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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滑稽荒唐事,竟出大唐朝


更新時間:2024年02月16日  作者:攜劍遠行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攜劍遠行 | 盛唐挽歌 


方有德帶著一萬多神策軍,一路急行軍到天水城,在城中補給輜重后,又走官道直接奔赴長安西北的一個隘口,在醴泉縣郊外屯扎。

從這里出發往東南走,便是長安城。

而從醴泉縣出發,沿著涇水一路往西北的峽谷走,便是此刻被叛軍所占據的邠州(陜西省彬州市)!

邠州地垮涇水兩岸,出事的那個石炭礦與三水縣城,都在涇水以東;而邠州州府新平縣,則是在涇水以西。四周山川環繞,地形相當復雜。

如今初夏時節,涇水暴漲,水太深無法蹚水,也給攻城戰造成了一定困難。

攻略邠州,要如何進軍,要如何防守,要如何攻城,什么時候動手,都是考驗主將指揮能力的事情。

方有德屯兵醴泉不走,讓邊令誠回興慶宮,跟天子稟告!然后請求朝廷從長安城內,派民夫押運糧草補給到醴泉縣外的神策軍大營!

因為敵情不明,方有德沒有貿然進軍。這一戰非同小可,贏了還好說,要是輸了樂子就大了,局面會變得不可收拾!

邠州不比別處,它真的離長安太近了!

這次契丹奴隸造反奪城固然是在瘋狂打臉基哥,但不幸當中還是有那么一點萬幸。就是邠州通往長安的必經之路,或者說那邊的軍隊能走的唯一一條路,只能沿著涇水南下長安。

往北都是山,折騰不出什么名堂來,客觀上阻止了叛軍的擴張。

當然了,這也就意味著,方有德要想拿下邠州,同樣只有沿著涇水北上這一條路可以走,沒辦法玩什么偷襲。

這天夜里,方有德親自接收了一批來自長安的軍糧,并親自點齊查驗過后,回到帥帳,卻發現有個穿著不起眼白色錦袍的老人,坐在桌案前,似乎在翻看著那一堆地圖。

“圣人!您怎么來大營了啊,萬一……”

方有德大驚失色,連忙單膝跪下行禮。

“全忠啊,朕待在興慶宮里,心中實在是不踏實。

還是軍營里更好。”

基哥長嘆一聲,將方有德扶起來,無奈感慨道:

“滑稽荒唐事,竟出大唐朝。朕此前才接受了王忠嗣派人來長安獻俘,隴右也是打得有聲有色。結果近在咫尺的邠州,給朕來這么一下!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朕要將那些叛軍碎尸萬段!”

基哥嘴里一邊罵娘,一邊恨恨舉起兵器架上的一根軍棍。手里掂量著感覺太沉,又不動聲色的還回原位,只是臉上難掩潮紅。

“圣人莫要氣壞了龍體,微臣已經有全盤的破敵方略,拿下邠州不成問題。”

方有德非常保守的說道,不敢滿嘴跑火車。

結果他這話讓基哥感覺異常不滿!

“方略?殺這些狗崽子們還需要方略?

朕命你明日便帶兵強攻邠州!”

基哥胸前起伏不定,很是激動的說道。

按道理,他應該老老實實的待在興慶宮里面等消息。然而事實上,基哥內心非常惶恐不安。

他又怕方有德打不贏,又怕對方打贏之后,一個“順勢而為之”,就扶持某個皇子“逼宮”,讓他這個老皇帝退位。

可以說契丹奴隸鬧這么一波,讓長安城內的權貴們,看透了基哥的虛實!

如今的他,就是個幾乎無依無靠,誰都不能相信,誰都不敢相信的老頭罷了!

誰敢保證這次契丹人搞事情,背后就沒有某個皇子支持呢?

誰又敢保證,這些契丹人,是真的奴隸,而不是故意埋伏起來,在邠州秘密訓練的精兵?

在基哥看來,現在整個關中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神策軍大營了!其他的地方,都有刁民害朕的可能。

不是長安那個玄武門的神策軍大營,而是方有德所率領的神策軍精兵所在的大營。

事實上,為了防止神策軍變成下一個龍武軍,旗下每一個“都”,有一半都是分散部署的。

甚至還有數千人部署在河陽三城!變相的防守與監視洛陽!

將其中一半分散部署,就不會出現某個將領被人收買,然后裹挾同僚就攪風攪雨玩“清君側”的事情發生了。

“圣人,神策軍剛剛到醴泉不久,沿途都是急行軍,士卒尚未休整。

就這樣直接攻打邠州,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啊?”

方有德硬著頭皮詢問道。

“急?朕當然很急!但不是操之過急!

那支叛軍就像是一鍋粥里的老鼠屎一樣,讓朕看了都感覺惡心!

如同眼中釘,肉中刺!

如果可以,朕都想今夜帶兵奪回邠州!

全忠你準備一下,明日便出兵邠州。

三日內,朕要見到那些賊人的首級。此戰不留活口,涉事之人,統統殺掉。”

基哥任性的一甩衣袖,直接轉過身,背對著方有德。

此時此刻,方有德心中忽然能夠體會到,上一世高仙芝與封常清等人的心情了。

無奈,慌張,絕望,甚至還有一絲夾雜著想哭沒法哭,想笑又不敢笑的哭笑不得。

安史之亂驟然爆發,朝野上下驚慌失措,軍事部署進退失據,等等亂象不一而足。

如今邠州契丹奴隸叛亂這情況,恰好類似安史之亂的“茶杯版本”。

應付這種小場面,方有德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這件小事反映出來的現象,卻又那么真實。

真實到讓他哭笑不得!

那個皇帝,還真就是“這個皇帝”啊。

哪怕沒了安祿山,沒了楊國忠,也沒了楊玉環,卻也沒有改變這位帝王的習慣。

此刻方有德體會到了那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他也是第一次感覺,方重勇比自己看得開,看得透,看的深,看得遠,看得準!

見基哥面有不耐之色,方有德連忙低下頭,叉手行禮道:“那末將這便去準備。”

“嗯,去吧,朕就在你帥帳中等著。”

基哥面無表情說道,看起來明顯不太高興。

“關中邠州,契丹奴隸攻占了州府,還建了個什么大周?”

何昌期摸了摸自己的圓腦袋,有些不敢相信這封從長安城內河西進奏院送來的密信,上面說的內容是真的。

方重勇的一眾親信在河西節度使書房內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都說不出話來。

尼瑪幾個契丹俘虜,還能翻天?

“由不得你不信,這件事確實是真的。”

方重勇一臉無語說道。

關中真是歌舞升平太久,一點警惕心都沒有了。居然能讓挖煤的一幫契丹奴隸成事,也著實是狠狠的打臉了一把基哥。

“話說回來,當初邠州這個石炭礦,還是某親自去勘探的。可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沒想到本節帥當初本意是要造福長安百姓,讓他們多燒石炭少燒木炭少砍樹。

沒想到這幫人扔一萬多契丹奴隸也就罷了,還疏于防范粗放管理。”

方重勇忍不住吐槽道。

長安官方,特別是邠州地方,對于煤礦的管理太過于馬虎了,純純就是為了壓榨奴隸的性命,把這些人當做耗材甚至都不加掩飾。

如果要方重勇來辦這個事情,肯定精細得多。

什么勞務派遣要搞起來,績效考核也要搞起來,白干個三五年就能給關中戶籍什么的也要安排上。要什么路子沒有啊,還非得把奴隸逼得造反。

邠州那邊官吏真是純純一幫狗腦子。

挖得多就拿得多嘛,像奴隸一般壓榨,做事就不可能有什么積極性。

最后那些契丹人干得少又沒得吃,官府也沒撈到多少煤炭,這屬于典型的雙輸!抱著個金母雞都不知道怎么下蛋,一幫蠢貨!

方重勇在心中吐槽了一下邠州那幫鳥人,將手中的信件放到一邊說道:

“這件事短期看對我們影響不大,但長期的惡劣影響不能忽視。圣人將來可能會更猜忌,更多疑,下手也會更狠,你們都要有心理準備啊。

狡兔死,走狗烹。

平定西域之日,便是我等被圣人重新安置,明升暗降之時。一個不小心還會有性命之憂。

諸位都有心理準備了么?”

方重勇環顧眾人詢問道,這話其實已經說得相當露骨了。

事實上,無論是銀槍孝節軍也好,還是河西邊軍也好,這些軍隊里面的主將,也都是考慮過基哥身后事問題的。

沒有誰是純純的大冤種。

因為有個事實是明擺著的,誰都知道,大唐邊軍的構架,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不可能大改。

甚至不排除裁軍!

也就是說,現在邊軍的職位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可能再增加了。必須下去一個,才能上來一個。

那么誰下去,誰上來呢?

這個問題,需要問一個國家和一個人。

所謂的國家是吐蕃,所說的人是基哥,他們二者可以決定大唐邊將的去留與升遷。

打吐蕃立功升遷,或者走基哥的圣眷獲得升遷,兩條路都挺懸的。

這也是銀槍孝節軍現在為什么吃香的原因:天子親軍,又是精銳,離天子更近就意味著,得到升遷的機會更多。

在地方邊鎮,某人就算是能手撕老虎又如何呢?沒有節度使往上推薦,或者賞識提拔,那么這個人就只能一輩子在山林里跟老虎玩摔跤!

你要立軍功,那也得有軍功才行啊!

現實就是這么殘酷。

而基哥已經六十多了,這讓所有邊將都要不自覺的朝著本鎮節度使靠攏。因為比起隨時都有可能駕崩嗝屁的皇帝,還是天天見面的節度使更靠得住!

別說方重勇現在是在給自己的鐵桿親信說事,就算他把赤水軍高層召集起來,搞一套相同意思的隱晦說辭,也同樣一點毛病都沒有!

“方節帥,車到山前必有路。圣人有圣旨,邊鎮也有邊鎮的應對辦法。

比如說,吐蕃人來襲,圣人就沒法輕易更換節度使。

吐蕃人不動,我們可以逼他們動起來。”

新投靠過來不久的張通儒,不動聲色勸說道。

“養寇自重那一套么?”

方重勇自言自語了一句,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某覺得,方節帥可能想得有點遠。如今大唐民間亂象初現,將來未必能給圣人機會作妖。

只要方節帥抓住了銀槍孝節軍,那么就立于不敗之地了。”

帶著面具的段秀實開口說道。

方重勇忍不住多看了這位“面具男”一眼,不得不說,這句話說得還真踏馬的精準啊!

其實他今天只是給自己的親信打打預防針,事情沒有他說的那樣緊迫。

段秀實認為大唐已經開始有亂象了,這或許跟他在沙州當了幾年奴隸和隨從,嘗遍了人間疾苦有關系吧。沒有在社會底層廝混過的人,永遠都會認為國泰民安,直到某一天面臨山崩地裂!

而在底層打拼掙扎的人們,往往對于世道的好壞有著更加敏銳的洞察!段秀實的嗅覺是對的,而且從他那番話就看得出來,這人不是個莽漢,心思非常縝密。

“出征西域,是本節帥主動跟圣人提的。

事實上,如果不出征西域,那么就要面對吐蕃。

如果吐蕃無事,那就會被圣人砍掉權柄。

此舉最主要的目的,其實還是避開長安的政治旋渦,在奔赴西域的過程中積攢實力。

這些事情,本節帥跟你們說在前面,這也是你們晉升的機會。

此番出征,務必全心全意,同心同德。我這里有一份誓言書,伱們都簽了吧。”

方重勇從懷里掏出一張大紙,放到眾人面前共用的桌案上。

何昌期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兄弟義社盟誓”的六字標題。

“河西諸州百姓普遍喜歡結社辦事。修漕渠有漕渠社,織布的有織社,就連禮佛的都有佛社。

現在本節帥也弄個結社,就叫兄弟義社。

上了戰場,就是兄弟。

生死與共,永不背棄,利益共享,責任共擔,互相照應。

哪怕,本節帥是說哪怕某一天要清君側了,兄弟也要為其他兄弟兩肋插刀!

這份盟誓,你們覺得沒問題吧。”

方重勇環顧眾人,雙目如電,不怒自威。

“嗨,某還以為是什么呢!

跟著方節帥混,一天能吃九頓!

來來來,讓某第一個簽!”

何昌期想也沒想,直接在那張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連那些盟約的細則都沒看。

他怕他看了就不敢簽名了!

“段大鵬,你呢?”

方重勇看著戴著面具的段秀實問道。

“某有今日,皆拜李隆基所賜,有什么不能簽的!”

段秀實想都沒想,直接簽名。

有這兩人帶頭,眾人都在盟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穩穩當當的上了賊船。

從今日起,便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方重勇將那張大紙收好,面帶微笑道:

“這張紙,只為將來天下亂起來的時候,讓我們彼此都安心而已。盛世的時候,你們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同,然而一旦亂世開啟,可以依靠的兄弟,便是你們的助力與手足。

夜已深,都去歇著吧。”

辦完了“正經事”,方重勇也松了口氣,繼續對眾人說道:“大軍準備開拔去沙州準備駱駝,你們在涼州若是還有事情沒辦完,抓緊時間辦事吧。”

聽到這話,眾人都起身離去。

剛剛坐著的時候沒感覺,等出了河西節度使衙門的書房門,被夜里的冷風一吹,眾人頭腦頓時冷靜了下來,感覺到一陣陣的后怕。

聽這位方節帥的口風,似乎是“一切盡在掌握”啊。現在上賊船容易,將來下來可就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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