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浮鸞殿里冷冷清清,外面燈盞也沒掛幾個,只天后一人坐在床榻上看書,清靜孤寒。
施蓉帶著一名宮女走了進來,宮女手里端著個托盤。
“天后,今是中秋節,吃塊月餅吧,這是御廚們精心準備……”
“放那兒吧。”天后打斷了她的話。
施蓉只得依言將碟子里精美的月餅放到岸上,隨后給天后添了杯茶。
聽著水聲,天后側首望了眼窗外的月色,問:“下面有人送東西來嗎?”
“公主殿下、肅王殿下都給天后備了禮物,差人從長安送來的。”
施蓉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天后臉色,隨后又從一旁宮女托盤中拿出個冊子來。
“鳳閣內史余驚棠送……”
“不用念了,直接都拿過來吧。”
施蓉當即放下冊子,轉身出了殿門。
天后放下手中書冊,大殿也恢復了寂靜。
今日是中秋,雒陽城會解除宵禁,百姓們共慶這佳節,賞燈會、看煙火,放天燈……
僅是想想便覺得十分熱鬧。
沒過去多久,施蓉便帶著一眾宮女又走進了大殿,這些侍女們各自搬著些禮品,放在了大殿中央。
也沒讓施蓉介紹,天后起身來到了禮品堆面前,著眼打量起來。
這些都是臣子送給她的,每樣都用盡了心思、件件都是珍品。
天后拿出一個精致木盒,打開一看,里面靜躺著一根湖筆。
“余驚棠送的嗎?”她問道。
施蓉躬身應道:“是。”
她將木盒又放了回去,隨手又翻了翻,找出個筆洗來,不由輕嗤一聲:“他倆這什么意思?”
施蓉只瞄一眼便看出,那是禮部侍郎聞人云諫所送來的,禮物名冊她早就熟記于心了。
天后又將筆洗放了回去,仔細端詳這禮物堆許久,將禮物一件件地打開,又拿過禮品冊掃了眼,突然煩躁地將其扔到地上。
“拿走,都拿走!”
施蓉連忙給宮女使了個眼色,原本眾人辛辛苦苦搬來的禮品堆此刻又只能重新搬出去。
天后坐回了榻上,一手輕撫著額頭,秀發垂落下來。
“天后……”
施蓉心里也在思索著天后怎么突然就生氣了,是因為沒收到想收的禮物,還是因為有人沒送禮?
她正盤算著要不要給天后叫來一些戲班、樂師解悶。
“傳旨。”天后這時突然開口道。
“去宣……起居郎安厭,到我這兒來。”
施蓉不由一怔,隨后連忙領命。
走出浮鸞殿后,見剛才那些宮女正往回搬著禮品,有人不小心將一個大件禮品盒摔落在地。
施蓉秀眉一皺,邁步過去:“怎么回事?”
她檢查了禮品盒里的東西,見沒有損壞才松了口氣。
那宮女左右看了眼,卻抱怨道:“干娘,女兒也不是故意的。”
“小心點,東西要是摔壞了,小命就沒了!”施蓉訓斥道。
宮女卻說:“明明是中秋,天后這兒怎么卻跟個冷宮一樣,也不叫人熱鬧,誰掃了她的興嗎?”
施蓉看著眼前這十幾歲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女,驀地一巴掌扇了過去。
少女瞬間懵了,抬頭便見施蓉冷冷地看著自己。
她意識到什么,連忙低下頭去,搬起禮物快步走開了。
安厭正陪著聞人錦屏和浣溪在繁盛熱鬧的街頭賞燈,站在橋頭,看著遠處不斷升起的天燈。
“夫君,我們也去放燈吧!”聞人錦屏指著天空,興致勃勃地說道。
“好。”安厭笑意盈盈地答應下來。
隨后帶著兩女來到了湖邊的空地上,一家賣天燈的攤鋪那買了一個。
聞人錦屏借了攤鋪老板的筆,在天燈掛的紙上寫下了一句祝詞。
“夫君。”聞人錦屏將筆遞給安厭。
安厭看了眼聞人錦屏所寫的,只是簡單兩句祈愿意味的話,安厭仰首看著月色想了想,便也提筆寫下幾個字。
“但愿人長久……”聞人錦屏輕念道。
只是半句,安厭沒寫別的,也容易理解。
聞人錦屏臉上露出笑容,繼而又看向了一旁的浣溪,問道:“浣溪,你要寫嗎?”
浣溪沒想過還有自己的事,安厭這時也將筆遞了過來,她愣神片刻后連忙揮手婉拒:“我就不用了……我只希望姑爺和小姐好。”
“那好吧。”安厭笑了笑,便也沒強求。
安厭將天燈點燃,熱氣帶著它緩緩升空,安厭一時也心有感慨,將聞人錦屏攬入懷里。
聞人錦屏環顧了下周圍,見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夫妻,沒人注意這邊才安心不少。
突如其來的一陣急促腳步聲卻打破了這祥和的氣氛,一名玄甲衛快步來到了三人近前,朝安厭拱手道:“安大人,天后宣你進宮。”
安厭不由奇怪,問道:“有什么事嗎?”
“卑職不明,安大人,請隨卑職入宮。”
被打擾了興致的安厭心里略有不喜,聞人錦屏這時則懂事地說道:“既是天后有命,夫君快去吧。”
安厭對那玄甲衛說道:“我先換身官服。”
浮鸞殿。
安厭進宮之后,便覺得這氣氛詭異,明明是中秋佳節,宮里卻異常的冷清,其實也和平常差不多,但眼下外面正一派熱鬧歡騰的景象,反襯得這里仿佛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天后怎么了嗎?”安厭向施蓉問。
“天后情緒不佳,安大人小心些。”施蓉好心提醒道。
大殿之內已經屏退了所有宮女,安厭走進去時,只見到天后一人仰面豎躺在床榻上,身穿著殷紅色的常服,雙腿垂在床邊。
安厭到了近前,見矮案上碟子里的精致月餅沒動過。
“中秋節,怎么不吃月餅?”安厭隨手拿起一塊咬了口,意外的發現比自家里做的要更好吃,帶著桂花的香氣。
天后睜眼看著房頂,嘴里問道:“我叫你時,伱在做什么?”
“和我夫人在外逛街賞燈。”
“打擾到你了嗎?”
這話從天后嘴里說出來,安厭倒是覺得有趣,但看她躺在那兒神色無悲無喜的模樣,思索下了問:“怎么了?”
她說道:“申屠贏,會聽我話的。”
安厭眉頭微皺,還以為天后又要和自己說之前的事。
“即便我要下他的權,他也會聽我的。”
“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朝中之事,就全交給余驚棠吧,要怎么折騰也隨你了。”天后又繼續說道。
她說話間有些出神,兩眼如同放空了一般。
“我想去長安……”
安厭思索一番,問道:“你怎么了?”
天后這時突然坐起身來,凝視著他:“你要陪我一同去長安嗎?”
長安?
那是給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們享樂養老的地方。
安厭去那里做什么,他要做的事即將展開,到時他也離不開天后。
“雒陽不好嗎?”他反問道。
天后聞言神色一暗,又重新躺了回去。
“不好,哪里都不好……”她嘴里喃喃道。
安厭心想著,這天后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不該是冷酷無情、殺伐果斷帝王君主嗎?
一個臣子再親近,也只是臣子而已。
離了他還不能活了不成?
安厭是不必體會這感覺,也算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他也不需體恤別人心思,他一向不是什么心善的好人,事關重大,就更不可能心軟了。
大殿內靜了一會兒,天后從床榻上站起身來,走至安厭近前,伸開雙臂緊緊摟住了他。
天后直視著安厭的雙眼,眸光閃動著:“我可以給你個孩子,把他放到一個親王名下,做未來皇帝。”
“你陪我去長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