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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打完這一仗就能回老家……


更新時間:2024年08月26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朝陽升起,長安城內各坊中發生的那些事,也被周圍鄰居所知曉。

震驚、恐懼、慶幸,甚至暗地里心中暗爽,各家各戶,千人千面,什么想法的人都有。

長安城依舊是死氣沉沉的,百業蕭條,酒肆關門,空氣中都彌漫著散不掉的血腥味。

昨夜被殺的人是一千,還是一萬?

誰也不知道,甚至那些遭遇慘禍的院落,都無人敢進去收尸,害怕西軍將他們定為“同黨”處置。

但不管怎么說,長安人整體的心情是比較恐懼的。對河西隴右來的邊軍充滿了擔憂,并且對他們很不信任。

一來就使用暴力的軍隊,總會給人一種桀驁不馴,難以控制,動不動就會暴起殺人的錯覺。

普通長安人,對西軍是敬而遠之;而關中權貴,已經將他們視為仇寇,醞釀報復。

然而玄武門所在西內苑,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確切的說,這里已經成為了歡樂的海洋。

六萬西軍將士,好似打了個大勝仗一般,幾乎是人人歡呼,處處喜慶!

呃,或許叫“分享的盛宴”更貼切一些。

一堆又一堆的金銀財寶,絹帛銅錢,分置在西內苑各處。有太府寺的官員領著一大幫隨員在現場清點這些財寶,登記造冊。等這些丘八們離開長安的時候,再分發下來。

每個人領什么,領多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事實上,就算現在把東西發下來,這些妻兒老小都在隴右與河西,甚至是安西北庭的丘八們,也沒辦法使用。

最后不過是吃喝嫖賭用掉,然后再次一貧如洗。

顯然,丘八們雖然貪財,卻也在惦記家人,這種不是他們想要的。

為了提振士氣,此刻只會發一些不方便攜帶的銅錢,讓這些人在長安這個花花世界先放松放松。其他的細軟和絹帛,會隨軍到駐地后再分發。

“發財了!發財了!從小到大,我是沒見過這么多錢吶!”

某個來自安西的丘八在一堆銅幣上打滾,笑得像個七歲熊孩子。圍觀他的丘八一個個都是哈哈大笑,甚至有點感同身受。

比起打仗拿軍功等賞賜,還是直接去搶比較快,而且更安全,不用玩命。

這一夜,西軍將士們都在長安上了一堂永生難忘的社會實踐課。

只不過張伯儀沒笑,他手下沒參與搶劫的親兵也笑不出來。而正在玄武門上準備“慰問士卒”的基哥,更是面色鐵青的扶著女墻,靜靜看著西苑內西軍各部將士們的丑態。

他拼命壓抑著胸中的怒氣,嗯,更像是無能狂怒,無處發泄。

昨夜,有一支部隊,似乎都是來自河西的士卒,去了一趟百孫院,把百孫院給搶了。

其實嘛,干的壞事也不算多,殺的人也不算多。也就殺了幾個皇孫,還強暴了幾個皇孫女,還有他們身邊的隨員,并且毀尸滅跡了而已。

之后將百孫院洗劫一空,滿載而歸。

張伯儀顯然是比較克制的那一批人,只逮著“有問題”的坊下手。但很多腦子活絡的“機靈鬼”們,明擺著是精通劫掠之道,懂得搶劫是個技術活,要“出奇制勝”才能搶得多。

特別是出身河西走廊的丘八,尤其擅長搶劫,膽子大路子野。

他們覺得搶名單上的魚腩不過癮,誰知道這些人有錢沒錢啊,要是沒錢豈不是白瞎了?

其實這些丘八的疑慮是有道理的,有名的人不一定有錢。

比如說賀知章名聲在外,絕對是重要人物。可是你要說賀知章有錢,那只能說他真的富裕得蕩氣回腸,差點把宅子賣了換酒喝。

不過嘛,有一類人絕對是有錢的,那便是李氏宗室。皇子公主,皇叔皇兄之流,沒聽說誰窮得叮當響的。

搶皇子肯定不行,但搶皇孫這個級別的,不那么扎眼犯忌諱,先搶一波再說!

這群河西丘八說干就敢干,而且還干成了!

本來是來玄武門興師問罪的基哥,等他來到玄武門之后,看到摟著財寶狂歡的一眾丘八,居然產生了從未有過的畏懼感。

沒錯,他就是怕了。

基哥怕這些丘八不顧上下尊卑嘩變!他連句斥責的話都不敢說,這在幾年前,那是不敢想象的!

殺一個是殺,殺十個也是殺;殺皇孫是殺,殺皇帝也是殺!

這些殺紅了眼的丘八既然已經殺了幾個皇孫和皇孫女,那他們會不會把自己這個皇帝也順手給殺了呢?

基哥不敢繼續想下去了,越想越害怕。

于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不去提殺皇孫這一茬了,反而是下令給西軍將士授予勛級和散官。

普通士卒授勛,軍官授予散官。當然了,聽起來好像名頭有點唬人,實際上這些破玩意啥也不是。

不能吃不能穿,不能換錢。

唐代的勛官制度,最開始的時候,不僅獎勵軍功,同時也給予勛官豐厚的待遇。包括官職、俸祿、賞賜、住房、醫療(配屬醫官)、退役安置等方面的福利。

當時的丘八,為了爭勛官簡直要打破頭。從軍積極性很高,士兵素質也很高,甚至有人自帶糧秣從軍,只為一個勛官頭銜!

但自貞觀末年以來,勛官制度便淪為了笑話,承諾的很多好處無法兌現,而且是越到后面越敷衍,最后甚至完全取消了實際好處。

以至于很多軍士將勛官棄之如敝履而不再視為榮譽,甚至還出現授勛之人,反而在社會上受到歧視的怪現狀。

可悲的是,基哥如今可以給的,也就只有勛官、散官這些東西了。

他的內庫已經被挪用作為軍費,連維持日常皇宮內的開銷都很困難,自然也是無錢發賞賜。

落魄至此,幾年以前也是無法想象的。

“昨日,有哪位將軍沒有參與抄家的?”

基哥詢問身旁的李光弼道。

城樓下面的丘八們興奮得忘乎所以,李光弼現在也不敢管,原因就四個字“眾怒難犯”。

你平日里得罪了底層丘八,他們表面上不說,等上戰場后故意給你來那么一下,坑死主將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李光弼帶兵多年,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

他對基哥抱拳行禮說道:“回圣人,郭子儀帶兵巡夜,沒有參加。”

基哥微微點頭,沒有再問什么。他也很明白,郭子儀有自己的想法,但這位郭將軍的想法不代表他手下人的想法。

劫掠長安,已經是西軍上上下下的共識了,堵是堵不住的。

“李將軍,朕問你。河西士卒,何以如此貪財?你曾為河西節度使,就沒有什么要說的么?”

基哥那雙渾濁的眼睛盯著李光弼,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似有責備之意。

李光弼是實誠人,只好如實回答道:

“回圣人,大概是窮怕了吧。

在涼州,一匹來自長安的上好絹帛,就可以買一個十歲的胡人女孩。

若是換成當地常見的大練(河西一種非絲綢厚布),也不過需要十多匹而已。人命如此輕賤,士卒愛財,也就不足為奇了。”

李光弼說得很實在,也是親眼目睹其事,方重勇還極為無恥的,在當地人販子市場門口留下了一張“人力資源中心”的牌匾。

但是基哥顯然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士兵拿錢辦事,這不是他想聽的。

基哥微微皺眉,繃著臉反問道:“為國征戰乃是軍人天職,如此看重財帛,簡直豈有此理!”

基哥似乎是在抱怨這些丘八無法無天,居然敢搶百孫院。可他又不敢明著說,只能拐彎抹角的發脾氣。

李光弼沉默不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說,這種狗屁問題還需要回答么,士卒當兵吃糧而已,此事天經地義的要講什么情懷?

這已經不是基哥第一次在李光弼面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這讓嘴笨的李光弼時常感覺天子難以伺候,想躲遠一點。

“圣人,末將打算三日后進攻岐州,今日特來稟告此事。”

李光弼壓住內心的厭煩,小心翼翼的說道。基哥翻臉比翻書還快,讓他體驗到了“伴君如伴虎”的艱辛。

“不能明天去么?”

基哥此刻似乎已經按捺不住了。

“圣人,李將軍整軍還要時間,請圣人暫且忍耐幾日,破敵也不缺這兩日。”

高力士連忙幫李光弼打圓場。

現在這情況傻子也看得到,城樓下面的丘八都在錢堆上打滾了。

如此軍心,如此狀態,怎么打硬仗?

基哥是當局者迷,希望快點抓到李琩,將其挫骨揚灰。卻是沒看到現在長安的局面,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平靜和順利。

最起碼,方有德的控鶴軍不見了蹤影,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這一位大佬用兵是什么水準,基哥應該是很熟悉的,他怎么會忽略了呢!

高力士心中暗暗焦急。

“三日!朕只給你三日!

三日之后,朕要看到大軍開拔!

你與高仙芝一起去,留一萬兵馬給郭子儀,讓他守長安。

你們二人共五萬人夠不夠?”

基哥的聲音近乎于嘶吼,面色也變得陰沉下來。

李光弼知道這是對方最后的讓步了,連忙躬身抱拳說道:“足夠了,微臣三日之內必定開拔,請圣人放心。”

“回宮!”

基哥丟了兩個字,轉身便走,在高力士的攙扶了下,離開了城樓。

他的背影有些佝僂也有些蹣跚,這讓李光弼有些擔憂。

擔憂基哥的身體,更擔憂大唐帝國的未來。

“三日都夠嗆啊。”

李光弼無奈搖頭嘆息,他已經發現西苑內不同的地方,堆積的財帛數量似乎差距很大,有的多有的少。

這就說明有的部曲搶到的東西多,有的部曲搶到的東西少。搶得多的那部分人或許會偃旗息鼓老實下來。

但搶得少的那部分人,會不會再去搶一波呢?

只能說這是必然的。

現在下令,攔得住那些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拿太少的丘八么?

不得不說,這個命令沒法下達,或者說只能嚇唬嚇唬對方,最后還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麻煩很大。

“方全忠……”

李光弼喃喃自語道,他想起當年王忠嗣曾經對自己說過:你用兵和方全忠有點像,但火候和謀略遠不如他。

王忠嗣從來不會用什么激將法戲弄人,他都是很尋常的平鋪直敘,有什么說什么。

“如此危局也就罷了,長安還失守。面對五萬西軍,你要怎么贏?你拿什么贏?”

李光弼思來想去,沒發現方有德的贏面在哪里。

隴州州府汧源縣府衙大堂,已經跪了一地的人。

天子李琩坐在主座上,面色糾結的看著這些人,一個個都風塵仆仆的模樣,身上的錦袍也是破破爛爛的,跟逃荒的差不多。

或許將其看做逃荒的也不為過吧。

這些人都是那一夜西軍在長安“大清洗”時的漏網之魚,以及他們在城外農莊中的親眷。這批人陸陸續續的抵達汧源,向李琩求救,希望李琩可以發兵長安,打敗李光弼他們,為自己的親眷報仇雪恨。

然而,李琩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面對一眾權貴哭天喊地般的求援,他也是愛莫能助。

六萬邊軍精銳,拿什么去打,拿頭去打么?

“諸位且在汧源縣內住下,討伐賊軍的事情,朕要從長計議。”

李琩言不由衷的說道。

方有德身邊的部將李嘉慶走上前去,拔出橫刀立在地上,怒視眾人吼道:“天子讓你們先回去,你們在這里逗留不去,是不是想對天子不利?”

這帽子太大了,沒人接得住。

這些軟骨頭權貴們作鳥獸散,只剩下呆坐在刺史座位上的李琩,在那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大帥,你也聽到那些人哀嚎了,朕該怎么辦呢?”

李琩看了方有德一眼,有些失望的搖頭問道。

“自有微臣為陛下破之,而且破敵之日,應該也就這幾日了。”

方有德面色平靜的說道。

就你那不到八千人的控鶴軍?

李琩差點沒罵出口,他雖然不在乎這個龍椅誰來坐,但是卻一心要處置基哥。在此之前,他不會放棄權利!

“方大帥,真的能破敵?”

李琩又問。

“能,而且可以一戰定乾坤。”

方有德繼續用平靜到極點的話語回答,那口氣就好像是在說今天殺一只雞。

面對這樣一個人,李琩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他走到方有德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方大帥要如何破敵?”

“事不密則敗,哪怕是天子,微臣也不能說。”

方有德還是那副表情,但是拒絕得很干脆。

“那就祝大帥旗開得勝吧。”

李琩嘆了口氣,慢慢走出了府衙。

汧源小縣,隴州貧瘠。

你招募農夫跟對手拼人數也拼不過啊!

李琩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對勝利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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