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瘸子，你小點聲，讓海軍聽見了拿炮把你的破車轟碎！”這條戰壕里不光有御馬監勇士營，還有一些陸軍士兵，聞聽之后大聲起哄。
他們雖然享受不到軍官餐的待遇，卻不為此惱恨。吃了這頓飯就得去當敢死隊，率先進攻敵人的戰壕群。這樣的仗誰也沒打過，心里沒底。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太拼命的活兒能不干還是別干了。
“他們敢，當年老子可是給袁都督做過飯的，黃都督和李都督去廚房里偷罐頭也得靠我掩護才能得手。
看到沒，要不是在山海關外挨了女真人一箭，傷了筋骨，腿腳落下了毛病，只能當個伙頭軍。混到現在只要不戰死，少說也得混上十二角銀星，說不定還能戴上紅肩章呢！”
姓高的廚子還挺硬氣，把手里的勺子往木桶里一杵，低頭挽起褲腿指著膝蓋側面的傷疤，講起了當年勇。
還別說，如果他真的跟過袁可立，參加過山海關戰役，不管在陸軍還是海軍里，只要能活著不退役，不用每戰立大功，隨大流累積功勛也能到四品左右的勛銜。運氣好點，稍微趕上兩次大功勞，上三品也不是做夢。
實際上陸軍和海軍里這樣的低級軍官甚至士兵并不罕見，他們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擔任更高的職務，又不愿意離開軍隊，年復一年的熬資歷。十多年下來雖然仍舊是被指揮的小兵，可勛銜和待遇卻比很多中級軍官還高。
而且等他們年齡增長到不得不退役時，只要沒落下大殘疾也最容易找到工作。誰都愿意要個能在崗位上默默無聞干十幾年的人，不爭不搶，用著踏實。
“閉上你的臭嘴！每天少說十句話早就能當都督了。來來來，散散，各安其位，這里是戰場，小心憲兵找你們麻煩。”
高廚子正說得痛快，士兵們也正聽得起勁兒，人群外忽然傳來一聲喝罵。除了勇士營的人沒跑，頓時就給清了場。
“參謀長，今天的飯菜不錯，還熱乎呢，給您也來一份兒？”高瘸子自然沒跑，他能在陸軍里混到現在除了一手做飯菜的手藝之外，臉皮厚和會來事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來看看飯菜……誰去通知下趙提督，我找他有事商議。”丁順可沒功夫嬉皮笑臉，擺擺手示意勇士營官兵繼續吃飯，順便走到餐車邊看了看飯菜質量，才道出此行目的。
做為陸軍都督參謀長，他本可以派人將趙恩叫到營帳里商議，但將要發生的戰事讓他放下了職務和勛銜差距。
奧斯曼守軍挖掘的戰壕網草圖昨天下午就被熱氣球上的瞭望手勾勒出來了，陸海兩軍的高級軍官和皇帝研究到后半夜，除了強攻之外仍舊沒找到能減少傷亡的辦法。
做為陸軍參謀長，他深知勇士營擔任主攻任務會承受多大傷亡，搞不好會創下大明軍隊的記錄。
御馬監雖然不隸屬陸軍管轄，可士兵來源多一半都是陸軍里的精銳，眼看著這么多熟悉的身影就要一去不回，不來親自送一程良心上說不過去。
“參謀長……他們這一去是不是很危險吶？”趁著趙恩還沒來，高瘸子端了一飯盒熱可可茶湊到了丁順身旁，小心翼翼的提出個問題。
以他的經驗和見識早就覺得今天這事兒很反常，勇士營如果仗著是皇帝親軍提高伙食標準很正常，只要上面下個命令，天天吃軍官餐也不奇怪。
但皇帝御駕親征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有御馬監親軍隨行。有時候時間緊迫來不及做熱食，直接就和士兵們一起吃餅干和罐頭，從來也沒搞過特殊，犯不著突然變了規矩。
而都督參謀長丁順的突然到來，還有臉上那種陰沉到極點的表情都說明了一件事，戰事恐怕不太順利。
“不好說啊……”丁順接過飯盒也沒問是誰的，喝了一大口，好像有點燙，直咧嘴。
“不會吧，河上不是有那么多戰艦嘛，少說也有二百多門炮。奧斯曼人又不是金剛不壞，還能抗住炮彈！“這下高瘸子有點慌了，不顧上下級差距和保密規則，張口就要指點軍事部署。
大明帝國海軍、陸軍自建立以來從沒打過敗仗，勢均力敵的苦戰都不多，突聞連皇帝御駕親征都拿不準了，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你也是老兵了……現在知道陛下為什么在操練手冊里加上土工作業項目了吧！大炮不是萬能的，只要把戰壕挖得夠深夠曲折，打多少炮彈也沒用。”
丁順眉頭一皺，就要以參謀長的身份呵斥幾句。但說了個開頭又打住了，現在他也是一肚子憋悶，又不好和同僚發泄，干脆拿廚子解解悶吧。
“那……那……咱把河岸刨開，把他們罐了耗子！”
“水位太低，沒用。”
“要不咱也挖戰壕，直接挖過去，又不是只有奧斯曼人會挖，總比沖上去讓他們白打強多了！”
要說高瘸子還真不是兵油子，這么多年下來就算沒有當軍官的素質，在具體戰術方面也稱得上見多識廣了。大手往禿腦袋上一拍就想出個主意，而且很符合當下需求，都不是隨口亂說。
“時間上來不及，大軍主力正在向霍爾木茲港集結，如果法奧港戰事拖太久，海軍的補給壓力會增大，路途太遠吶。成啦，不該問的不要問，借你車上的桌椅用用，擦干凈些！”
可惜高瘸子經驗再豐富也趕不上一眾參謀專業，這些辦法早就有人想過，但經過反復論證都不好用。此時趙恩帶著衛隊急匆匆走了過來，丁順左右踅摸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談話場所，干脆就借著餐車聊吧。
其實也沒什么可聊的，把發起進攻的時間定好，再對對表。現在能提供給勇士營的支援只有艦炮和燃燒重油的煙霧，盡最大可能降低守軍發現目標的距離和射擊精準度。
還有就是老天爺的眷顧。之所以選擇在凌晨發起進攻是皇帝的主意，說要借助逆光進一步影響守軍的火力。看樣子老天爺好像聽到皇帝的要求了，東邊的天機線上已經霞光萬道，大概率是個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