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朕倒是想聽聽你所謂的支付模式有哪些？”
有道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令一眾大臣頻頻皺眉的古蘭丹姆在洪濤眼中卻不那么討厭，彷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在太液池邊追著問問題的奧雅妮。
“以稅收為抵押，由日月銀行為其發放貸款，并允許日月銀行在各國開辦分行，不限制業務種類！”見到皇帝的表情挺和藹，古蘭丹姆底氣更足了，聲音也更大了。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借了我們的銀子再還給我們，難不成陛下和諸公都是大善人，兜里銀子多得沒地方用了！”
話音剛落，大理寺卿真憲時就拍案而起，向古蘭丹姆發出了靈魂拷問。他不是唯一看不慣女官員的，卻是最看不慣的之一。
奧雅妮功勞赫赫、根基太深，還長了一張連王承恩都敢罵的利嘴，他真惹不起。但面前這個女人未立寸功，怎么敢在御前會議上言辭鑿鑿，必須給點顏色瞧瞧。
“……真大人莫急，且聽古總理詳解！”這時坐在旁邊的鹽業總理黃道周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袍服，小聲示意其不要再說下去了。
統管大明帝國所有鹽茶的他，雖然并不善于數術一學，卻常年與商人們打交道，也離不開日月銀行，對于內中竅門還是有所了解的。此時覺得古蘭丹姆是話中有話，肯定沒說完。
“術業有專攻，無妨、無妨……真大人，如果你以祖宅和田產為抵押借了日月銀行貸款，怕是不敢隨意賴掉吧？同樣道理，歐洲國王借了日月銀行的錢也是要有抵押物的，收稅權對他們來講可比祖宅珍貴多了。”
別看古蘭丹姆說話挺沖，卻不是政治新人。別忘了她可是奧雅妮一手帶起來的，又嫁了位總參謀部的機要參謀，每天耳濡目染之下，對朝堂里的人情世故并不陌生。
對于大理寺卿的指責絲毫不往心里去，還擺出一副胸懷大度不計較的樣子，很耐心的解釋了起來。看著是為真憲時解惑，實則是在說給在座的大多數朝臣們聽，免得再一個個的發難。
“……若是沒有大明律管著你也敢貸？”真憲時只是不太懂銀行的運作方式，并不是對經濟一竅不通，稍微想了想就找到了對方話里的漏洞。
“在大明帝國當然有大明律管著，到了歐洲各國自會有相應的禮法約束。贖回俘虜就是最簡單的例子，只要先把價錢談好，甚至不用書面保證，其家人或者國王也會把贖金送來。
如果在這個問題上耍賴，國王或者個人的信用就破產了，從此以后再也無人敢與之往來，這就是他們的大明律。
再打個更容易見到的比方，棋盤街上的店家想必諸位都光顧過，可曾發現他們缺斤短兩？為什么不會呢？因為一旦缺斤短兩，此人在棋盤街乃至全京城、全國就再無立足之地，這就叫個人信用破產。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國王也是一樣的，他和貴族之間唯一的紐帶就是信用，違背了這個原則會被所有人排斥，輕則下臺重則身死。
陛下應該擔心不是他們會不會履約，而是賠款額度該定多少。太多了會壓垮他們的國家財政，導致不可控狀態，那時候就沒人能代表國家來守信了。”
對于如何防止對方不守信，古蘭丹姆也有獨特的見解。為了通俗易懂，她還舉了兩個發生在身邊的例子，聽上去確實有點道理。
“……”然后一眾大臣就都把目光轉向了皇帝，很顯然他們并不全信古蘭丹姆的話，想得到更權威的判定。
“呃……光靠信用也不牢固，實際上古蘭丹姆還少說了一樣。朕的海軍和陸軍也是大明律的一部分，如果有人敢賴賬不還，他們會去幫朕要回來的，還得加上城市被毀、生靈涂炭的利息！”
洪濤部分認同古蘭丹姆的分析，可以他的雞賊性格肯定不會把利益全寄托在所謂的個人信用上，必須留有后手。其實也沒啥新鮮的辦法，先禮后兵唄。這可不是他的發明，而是老祖宗上千年總結出來的。
“學生以為是時候讓海軍戰艦再往北航行一段了，根據準確情報，歐洲多國都在這里設有抓捕黑奴的港口和堡壘，這筆缺德買賣也是很重要的收入來源。
如果他們不想支付戰爭賠償，或者打算賴賬，就很有必要給予警告。以海軍目前的情況，完全有能力從恩鳥港出發，實施一次時間不太長的突襲，摧毀當地的岸上設施和港口艦船。”
一聽皇帝的口風很硬，譚不明就開始出壞主意了。總參謀部早知道歐洲人在西非黃金海岸從事奴隸買賣，也對其巨大的利潤垂涎欲滴，更有在歐洲附近海域建立基地的打算。
“西守東攻的戰略不能嬗變，威脅歐洲最便捷的方式也不是從南非繞行大西洋，只需重返大馬士革占領西頓港就夠了。”
對于總參謀部的躍躍欲試，洪濤一如既往的潑冷水。難怪歷朝歷代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武人，他們的情緒一上頭確實很難辦，總喜歡用戰爭方式解決問題。
可問題是有很多問題碰上戰爭，不光沒法解決還會次生出更多問題，最終弄成一團糟，全都束手無策了。
“……可西亞地區并不出產巨木，千里迢迢運將過去十分不劃算。且地中海水淺風微，秦級和漢級戰艦并無優勢。”
譚不明覺得皇帝說的不完全對，早在御駕西征時海軍參謀部就做過從地中海攻擊歐洲腹地的計劃，并為此收集了諸多相關資料，結果表明在大洋上所向無敵的大明海軍到了地中海并不一定比排槳帆船好用。
如果非要走地中海這條路，那就得重新設計建造適合淺水和微風航行的戰艦。先不說時間上來得及來不及，光是弄造船廠、安排防護、運送木料、增設配套工廠這頓折騰，算下來成本怕是要比走大西洋一側還高。
最主要的是這批艦船造完了之后只能在地中海的大澡盆里耀武揚威，出了直布羅陀海峽就得崴泥，適用性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