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書說的不錯,讓民間承辦軍工企業確實存在很多弊端,尤其在保密方面很難保證。當初朕力主讓民間參與軍工企業,主要是為了彌補兩大工業集團產能不足的短板。
現如今大型工業集團已經增加到五個,生產設備也經過了改造和升級,產能不再是大問題,那民間資本是不是就完成了使命,該從軍工產業中完全退出去呢?
剛剛王徵已經表明了態度,王家楨、譚不明,你們兩位做為軍工產業的管理者和采購者,也談談這方面的想法吧。”
接下來皇帝對王徵的意見做了更全面的闡述,又簡單說了說民營資本進入軍工產業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最終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還是要聽更多意見。
“譚大人請……”王家楨腦子快嘴也快,微微抱拳,把燙手山芋扔給了譚不明。想先聽聽各方發言之后,再決定自己的態度。
“……從管理的角度上看,總參謀部也認為由民間參與軍工生產有諸多弊端。首先就是位置太分散,在監管環節上存在天然弊端。
全國上百家工廠,相距很遠,為此得派出至少上百名參謀進行巡視。然總參謀部沒有那么多專業人手可用,有時候為了趕進度不得不降低標準敷衍了事。
其次是不好管。有道是人心隔肚皮,除非能隔幾個月就全面普查原料、產品和庫存,否則學生真想不出該如何杜絕此類事件再現。
最后不得不說的就是賄賂。為了能摸清巡查人員的動向,這些奸商花大力氣在京城置辦產業,安排專人在各部之間走動,刻意結交相關官員,隨時打探風聲。
俗話講蒼蠅不叮無縫蛋,可要是能把盯著蛋的蒼蠅趕走些,即便蛋上有點裂縫應該也無大礙。陛下常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每到節假日家里總是賓客登門,想圣賢真的好難。”
譚不明做為皇帝的學生,自然不會拆臺。可皇帝已經表態說當初的決定有錯,他也就不再顧忌太多了,出言贊同了王徵的意見。
在這次盜賣軍械的案子里,總參謀部也有多名參謀牽扯其中。雖然都不是什么大罪過,可對仕途肯定有很大影響。眼看著屬下遭難,他也難免兔死狐悲。
沒錯,真沒冤枉任何一個人,多多少少都犯了錯。可身處那樣的環境中,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被一群不懷好意的家伙環伺,誰又能保證永遠不犯錯呢?
此事一出,已經有十多位派駐民營兵工廠的參謀提出了調離申請。他們寧可去條件更艱苦的崗位上工作,也不想趟這池子渾水了,太危險。
如果能把軍工廠全都收歸朝廷所有,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其關鍵管理和技術人員都是有品級的,享受官員同等待遇,即便是普通工人也都由朝廷供養一直到死。
在這樣的環境里沒人能一手遮天想干嘛干嘛,也就從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吃里扒外的現象發生。雖然成本是高了點,勝在安全省心。
實際上做為軍工企業真沒必要太苛求成本低廉,只要質量和產量過關,到了戰場上不拉跨就是盈利。畢竟很多產品根本就不能正常售賣,也就談不上利潤了。
“兩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但站在兵部的角度上仔細權衡,由民間承辦軍工產業還是有必要性的。具體理由也是三點:
首先是成本,就拿步槍槍托舉例。若是從灤州和邯鄲工業集團購買,同等質量的成本要高出一倍不止。
產生這么大差距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原材料采購價格、機械設備成本、工人成本,但其中有一項非常關鍵,生產的靈活性。
工業集團的生產線都很大,比較適合大批量生產。但除了全軍大范圍更換裝備之外,平日里保養維護的零部件并不需要那么大產量。
這時候民營的兵工廠就有優勢了,他們的規模比較小,有道是船小好調頭,隨時可以更改產品。有些時候兵部的采購量不足,他們還會從民間尋找相似的產品代為加工,總之一句話,永遠不會讓生產線和工人閑著。
如果將所有兵工廠全改由朝廷經營,臣以為陸軍和海軍每年的裝備采購價格要上升一大截。這筆預算可不是小數目,孰輕孰重臣還算不太清楚。
其次,無商不奸不假,可商人為了賺錢也愿意付出更多。就拿手榴彈外殼和槍彈頭來說,原本的材質都是優良鑄鐵和混合鉛,后經山東一家民營兵工廠改良,混入了其它材料,不光保證使用效果,還降低了三成成本。
最后則是朝廷聲譽。據臣所知,有些民營兵工廠是家族產業,為了增加產品種類賣房子賣地還貸了款,投入非常大,還指望能傳給子孫后代。
如果禁止民間參與軍工產業,這些兵工廠處置起來頗為難辦。臣不知道該如何來補償其多年投入,到時候恐又引來非議。”
聽完了王徵和譚不明的意見,王家楨毫不猶豫的站到了對立面上。兵部經過軍事改革早就喪失了指揮權,完全成了后勤部和武裝部。
既然要為大明軍隊采購所有軍械,那就必須熟知生產環節和采購成本,在這方面的細致程度是工業部、總參謀部所不及的。
他闡述的理由也正是從這方面出發,給在座的官員和皇帝簡單算了筆賬,比較了兩種經營模式之間的差距。同時提出一個之前沒人關注,卻很值得關注的新問題。
當初鼓勵民間參與軍工產業是朝廷的意思,現在禁止民間參與也是朝廷的決定。對皇帝和官員們來講,這就是個政策的調整無可厚非。可具體到每個民間投資者來講,可能就是人生大事了。
大部分民間經營者實際上都是很不錯的,當初為了建造兵工廠多數都傾家蕩產了,勒緊褲腰帶全家甚至全族奮斗了十多年,結果一紙政令下來就不讓干了。
損失了多少銀子勉強可以算清楚,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投入的情感又該怎么計算呢?當初賣掉的土地、房產,現在還能不能原封不動的購買回來呢?如果有人不樂意,也要上京告御狀,又該怎么解釋、怎么判定呢?
這還真不是瞎操心,景陽皇帝對百姓一向比較寬容,對商人尤其優渥,堅決不許官府利用權力打壓。
為此沒少難為大理寺和刑部在新大明律上增加相應的律條,還一條一條的做出詳細解釋和判例,以公文的形式發到各州府縣以供參考。
現在人家拿著大明律指著上面的律條來講理了,接還是不接?接了,楊漣、左光斗、真憲時都得傻眼,根本沒法解釋。
不接,只要朝廷敢做初一,地方官府就敢做十五,從此以后新大明律等同于廢紙。所以不管接不接,都是給皇帝添麻煩,畢竟最終這個矛盾還得送到御前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