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第538章 長河落日終有時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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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長河落日終有時


更新時間:2024年09月08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被李琩拒絕,顏真卿悻悻離去。

他不相信方有德可以力挽狂瀾,因為這次皇甫惟明麾下的精兵,跟上次在長安城內,已然吃飽喝足的西軍,完全不是一個狀態。

李琩不肯離開長安暫避,若是長安真的淪陷,這位新君要如何自處?

這是顏真卿不敢細想的問題。而方有德提出的“一蓋堵兩口”之策,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顏真卿一方面擔憂方有德不能贏,另外一方面又對李琩的頑固憂心忡忡,淋雨后回到家就病倒了。

再說李琩這邊,在顏真卿離去后,李琩一個人在紫宸殿大殿內坐了很久,一直看著被狂風吹得哐當哐當響的殿門發呆。

大殿內火把的火光搖曳著,李琩那倒影在墻壁上的影子,也跟著一同搖曳。

“太上皇近來如何?”

李琩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的程元振問道。

“回陛下,太上皇近來吃得好睡得好,養尊處優人都胖了不少呢。”

程元振故作小心的說道,低著頭不敢看李琩。

聽出對方言語中的挑動之意,李琩沒有點破,只是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基哥現在怎么可能還胖了不少呢,這顯然是程元振在暗示李琩,要早點把這老不死的給解決了。

要不然,憑借當了幾十年天子的余威,基哥依舊可以翻出風浪來。

當然了,程元振覺得,需要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無聲無息弄死基哥就行了。

“帶路,朕想見一見太上皇。”

李琩站起身,徑直朝著紫宸殿正殿大門方向而去。

“陛下,外面雨大,要不等雨停了再去也不遲。”

程元振跟在李琩身后,小聲建議道。

李琩回答他的,是轉身一個冰冷的眼神。

程元振不敢再勸,連忙前去準備車架。大明宮距離興慶宮還有段距離,馬車上,李琩閉著眼睛一言不發,腦子里浮現的是當年那一幕又一幕的屈辱。

是時候,算一算帳了。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不少。

李琩忽然睜開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身旁的程元振問道:“倘若皇甫惟明帶兵攻入長安,會如何處置太上皇?”

他的語氣非常嚴厲,讓程元振感覺被猛獸盯上了一樣。

“回陛下,大概……會好好養于興慶宮,依舊尊其為太上皇吧。然后以太上皇的名義,立李琬為太子,讓李琬登基稱帝,這樣的。”

程元振一字一句的斟酌,冷汗已經打濕了后背。

不得不說,能在皇帝身邊混的宦官,多少都是有點政治水平的。皇甫惟明若是攻破長安,李琩肯定沒法活命,但基哥卻一定不會死。

皇甫大帥需要基哥那張嘴,下圣旨冊封李琬,維持一副“父慈子孝”的溫馨場面,然后把所有罪名都推給李琩。

河北叛軍也不再是叛軍,而是前來都城“掃除污穢”的義軍。

最后讓基哥“自然死亡”,最好是老死,那么這個過場也就走完了。

連程元振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李琩又如何會看不明白呢?

基哥現在可是一點都不擔心河北叛軍的,他甚至盼著皇甫惟明來長安“救駕”。

現實就是這樣的荒謬!

顏真卿的忠心是真的忠,知道皇甫惟明進長安李琩必死,所以一直苦勸李琩離開長安,

但他的眼光準不準就另說了。

“是啊,勛貴世家皆可降,唯獨朕不可降。”

李琩長嘆一聲,他心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沒過多久,馬車已經來到了興慶宮門前。

正在值守的張光晟撐著傘,上前對李琩抱拳行禮道:“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末將去辦么?”

經歷過這么多大事,張光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從河西來的愣頭青了。

“封鎖勤政務本樓,驅趕太上皇身邊的所有隨從,包括高力士。

朕要與太上皇私聊。”

李琩湊到張光晟耳邊,小聲說道。

“這……”

張光晟瞳孔驟然一縮!

他不明白么?

不,他其實什么都懂!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作為當年知道內情的人之一,張光晟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李琩的猛烈報復,一定會來!

張光晟甚至還知道,為什么當初他對基哥抽刀亮劍,現在卻可以被新君委以重任,“看管”興慶宮內居住的基哥。

因為一日弒君,終身叛逆,走上這條路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這就是跟某些原本平平無奇的人在殺過人后,就無法回頭,走一路殺一路差不多。

殺一次是殺,殺一人是殺,殺人如麻也是殺!既然破了戒,也就無所謂手里沾不沾血了。

“張將軍有什么話想說么?”

李琩瞥了他一眼反問道。

張光晟沉默了片刻,最后還是對李琩抱拳行禮,親自為其打開興慶宮的大門。

然后下令將勤政務本樓封鎖,任何閑雜人等皆不能靠近。

一炷香時間后,一個又一個的宦官和宮女,走出這棟基哥當年辦公處理政務的兩層小樓。

李琩就這樣冷冷的注視著他們,每一張臉都看得明明白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最后,他看到的滿頭白發,獨臂前行的高力士。這位老宦官似乎再也不復往日風采,看上去跟個糟老頭子差不多。

“此人過往經常蠱惑太上皇,其人奸險,其心可誅。”

李琩指了指高力士說道。

張光晟心領神會,親自上前,給這位基哥身邊陪伴了幾十年的老宦官,套上了繩索。

將其帶到一旁,聽候發落。

整個過程高力士絲毫不掙扎,只是面色平靜的看著李琩,一句話也不說。

事到如今,說什么也是枉然。自從西軍主力被方有德擊敗后,基哥的時代就已經結束了。

基哥失去了權力,高力士自然也就什么也不是了。與其如同瘋狗般嘶吼狂吠,還不如保持最后一絲體面。

李琩一步步走上勤政務本樓的臺階,他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當年韋三娘走上樓的時候,是抱著怎樣一種信念,最后寧可跳樓也不肯受辱呢?

想到這里,李琩緊握雙拳,淚水忍不住從臉頰流下。

卿以忠貞報我,我以仇人性命還之!

是時候,找那個人討回公道了!

李琩用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待他將淚水擦干,留下的是一張冷峻無比的面孔。

如同天山頂上的寒冰一般!

站在曾經的御書房門口,李琩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書房的房門。

他看到基哥穿著龍袍,坐在桌案前,面色威嚴,好像自己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帝王一般。

看到這一幕,李琩心中涌起一股極為荒謬可笑的念頭:

哪怕是條狗,穿上龍袍坐在這里,看上去也會有幾分威嚴吧?

有的人,現在連狗都不如!

“你這么大張旗鼓的來找朕,所為何事?”

基哥面色平靜的問道。

他那語氣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就好像李琩是個皇子在向天子請安一般。

“朕今日來,便是請太上皇赴死!”

李琩毫不示弱的與基哥對視,挺直了腰桿,對基哥叉手行了一禮。

這話似乎絲毫不出基哥意料之外。

他面色肅然,甚至帶著一絲慍怒吼道:“你想弒君?你要弒父?皇位你不想要了么?”

“朕,只想討一個公道!”

李琩上前幾步,來到基哥面前,直接掀翻了桌案!

基哥嚇得連退了幾步,甚至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臉上終于露出少有的驚恐之色。

“公道?朕就是公道!

朕沒錯!朕是上天派來牧守天下人的!

這天下都是朕的,朕何錯之有!”

他從地上爬起來,一直退到了墻角。

一邊退一邊叫囂。

李琩不理他,一步步上前。

“李琩,你聽朕說,你不要沖動!

你不是要大義么,朕給你下退位詔書,讓你名正言順登基!

這樣你就能坐穩江山了,聽朕的,你的好日子還很長,千萬不要自誤。

你手握四海,要什么有什么。

天下數之不盡的美女隨便你挑,難道還找不到好的么?

別沖動,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啊!”

看到李琩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說教毫無效果,基哥逐漸語無倫次起來。

甚至最后帶著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知道李琩不想要什么皇位,不想當什么皇帝。

他只盼著自己死!

基哥從未如此恐懼過,他這輩子感受到的恐懼累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多!

“朕說了,朕只想討回一個公道!

朕想找你要,你要給朕!”

李琩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來,一把將基哥的頭發揪住!然后往窗戶的方向拖去!

“松手!松手啊!你要什么朕都給你!

你不要殺朕啊!不要殺朕!”

基哥忍住頭上的劇痛,嘴里苦苦哀求!

這時候的李琩,就像是耳朵失聰一般,對基哥的求饒充耳不聞,一直將他拽到窗戶邊上!

“朕問你,當年三娘是不是從這里摔下去的?”

李琩面色陰冷的看著基哥,一字一句質問道。

“不知道,朕真的不知道,過去好久了,朕忘記了!

不是朕的錯!真的不是朕逼她的!不關朕的事情,是她自己要跳的,朕拉住她已經來不及了!

朕真的是無心的,當年朕只是想跟她聊聊天,沒有別的意思!是她誤會了!”

直到這時,基哥都在拼命狡辯。只可惜如今的李琩,已經是心冷如冰,心硬如鐵。

“朕本想慢慢給你找點樂子,可惜皇甫惟明要來了。

如果他把你好吃好喝的供著,讓你壽終正寢。朕會悲痛得活不下去,以后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過。”

李琩右手掐著基哥的脖子,喃喃自語一般說道,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對于現在的李琩來說,基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

既然皇甫惟明統帥的河北叛軍,是來送他這個新君上路的。

那么在自己上路之前,便讓基哥先上路吧。要不然,李琩會覺得不甘心,死都沒法閉眼。

“不要殺朕!不要殺朕!

自古殺君弒父者不得好死,你殺了朕,也沒法善終的!

放過朕,你要什么都可以!”

基哥一邊求饒一邊威脅,脖子被掐住,讓他感覺到一陣陣的窒息。

這一刻,他是想跪下求饒而不得!

李琩要弒君,他是真的敢弒君!

基哥已經明白了李琩的心意。

其實,如果李琩只是要奪權,要掃清皇權障礙,他完全可以用下毒的方式,毒死基哥,然后對外公布病亡,一了百了。這么處理也不扎眼。

可是李琩要的并不單單是弄死基哥。

李琩是要對外宣布,他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親手殺了基哥。來成全當初韋三娘死后,他對自己的承諾。

這股心氣不順,李琩沒法活得自洽自在。

錦衣夜行這種暗地里竊喜的勾當,是他需要的么?并不是。

李琩要的就是大鳴大放弒君,甚至被史書記載得明明白白。

老子就是弒父了,老子就是弒君了,那又怎么樣呢!

老子就是要討一個公道!

“不……要,不要。”

基哥還在掙扎,卻是被李琩直接從勤政務本樓上推了下去!

一聲悶響,基哥從二樓落到了草地上。

一直壓在李琩心頭多年的大石頭,也終于落到了地上。

然而,正當李琩精神恍惚,回憶過往,內心無比空虛的時候,卻看到了令他驚詫不已的畫面!

由于興慶宮長期無人打理,勤政務本樓附近地面上的雜草很厚,形成了一個如同軟墊般的緩沖層。基哥從二樓落下去之后,居然沒有摔死!

李琩甚至看到基哥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尖叫,一邊朝著興慶宮大門的方向跑去!

這踏馬都行?

李琩連忙對著樓下已經陷入懵逼狀態的張光晟高喊道:“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后者聽到李琩的呼喊,這才如夢方醒,親自上前將基哥控制住了。

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又怎么可能是張光晟這種丘八的對手呢。等李琩從勤政務本樓跑下來的時候,基哥早已被張光晟按住了雙肩。

身邊一眾守衛,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上前。

“啊,啊啊,啊,啊啊。”

剛剛那一摔,似乎是把基哥嚇得無法說話,只能從喉嚨里發出沒有任何確切含義的“啊啊”聲。

他面色驚恐的看著李琩,一個勁的想往后退,卻又被張光晟按住不能動。

這個時候,程元振上前,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李琩的一條腿哭訴哀求道:“陛下三思啊,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已經知道李琩到底想做什么了。剛剛殺基哥沒殺成,現在李琩要上前“補刀”!

“滾!”

李琩一腳將程元振踹倒在地上。

現在誰也不能阻止他殺基哥,誰也不能!

李琩拔出腰間的佩劍,一劍刺向基哥!

可由于這把劍本身只是禮儀性質的佩劍,并未開刃。李琩本身又不是什么大力士,無法用鈍劍砍死人。

所以這看起來“兇猛”的一刺,居然只是把基哥刺得慘叫一聲,但是卻連龍袍都沒有劃開。

李琩氣得眼珠子都紅了!

這老不死的憑什么有上天庇佑,憑什么殺不死,憑什么!

李琩一個健步上前,將基哥撲倒在地上,雙手死死掐著對方的脖子。

“你還沒死,你怎么還不死!你給我去死啊!”

李琩瘋癲般怒吼道,已經顧不得旁人圍觀了。

事發突然,張光晟等人都看傻眼了!

“快!你們都愣著做什么!快攔住陛下!”

趴在地上還沒站起身的程元振,連忙對著張光晟等一眾守衛高呼道。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李琩與基哥分開,程元振小心翼翼的上前,卻發現基哥已然氣絕身亡。

這位執掌大唐數十年的老皇帝,就這么毫無形象的,如同野狗打架一般的,被他的親兒子李琩,給掐死了。

基哥雙目圓睜,臉上寫滿了恐懼與不甘,死不瞑目。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在場每一個人臉上,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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