沒干掉,就要去夜魔教享福?那如何對得住木林遠和侯方兩個老兄弟?
血仇未報,尸骨未寒,你倆就享福去了?
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我可以將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師父今天將我逐出師門大吵一架,然后我含恨報復……”
方徹積極的出謀劃策。
“你可快滾吧!簡直漏洞百出,什么天衣無縫。”
印神宮頭痛的打斷:“別說了!”
越聽越是心動,但是卻不能做到,印神宮也很煎熬。
“那需要不需要弟子待會兒將一心教的圣者級清理一下?”
方徹眼中露出兇光:“這幫混賬,居然能臨陣脫逃!簡直罪無可恕!”
“在教中剩下的兩個人連出去都沒跟著,你問人家什么罪?”
印神宮無語的說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徹心情郁悶的猛喝酒。
不多時,印神宮和錢三江就醉了。能看出來這兩人都沒用靈力壓制酒意。
方徹將兩人扶上床,看著燈火刻意挑暗了的黑黝黝的大殿,忍不住嘆口氣。
坐在殿前臺階上。
看著天空夜色。
忍不住有些心潮起伏。
當初微末時期認識并扶持自己的人,現在都一個個逝去了……
不管是魔頭還是鎮守者,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都在逐漸遠離,方徹都有一種‘這一片天地慢慢的走向陌生’的這種滄桑感。
雖然新認識的人越來越多,但終究不能代替原本的那些面孔。
他仰著頭看著,心中如一面鏡子,無數的面孔在清晰的流淌而過。
如同化作了遙遠的星光。
他就這么坐在這里,夜露緩緩的浸濕了全身。
一心教的人都知道,這位便是震撼天下的夜魔教主,這種魔頭,恐怕一個不好說錯一句話惹到他,就直接沒命了。
也不敢前來打攪。
在后半夜的時候,方徹依稀聽到印神宮含含糊糊的夢囈:“……老東西,來啦?老子請你們這么多天不來,孩子一來你們就來了?真不是東西啊你們……”
口中罵著不是東西。
但是印神宮的聲音,卻充滿了欣喜。
“……酒喝到了吧……老貨……”
印神宮呢喃著,叫罵著,滿足著,欣喜著……
方徹輕輕一聲嘆息,飄散在夜空里。
第二日一早。
印神宮欣喜的對錢三江炫耀:“昨晚那倆夯貨到我夢里來了,一臉滿足,說什么喝著好酒了……他媽的,老子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們,早干嘛了?一請不來二請不來臭架子不小……”
錢三江一臉羨慕。
因為他沒夢到。
喃喃咒罵:“兩個馬屁精,死了都要先拍馬屁……一點兄弟感情都木有……”
方徹離開的時候跟來的時候不同,有些靜悄悄的,全程沉默。
方徹本想多待一會兒,下午走也是可以的。
但是印神宮和錢三江不愿意:“聚在一起有啥用?喝喝酒聊聊天有什么用?那么多大事兒等著你去做,你老是跟我們這些老頭子耗什么?”
“等干掉了海無良,我自己也會想辦法洗手不干,就去你夜魔教享福去,但現在不成。”
“快走快走,年紀輕輕磨磨唧唧婆婆媽媽,你自己殺的人都夠半個世界了,居然還這么多愁善感,因為死了人難受……傳出去像什么話!”
“走走走……”
兩人趕鴨子一樣,將方徹轟走了。
等方徹走遠了,卻又走出來向著遠方看,滿臉不舍。
“教主,夜魔的提議,當真不錯。”錢三江滿臉神往:“若能那樣,可真是享福了。”
“是不錯。而且小教派之間的互相吞噬,也是默許的規則。”印神宮嘆口氣。
“那教主您為何拒絕……”
“我拒絕?我心動得很。但是現在什么情況?若是這樣做,雁副總教主那邊,如何交代?”
“但是您要是去了夜魔教,不是更好傳達?”
“呵呵……”
印神宮苦笑一聲:“對于上位者的心思,三江,你還要好好的琢磨才是……簡單的來說,你會希望你自己的屬下過的是比你愜意一百倍的神仙日子嘛?”
錢三江默然。
“哎……”
印神宮長長嘆口氣,拍拍錢三江的肩膀:“其實這一步,我已經在安排了。耐心等著吧。”
“是,教主。”
方徹出來一心教,一路疾馳,只感覺心情甚是雜亂。
又死一個!
又是在大雪的日子,再次消失一個!
孫元死在暴雪之中,神老頭死在暴雪之中,木林遠死在暴雪之中,如今侯方死在大雪中……
簡直是……
方徹對于山林間的雪,看起來都不順眼了。
不是不能死,但能不能不要集中在下雪天死?這樣會讓我有一種一年又一年不斷的重復輪回的感覺啊。
每次下雪的時候,都有些心驚肉跳了!
酷寒北風撲面而來。
方徹胸中的塊壘,卻是無法消除。只感覺一股郁氣堵在胸口,發泄不出,卻也咽不下去。
雖然心中很想回到東南總部去,但卻還是控制住自己。
先去了夜魔教。
刻意的沒有事先通知,直接殺過去,倒要看看這幫家伙現在在干嘛。
正走在路上。
就接到了封云的新的指令。
“全力以赴,先打擊挖掘神鼬教!此列為唯我正教,第一大事!”
方徹立即發回去:“總長官,可有追蹤對方的法寶?或者說憑恃?”
封云沉默了一下:“暫時沒有。”
方徹立即:“等有了,屬下希望能有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