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第484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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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


更新時間:2024年07月24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太原到關中之間的主干道,在唐代被稱為“河東道”。它西起黃河要沖蒲州(蒲坂),東到太原為止。

大唐官府記載,這條路約一千里長。

看起來雖然只需要經過太原府、汾州、晉州、絳州、蒲州五地,但道路崎嶇,還要經過雀鼠谷這種絕地,行軍速度完全拉不起來。

在李隆基這個天子的強硬要求下,五萬邊軍精銳跟隨他一同南下前往關中。遠遠看去,猶如黑云壓城,頗為壯觀。但實際上,卻僅有精銳邊軍的一半都不到。

倒不是基哥不想多帶點人馬行軍,而是目前出現了一個始料未及,卻又在情理之中的大麻煩。

太原那邊沒糧草了!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荒謬的事情呢?

因為河東道本來就沒多少糧草啊!

哪怕方重勇還在,西北邊軍還沒到河東的時候,太原城就沒有多少糧草。

至于太原以北的諸多州縣,很多都淪陷河北叛軍之手,哪里去變糧秣出來?

后來基哥派西北邊軍前往河東,也是通過關中不斷往河東輸送糧秣。

河東道的路況也就那樣,大半路程不能走黃河漕運。故而供給十多萬邊軍的軍需一直都很勉強,河東各州府庫內也沒有多少存糧。

現在長安有人要扶持李琩上位,那他們自然會斷掉河東那邊軍隊的供給!總不可能說故意給基哥糧草,讓基哥帶兵回長安來清算他們吧?

這是個用屁股想都能想到的歪招。

然而饒是沒有“全軍出擊”,基哥帶著五萬人勉強走到晉州州治臨汾的時候,隊伍里也徹底斷糧了!

于是大軍只好停在臨汾不走,然后派人到州治臨汾縣城府庫內搜刮。

出乎意料的是,前去搜刮的丘八們,居然沒撈到多少,只夠大軍兩三天的用度!

晉州刺史李良臣早就跑路了,一直都是晉州司馬在代理晉州政務

基哥急得冒火,下令大軍下鄉,挨家挨戶的搜刮,有多少糧秣就搜刮多少。無論是本地大戶,還是升斗小民,一律搶搶搶!

但基哥沒料到的是,此舉對軍心士氣造成了極大打擊!而且徹底讓“王師”變成了臭不可聞的過街老鼠。

這些邊軍精銳原以為進關中以后是為國出力,平叛后要封妻蔭子,光宗耀祖的。結果賊寇的毛沒摸到一根,反而自己這邊成了打家劫舍的盜匪!

很多人都懷疑,是不是他們這些千里而來的家伙才是賊寇,而河北叛軍反而是仁義之師。

不止如此,補給斷絕的困局,靠劫掠為謀生手段的軍令,也讓很多軍中高級將領們懷疑人生。

這糧草要靠他們在本地竭澤而漁一般的搶劫,而且還跟本地百姓硬剛,為搶糧殺了不少無辜之人。

吃相已經很難看了。

這不進軍還好,真要繼續前往關中,那豈不是要走一路搶一路?

這樣的軍隊能打勝仗么?

這些將領們也不想繼續進軍關中了,他們害怕自己遺臭萬年!

于是在河東大軍抵達晉州的三天之后,李光弼找到基哥,詢問對策。

而當李光弼找到基哥的時候,這位蒼老的帝王,正在將一只又一只的螞蟥,從身上扯下來,氣急敗壞的丟到地上,臉上寫滿了猙獰與不甘。

“圣人正在氣頭上,李將軍莫要多言,有話好好說。”

想起進屋前高力士的叮囑,李光弼深吸一口氣,對基哥抱拳行禮稟告道:“圣人,有斥候來報,絳州刺史已經逃亡,不見蹤影,府庫也被人搬空。當地百姓……多半都逃入山林,不好找尋。末將以為,在絳州大概很難籌集到大軍所需的糧秣。”

“之前方重勇在太原時,為什么不曾聽聞缺糧之事?”

基哥想都沒想,直接反問道,語氣很是平靜。

或者也可以說是平靜中暗藏著憤怒。

李光弼張了張嘴,有話卡喉嚨里,不知道要怎么說。

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起碼比基哥知道得更多。

二人沉默了很久,基哥似乎很有耐心,就是等著李光弼回答。后者看到實在是敷衍不過去,于是如實稟告道:

“圣人,之前是顏真卿負責軍需,而今顏真卿已經被圣人罷官,所以大軍后勤有些混亂。”

李光弼小心翼翼的說道。

其實他不敢把所有的真話都說出來。

大軍為什么會缺糧,還不都是眼前這位天子策劃不夠周全么?那還能怪誰?

這么多邊軍本身都有各自屯扎的地方,也有各自的屯田以供給糧秣,后勤壓力其實沒有想象那么大。最多是缺絹帛,糧秣多半是不缺的。

而且當初西北邊軍精銳沒有來河東的時候,河東道官軍數量其實并不多,而且有專人負責后勤,糧秣補給的問題并不嚴重,甚至府庫里面還有剩余。

可是現在,一方面河東道的軍隊走的走散的散,原本后勤體系早就因為人員流失而解體。新來的客軍,雖然很能打,但都是張開嘴吃飯的人!

鬼才知道哪里去弄糧食啊!

他們這些“客軍”一直都是依賴長安這邊供給糧秣,而且糧道也很脆弱,供需勉強平衡,也沒有多少富裕。

現在長安有意識的“斷供”,李光弼這些人就徹底麻爪子了。

有點類似于那些認為商品貨架上會自動長出貨物的人,發現有某天貨架空了以后的一臉懵逼。

“方國忠原來這么能干么?”

基哥又問了一個讓李光弼無法回答的問題。

他干脆用沉默表達自己的意見。

此時此刻,基哥終于發現,國家也好,州縣也罷,甚至只是一支軍隊。如果沒有得力的人,是做不好管理的。

無論是多小多普通的事情,也需要具體的人,一件一件的去完成。這些不起眼的事情,一件一件累積,成為奏折里面一句普普通通的話。

比如“糧道通暢,軍需不缺”八個字的背后,就有無數人的辛勤與汗水,不亞于戰陣廝殺。

一旦缺了某一個環節,龐大的戰爭機器就會卡頓乃至停擺。

而從前善于發號施令的基哥,對此一無所知。他一直都以為,只要是圣旨所到,便是所向披靡。

“圣人,方國忠雖年輕,但主政一方多年,軍政事務都很嫻熟,經驗老到。

微臣以為,圣人此前對他或許有所誤解。”

李光弼小心翼翼的說道。

“是啊,朕當初聽信小人之言,將方國忠當成叛逆,如今悔之晚矣,該如何是好?”

基哥仰天長嘆,有些悔不當初的模樣。

李光弼心中惡心得不行,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抱拳行禮道:

“事已至此,圣人再想也是徒耗精神。如今大軍糧草不足,繼續行軍,恐有士卒心懷不滿,變生肘腋。

末將請圣人速速定奪,遲了,軍中恐怕會發生不測之事。一旦嘩變嘯營,便如同山崩地裂,到時候末將縱使有千般本事,也難以制止了。”

李光弼一臉肅然說道,他那直脾氣,把話說得很重。事實上邊軍精銳向來吃苦耐勞,倒也不至于動不動就嘩變。

見他說得如此嚴重,基哥也收起臉上的“痛惜悔恨”,看向李光弼詢問道:“那李將軍以為如何為好?”

“圣人,夏麥距離收割已然不遠,不若暫時在晉州整軍。待河東諸州的夏麥收割后,再制作干糧,送往軍中。

糧秣充足,自然心中不慌,可以從容應對,此為釜底抽薪,一勞永逸之計。

倘若不管不顧的強行進軍關中,走一路搶一路,則我軍遲早臭名昭著,被百姓抵制,被本地府衙堅壁清野。

如今長安那邊已然倒反天罡,圣人若是太著急,恐怕正中某些壞人的下懷啊。”

李光弼苦勸道。

聽到這話,基哥面色陰沉的點點頭,長嘆一聲道:“李將軍所言極是。”

長安那些狗×的官僚,斷糧是在瞎胡鬧么?

不不不,這些人不但不是瞎胡鬧,反而可以說是機關算盡,早就想到了基哥要調用河東兵馬入關中“平叛”。

斷糧并不需要多大勇氣和技術含量,可是光后勤這一條,便將河東的兵馬卡得死死的。

沒有糧秣,基哥手下眾多能征善戰的將領們,就算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從河東突突到關中來啊!

等時間一長,基哥這個皇帝,還會不會被各州縣承認,那可就難說了啊!

到時候有些不想站隊的刺史,看到基哥帶著人馬過來,直接跑路就好了。

將來基哥輸了,他們照樣當刺史,官復原職不說,還順便站了隊。如果基哥僥幸贏了……這個老皇帝又能再活多少年呢?

他們這些人躲到山里去“耕讀”幾年,等基哥一死,馬上向新君表忠心!立馬滿血復活!因為新君也需要穩定人心啊!

這個時候,基哥唯有暫時不行動,然后默默地組織那些丘八們收割夏麥,收集河東本地的糧秣,制作干糧,這才有繼續進軍關中的資本!

李光弼的建議很穩,而且很有效,雖然看上去沒有那么氣吞山河,蕩氣回腸就是了。

“愛卿退下吧,朕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基哥微微點頭道。

李光弼抱拳行禮告退后,基哥向高力士詢問道:“力士以為如何?”

“李將軍老成持重之言,奴無話可說。”

高力士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知道李光弼的話確實是金玉良言,但基哥不喜歡這個主意。

基哥很急,甚至一天都忍不下去。基哥恨不得現在就帶兵沖入長安城,將那些背叛自己的亂臣賊子們都殺死。

砍砍砍!有多少砍多少,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基哥著急的時候,就全身瘙癢,恨不得抓破自己大腿上的血肉!

“去吧高仙芝叫來吧。”

基哥對高力士吩咐了一句。

等高力士走后,基哥這才無力癱坐在軟榻上,看著晉州州府府衙書房的簡陋房梁,一陣陣的長吁短嘆。

一連多日,方有德領著數千兵馬屯扎黃巷坂的入口不動。既不派兵前來潼關的城關前挑釁,也不試探性的夜襲。

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破城。

他就是把營盤布置得穩穩當當,每日按時輪換,好像就等著崔乾佑犯錯一樣。

在吃了幾次小虧后,崔乾佑也學乖了,一樣的“敵不動我不動”。

他相信,方有德就算再會用兵,也沒法在潼關這里討到便宜。

然而從昨日開始,崔乾佑發現事情漸漸有些不對勁了。

潼關的糧秣,全部來自關中,每十日送一次。

前天,便是本次交接糧秣的時候。

但是本該送來的糧草,卻不見蹤影,一粒米都沒有。

崔乾佑甚至派出斥候,一路向西尋找送糧的車隊,也是連根毛都沒發現。

所以破案了,長安壓根就沒有派遣車隊送糧!

一個人都沒有!一輛車都沒有!就是根本沒送!

“出事了啊!”

崔乾佑長嘆一聲,心沉到了谷底。

雖然潼關庫房內的存糧還可以拖延幾天,不至于說馬上就餓死,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啊!

長安定期向潼關送糧,不在潼關設置超大糧倉,本就是為了控制潼關守軍而設的!因為潼關太重要了,所以必須要有所鉗制!

這其實是很正常,也是非常合理的舉措。然而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套路,此刻卻是害苦了崔乾佑。

這天深夜,崔乾佑召集軍中諸將商議大事,尋求對策。

“諸位,長安出事了。該送往潼關的糧秣,沒有按時送來。

本將軍以為,現在事不宜遲,全軍即刻返回長安,是為上策。

你們以為如何?”

崔乾佑環顧眾人,沉聲問道。

無人說話,因為他們知道無軍令返回長安,是嚴重違反軍令的,形同造反。

“崔將軍,你手中可有朝廷調令?”

問話的這位十將叫馬璘,岐州扶風人,關中將門世家出身,右司御率府兵曹參軍馬晟之子。

“并無軍令。”

崔乾佑無奈答道。

“未有軍令,擅自行動,是為謀反!

崔乾佑,某看你就是要謀反!

諸位,我等將其拿下,押送回長安審問!”

馬璘大吼一聲,撲向崔乾佑。城樓簽押房內好幾個人似乎是跟他約好了一樣,同時撲了過來,將崔乾佑撲倒在地,很快將其五花大綁!

“你們這是?”

崔乾佑驚怒交加,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手下的那些將領一般。

馬璘懶得跟他聒噪,直接拿塊破布將崔乾佑嘴巴堵住,然后叫來幾個親信,在城樓兩旁掛起了紅色的燈籠。

一邊掛了五盞,一邊掛了九盞。

很快,黃巷坂中有煙花升起,在夜空中綻放開來。

馬璘那張國字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下令手下大開潼關城樓大門。

坐在墻角里,嘴巴都被堵住的崔乾佑,覺得自己身上的氣力已經被抽干,完全沒了掙扎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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