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之內寂寥無聲。
靈堂上方,宋阿雨的畫像眼角沾血,雙眼似乎變成了紅色。
畫像中的她看著下方。
而下方,乃是兩道疊趴在一起的人影。
血液從兩人身下緩緩流淌而出,直到許久之后,上方的那道人影方才驀地抖動了一下。
“啊……”
“呼”
喘息聲,呻吟聲,低沉的聲音夾帶著痛苦,以及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直到陸銘終于從宋老三身上爬起,手一用力,將宋老三顱中的寶劍拔出。
粘稠的血液噴濺著,落在了陸銘的臉上,與陸銘臉上自己的血混雜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輕輕舔了舔嘴角,將那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宋老三的血咽入了肚中。
“是腥的。”
陸銘忽然開口,這般嘟囔道。
后他麻木扭過頭去,看向了來時的方向。
“啪。”
“啪……”
抬腿,邁步。
陸銘向來時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一串血紅色的腳印。
一時間,簡陋布置的靈堂徹底沒了聲音。
直到不久后,卻又有腳步聲從通道中響起。
卻是換了身干凈衣服,簡單處理了傷口的陸銘,又一次從通道中返回,來到了宋阿雨的靈堂內。
從祭臺上抽出三根香燭,點燃,插在了香爐中。
陸銘后退兩步,看也不看宋老三的尸體,只是對著宋阿雨的靈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后他轉身便走不再停留。
而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來。
走私暗道復雜且四通八達。
這里其實不單單只是走私之用,還有存放物資的用途。
在剛剛陸銘與宋老三搏殺的空曠空間旁,有一間挖掘出的小屋,平日這里會有人把守,今天卻不知為何空無一人。
陸銘來到了這個小屋中,點燃了油燈,借著昏黃的燈光,陸銘看到了水桶水盆。
舀出一勺水大口喝干。
甜甜的井水入口,順著喉管落入胃中,滋潤了陸銘干涸的身體,也讓陸銘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慢慢坐在床邊,陸銘看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目光呆愣著,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這一刻陸銘心中的想法很多。
也很雜。
雜亂到,他理不清個頭緒。
直到臉上的刺痛感讓陸銘回神。
剛剛粗糙包扎的傷口,已經崩裂,又一次淌出了血。
無聲感受著血液劃過臉頰,滴落在新更換的衣衫上。片刻后,陸銘拿過包裹,將包裹中的金票銀票隨手放在一邊,從包裹中取出了繃帶藥品,借著昏黃的燈光與水中倒影,陸銘更細致的清理著自己的傷口。
直到將臉上的傷口清理的還算妥帖,陸銘又看向包裹中的重山掌秘籍,以及八個小藥瓶。
眼中驟然爆發光芒。
“該修煉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是的,新的一天開始了,新的游戲次數也刷新了。
打開小游戲面板,陸銘掃了眼左板塊的屬性,又看向了右板塊的開始游戲一欄。
意念一動,新一局游戲開始了。
屏幕中,小人靈活走位,避開一次次危險。
現實中,陸銘目光專注,認真。
他眼中隱隱有光。
那是完全不同于之前兩次游戲時的光。
也有些深邃。
如同無底深淵。
時間已是寅時。
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光已經悄然流過。
站在靈堂門口,阿五低垂著眉,一語不發,只是目光掃向靈堂時,隱隱看到靈堂中那跪在陸堯棺材前的靚麗女子。
她一動不動,不知是在等待,還是在懺悔,還是在愧疚。
這一刻阿五心中也不知道該做何想法……
欣慰?沒跟錯人的欣慰?
亦或者是膽寒?為大姐之狠辣而膽寒?
他心情復雜……不過應該沒有此刻的玉羅剎心情更復雜。
直到細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讓阿五回頭。
借著已經開始明亮的天色,阿五隱隱看到一道滿臉傷口的人影,正從遠方緩步走來。
隨著人影走得越近,阿五的嘴巴便張得越大。
直到那身影擦過阿五走入靈堂,阿五方才愕然的看著那道背著包裹,挎著寶劍的身影。
‘怎么可能……’
他心中這般做想,卻不知為何不敢開口說一句話,一個字。
“噗通”一聲。
陸銘跪倒在陸堯的棺材前。
他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后才慢慢起身,轉頭,看向了玉羅剎的俏臉。
能清晰看到,玉羅剎臉上帶著殘余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她似乎根本沒想到,那發生在地下的困獸之戰,竟是這樣的結局!
不知為何,陸銘忽地笑了。
此刻,他臉上血未干,笑容便有了幾分兇獰之感。
昂揚九品七尺漢,血債血償怒沖冠。
地下困斗,少年持劍,怒漢當前,心驚膽顫。
舍命一劍,劍破生死天關。
臺上人黑白線條,血淚打濕側顏。
臺下人拔劍遠去,終知前路黑暗。
今夜父靈前,姊弟再相見。
姊疑惑,為何老天不開眼?
弟亦想問,你我何仇何怨?
行路難,前路漫。
弟弱姊強,本應照拂,何故相煎?
千言萬語難出口,寒風夜下心更寒。
卻知今后,任憑雨打風吹,也只能一人一劍!
陸銘輕聲開口。
“我和三哥中了埋伏。”
聲音遙遙蕩開,同樣落入阿五的耳中。
阿五慢慢閉上了嘴巴,便聽靈堂中繼續傳出陸銘的聲音。
“三哥,是個英雄。”
“他拼了命的救我,幫我阻擋了敵人的追殺,但出不去了……我也不知道那條路的后面還有多少敵人,我就只能順著原路往回走。”
“姐啊,我不知道去哪兒,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滿腦子就是想回家……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這里,回到了我爹的身邊。”
看著棺材中陸堯蒼白的臉,陸銘慢慢閉上了眼睛。
而一旁,玉羅剎一語不發。
直到許久后,她才顫抖著開口道:“老三他……”
“死了。”
“我親眼看到他被一劍穿了喉嚨,敵人似乎還怕他死的不夠徹底,又在他眼眶里補了一劍……”
這般說著,陸銘慢慢睜開了眼。
他看也不看玉羅剎一眼,只是目視陸堯蒼白的臉,輕聲嘟囔道。
“三哥臨死前,肯定很疼吧。”
玉羅剎不吭聲。
直到陸銘再道:“對了姐,多給三哥出點撫恤金,行么?”
玉羅剎:“嗯。”
“他還有家人么?”
“沒有了。”
“我記得他有個妹妹,一年前死了對吧?”
“嗯。”
“沒有別的親人了?父親母親兄弟?”
“沒有了,他從小就和他妹妹相依為命。”
“哦,那真是可惜了……”
“所以三哥的那份撫恤金,送不出去了?”
陸銘這話說完,玉羅剎卻陡然搖了搖頭。
她站起身來,最后朝著陸堯祭拜了一下,后扭頭便走。
一邊走,她一邊說:“撫恤之事幫里有規矩,不勞你費心。”
“既然這一次中了埋伏,你沒跑出暄水城,那就暫且先等著,我很快就會為你再安排一次。”
“而下一次,”玉羅剎聲音一頓:“不會再出錯了。”
陸銘忽地開口:“不用了……”
玉羅剎腳步一滯。
“我哪兒也不想去了,我就想留在暄水城里,我就留在三相幫中。”
“因為,我只有你了。”
絲絲縷縷的復雜從玉羅剎眼中泛起。
她頭也不回,也不看陸銘一眼,只是身體僵硬著,慢慢閉上了眼睛,仿佛想要隱藏那從眼中暴發出的情緒。
良久后,玉羅剎輕嘆一聲,也不回應陸銘,只是抬腿繼續向靈堂外走去。
而房間中,直到玉羅剎走遠,陸銘再次開口,輕聲重復道。
“我只有你了。”
沒有任何回應。
這讓陸銘抬頭,看向了正前方。
正前方,臉色蒼白的陸堯安靜的躺在棺中。
他死了。
死人,沒法回應陸銘,也沒辦法再為陸銘遮風擋雨。
于是,他眼中隱有紅光蕩起。
“是的,我只有你了。”
“但你死的太早,而我來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