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第775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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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21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秋天來了,在汴州運河兩岸,看不到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反倒是綠中帶白的地塊到處都是,那是種植草棉的棉田。

經過多年推廣,大家都認識到了草棉的好處。單畝的收成換為財帛,要遠遠高于種麥子。在高度商品化的汴州,有外地不斷輸入的糧食,本地人壓根就不想種麥子,逐步轉為種植草棉。

汴梁城及郊外,還有日漸完善的棉紡工坊,從棉被到棉布,應有盡有。這些棉被與棉布,通過運河銷往全國,特別是南方,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支柱產業。

騎在馬上,眺望著遠處的棉田,方重勇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商品經濟,社會大分工,全國統一的大市場,這些事情,古人或許并不能意識到對于社會發展有什么好處。

但是當他們習慣于這樣的便捷之后,再返回到過往的小農經濟,就會覺得異常難受。

棉紡代替絹紡,極大提高了布匹的產量。而布匹在蒸汽時代之前,可以算作是一種大家都認可的貨幣。近代工業的發端是從礦業開始的,然而它的高速發展,卻又是從紡織業開始的。

棉布代替絲綢,是歷史的發展趨勢,也是讓更多的人冬天不被凍死。

嗯,形勢一片大好!

“官家,要不要今日在郭橋歇一天再走?”

一旁的大聰明在一旁低聲問道。他看到方重勇騎馬駐足不去,有點擔憂行程。畢竟,此番出征河西的中軍已經在前面了,方重勇和他的幕僚團隊還在郭橋大營沒動身。

“在河西種草棉,一定可以豐收。”

方重勇沒有回答大聰明,而是不知為何,說了一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正在這時,一隊騎兵匆匆忙忙而來,他們之中,還圍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只看那紅中帶黑的面龐,就知道必定是吐蕃人無疑。

“官家,有個吐蕃人攔路,他自稱是吐蕃贊普的使者,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還有一件裝在木盒子里的禮物。”

領頭的一位銀槍孝節軍營主對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禮,隨即將懷中揣著的信遞給對方。方重勇不疑有他,隨手拆開信,只見上面是用梵文所書,鬼畫符一般的他一個字都不認識。

頓時感覺有點尷尬。

達扎路恭是吐蕃國內出了名的“大唐通”,精通漢學。只不過,吐蕃贊普篤信佛教,而且還是天竺那邊的佛教,書信都是用梵文所寫。

“官家,聽聞大相國寺住持精通梵文,卑職這就跑一趟去叫他來此翻譯。”

大聰明連忙稟告道。

“不必,用梵文書寫之求保密而已,貧僧益喜旺波,曾經在天竺修習佛法,是懂一點漢話的。

梵文亦是不在話下。”

那位被五花大綁的吐蕃人用字正腔圓的漢話,對方重勇解釋道。

不過方重勇還是讓大聰明去了。

“松綁。”

方重勇輕輕抬手,身邊親兵就上前將那位吐蕃僧侶身上的繩子解開了。

屏退左右之后,他看向益喜旺波說道:“有什么話,你可以直接說了。”

如果是達扎路恭派人來,方重勇壓根聊都懶得聊,不過那位未曾謀面的吐蕃贊普派人來,似乎可以聽聽對方要說什么。

“官家,方有德沒有告訴過您,您母親是誰么?”

益喜旺波面色平靜詢問道。

一聽這話,方重勇心中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該不會是想說,本官的母親是吐蕃人吧?”

方重勇一臉古怪問道,如果是,那也太抽象了。

“不,您母親是金城公主。名義上,您是當今吐蕃贊普的兄弟。”

益喜旺波面色平靜說道。

這下,輪到方重勇不淡定了。

“就算你說的是真,如果本官沒有弄錯,赤松德贊,應該是納囊氏的子嗣,與金城公主又有什么關系?怎么就跟本官稱兄道弟了呢?”

方重勇反問道。

“所以說,是異父異母的兄弟,您是金城公主之子,但贊普是納囊氏之子,過繼在金城公主名下。”

益喜旺波耐心解釋道。

聽起來,邏輯上似乎……沒有什么硬傷。

方重勇陷入沉思之中,半天都沒說話。經歷過這么多事情,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當年,李旦駕崩,皇位落到李隆基手中。

于是這位新君,派你父方有德入吐蕃,與金城公主接洽,這才有了你。其間種種,貧僧并不知情。但赤祖徳贊不在金城公主所居住的湯沐之地確是可以肯定。

年幼時你便在吐蕃長大,直到多年后,金城公主病故,皇甫惟明出使吐蕃吊喪,并將你帶回了大唐。

這件事乃是貧僧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的。

你出生后幾歲,赤祖德贊便將赤松德贊過繼到了金城公主名下。

所以貧僧說官家與贊普是異父異母的兄弟,不算離譜。”

呃,方重勇被這番話給繞暈了,很久之后才理解了其中的關節。

他是金城公主的親生子嗣,而赤松德贊,則是金城公主的繼子。方有德是他親爹,而上一任贊普赤祖德贊,當了他幾年的干爹。

有點亂,但回想起方有德對自己的態度,方重勇好像明白了什么。

如果是這樣,那個便宜爹,對自己這個便宜兒子如此一般冷淡態度,似乎也說得過去了。

“好吧,這個先放在一邊不提,如今兩國交兵,赤松德贊找我做什么呢?”

方重勇疑惑問道。

赤松德贊該不會認為有這么一層不能見光的關系,他就會放過達扎路恭。放棄和吐蕃之間的斗爭吧?

如果是那樣,這位吐蕃贊普也太幼稚了。

“官家,貧僧按你們這邊的話說,算是吐蕃的國師,篤信佛教。

贊普亦是篤信佛教,與達扎路恭信奉的苯教不同,與那一位的主張亦是不同。

贊普希望與官家交好,兩國息兵,亦是希望除掉達扎路恭。

有共同的目標,我們可以聯手。”

益喜旺波還是那副淡定模樣,很明顯是見過很多大世面的。

“嗯,有點意思。”

方重勇微微點頭,不置可否說道。

吐蕃國內,佛教與苯教之爭,已經呈現白熱化的趨勢。此番達扎路恭攻取河西,便是有意為苯教站臺,以軍功獲得政治優勢。

而進攻關中不利,再加上大量吐蕃小貴族陣亡,導致吐蕃國內的政治平衡出現了偏斜。

信奉佛教的吐蕃貴族勢力,在攛掇吐蕃贊普廢掉達扎路恭,奪回兵權。所以派人來聯絡大唐這邊的“話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為表誠意,贊普將最心愛的物件贈予您。”

說完,益喜旺波從馬背的包袱中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鼓面呈現淡綠色的小鼓。正反兩面斗可以敲。

“這是何物?”

方重勇疑惑問道,此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表面上看做工十分粗糙,但觀察細節,上面繪制了栩栩如生的佛圖,有種說不出來的精巧……以及邪異。

“這是忿怒尊和持明尊在修法過程中不可或缺的法器,由兩顆妙齡少女的顱鼓拼接成鼓身,純潔少女的人皮為鼓面。

祭祀的時候,與金剛鈴杵一同使用,誦經可以使靈魂得到安息。

贊普經常讓僧人用此物進行祭祀,每次聆聽鼓聲,都會如癡如醉。”

益喜旺波臉上露出一絲向往,看向這“鼓”的眼神中都不免有些貪戀。

聽到這話,方重勇頓時感覺腹部一陣陣嘔吐感,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壓住心中的不適,對益喜旺波詢問道:“贊普每次祭祀,用多少牛羊?”

“非也,與諸部會盟,要祭祀純潔的少女,還有馬,牛,羊等牲畜。平日里則不需要這些,普通的活人就行了。”

益喜旺波滿不在乎的說道,似乎那些被祭祀的人,也跟馬牛羊是一類的。

“以人祭祀何其殘忍?”

方重勇忍不住質問益喜旺波。

沒想到這位吐蕃“高僧”面露思索之色,很久之后才嘆息道:“金城公主當年也是這么說的。但貧僧告訴她說,人身只是皮囊而已,貧僧將來也會將自己的人皮剝下來,做成法器,這是對佛的供奉。死亡只是靈魂去了另外的世界罷了,并無殘忍之說。”

果然,世上的人太多,各種各樣的都有。大家心中所想的,都是屬于自己的道理,壓根不會關注別人怎么看。

吐蕃國內,佛教與苯教的斗爭,也無分善惡,更不是先進落后的區別。有什么樣的土壤,就會開出什么樣的花。

苯教的恐怖跟愚昧落后,方重勇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吐蕃的佛教也是這德行。

人殺死一窩螞蟻,心中當然是毫無負罪之感。或許這位贊普將農奴拿出來獻祭給佛祖,也是一樣的心情吧。

說不定這位贊普還認為自己很仁慈呢。

“請回吧,道不同不相為謀。”

方重勇有些厭煩的擺了擺手說道。

益喜旺波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官家,如果與贊普聯手,您可以很輕松就打敗達扎路恭。甚至會有人配合您打開涼州城的城門。即便是這樣,您也認為我們不該聯合起來嗎?”

“我不想跟活人祭祀的贊普合作,言盡于此吧。”

方重勇義正言辭說道。

“官家,達扎路恭也干過活祭的事情,我們吐蕃自有國情在此,并非為了殺人而祭祀。

吐蕃自松贊干布起,每一任贊普皆參與過活人祭祀,當年大唐天子都不嫌棄,您又在嫌棄什么?”

益喜旺波辯解道,他那古板不驚的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色。

不讓達扎路恭敗亡,他怎么能回邏些城對贊普復命呢?

可惜,方重勇已經懶得再搭理他了。將手中的人皮鼓還給益喜旺波,方重勇吩咐手下親兵將對方驅趕走,完全沒有留下此人商議的意思。

那封用梵文寫的信,倒是被他扣下了。

一個時辰之后,大聰明帶著大相國寺的那位住持,匆匆忙忙趕到了郭橋的銀槍孝節軍大營。只見此刻方重勇面色晴轉陰,大聰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好行禮后退到一旁。

“大師,方便翻譯一下這封信么?”

方重勇將益喜旺波送來的信遞給大相國寺的住持。

“請官家放心。”

大相國寺的住持對方重勇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接過信,毫無阻礙的讀了起來。

“兄,兄長見信安好……”

住持念了一句,腦袋頓時要膨脹爆炸,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啊!

“念啊,怎么不念了?”

方重勇瞥了這位住持一眼,示意對方繼續。

這位來自大相國寺的住持,只好硬著頭皮將信念完,雙腿不停地顫抖。一旁的大聰明,更是面露驚駭之色。

“吐蕃贊普為了離間我大唐,故意搞出這個來,大師聽明白了嗎?”

念完信,方重勇看向住持詢問道。

“貧僧明白,吐蕃贊普心思歹毒,居然用這樣的方式給官家身上潑臟水。”

住持看了看方重勇的面色,終于放下心來。

“行了,帶住持在大營住下吧。來一趟挺辛苦的,派人去給大相國寺說一聲,大師隨軍出征,負責超度陣亡將士。”

方重勇對大聰明吩咐道。

“得令!”

大聰明對大相國寺的住持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住持苦著臉對方重勇雙手合十告辭,走路都是一走三晃的。

“唉!”

看著大營外空曠的棉田,方重勇無奈嘆了口氣。

當年,方有德出使吐蕃,跟金城公主激情了一陣子,只怕……是為了搞亂吐蕃!這個人,絕對做得出類似的事情來!

害怕大唐的強勢,赤祖德贊不好翻臉,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贊普之位顯然不能給一個野種,于是赤祖德贊讓納囊氏的子嗣過繼過來,對外公開宣傳說金城公主沒有子嗣。后來皇甫惟明帶著基哥的任命,出使吐蕃,赤祖德贊也是眼不見心不煩,將方重勇這個恥辱給踢走了。

或許,達扎路恭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當初與方重勇交往的時候,有一種“你是貴族我要對你客氣一些”的心思。

吐蕃貴族眼里,人有兩種。一種是和他們一樣可以交往的人,另一種是長得跟人一樣的牲畜,與牛羊無異。

這“兩種”生物雖然長得沒有本質區別,但在這些人眼中卻不是一個物種。此刻方重勇體會到了陳勝喊出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含金量。

第二天,方重勇帶著幕僚們離開了郭橋大營,前往潼關。

這一路上,他都是食不甘味,因為始終有一個問題在腦中無法散去:

一個名義上人人平等的社會,距離此刻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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