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調整著呼吸。
把思緒放空。
想想,他第一次認識皇冠,還是看了某篇文章,里面聊的是如何從巴西賽區回到國內。
在當時。
那些遠赴外卡的選手,大多被視為沒天賦。
所以…
皇冠成了韓媒口中,勵志的代表,說他有望成為最好的中單。
在得到這個評價后,跟很多滿口自夸的不同,這位戴著金鏈子,打著耳環,看起來特別叛逆的小痞子,卻回答——
“我倒是非常希望我能夠獲得更高的榮譽,但是我覺得現在這個評價已經高估我了。”
這句話。
秦浩記得很清楚。
他對皇冠的初印象,就來源于這種反差。
再往后,18年春節期間,秦浩刷到過皇冠的直播切片,知道他沒有回家過年,而是選擇在基地訓練,用近乎自虐的方式,來排解內心的凄楚。
正如此。
秦浩以為皇冠早已經習慣日復一日的訓練,沒想到這樣的人,會在23歲的年紀,就對游戲產生厭煩,感受不到成就。
全場仍在高呼辛德拉。
秦浩不知皇冠作何感想,但此刻,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我將親自操辦你的退役儀式。
說起來好笑。
認識皇冠這么久,他們從未打過招呼,可秦浩就覺得自己特別熟悉。
現在,熟悉的對手決定退隱江湖,作為曾經聽著勵志故事走上職業道路的人,怎么可以不給予尊重。
有那么一刻。
他覺得自己奔馳在不知目的地的道路上,像個神經病那樣打算踢了人家的場子。
而在前方,好些人對著他喊打喊殺,仿佛只要發狠,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
皇冠17年打了四千把排位,18年只打了三千多把,四千把都做不到的事,為什么三千把就能做得更好。
反派?
哪來的反派。
如果有,那他認了。
大屏幕里。
皇冠和Penicillin仿佛隔空對視。
導播很滿意,覺得自己記錄的這個瞬間簡直牛逼,拳頭不發獎金都對不起這樣的儀式感——
瞧瞧兩人的眼神,說是教科書級別的全神貫注都不為過。
他很得意。
想著此戰過后,自己作為現場導演,理應受到觀眾的夸贊。
或者說,當左邊鎖下發條,右邊竟然真的給予回應后,他的大腦就在瘋狂轉動,預感到了對局的話題度。
“你們說,誰會贏?”
導演在耳麥里詢問。
同事:“左邊。”
“為什么?”
“我喜歡左邊的專注!他比Crown還有勁!”回復的語氣相當興奮。
“伙計們,我有預感,這場的在線峰值會突破紀錄!”負責維護直播路線的同事,突然大喊大叫。
“我想說,我已經嗨了!”
作為反派,秦浩的眼神,讓現場的韓國觀眾很不舒服。
畢竟…
他們想看見的畫面,是秦浩在氣勢上被他們壓倒,而不是眼神堅毅。
為此,載入階段理應安靜一會,等進到泉水再發起一輪加油,可因為導播鎖定兩人的攝像頭視角,以至于場外觀眾都想分個高下。
“Crown,你可以的!”
“青神,yyds!”
“打破心魔,就在今日。”
“Crown不配!”
韓國主場,肯定韓國人多,問題二樓心更齊,呼喊更同步。
兩邊一直吵吵。
有些路人望著二樓的隊旗,不懂兩邊在跟誰置氣。
不過,不理解歸不理解,但這樣的觀賽氛圍,還是很震撼人的,饒是網友追了這么多年比賽,也極少見到這么大的陣仗。
“這票太值了。”
“青粉很團結啊,有幾個大嗓門一直在喊。”
“只有我覺得那個舉著應援棒的小姐姐最猛嗎,她聲音很尖,降噪耳機必防不住。”
“夸張哦。”
“Crown的辛德拉,Penicillin的發條。”
“有生之年能看到第二場,值了。”
“要是哪天Ryu跟Faker再來把雙劫大戰,我不敢想哦。”
與此同時。
各QQ群,都有傳話小子,一開始還只是雙球大戰,圍繞陣容說明情況,傳著傳著,變成退役之戰,皇冠最后一把辛德拉,再傳,成了操辦儀式…
受到這樣的刺激。
B站工作人員笑看游客涌入,發現好些都是剛注冊的新號。用領導的話講,一定要穩穩接住潑天的富貴。
由于太多人傳。
這場比賽已經脫離圈子的限制,成了某種流行符號,就好比身邊同學都在討論,吸引了一些原本不關注賽事的人過來趕潮流。
2億人氣…
2.6億…
3.2億。
就在B站暗暗摻水,尋求好看的報表業績時。
某別墅,正在這邊訓練的青訓生也在導演組的授意下,聚在一起觀看比賽。
“正好拿來宣傳用!”
藤井領導站在導演旁邊,對拍攝中的素材,十分滿意。
坐在臺階上,Bin瞇著小眼睛,一下一下揮拳捶打悲傷的后背,仿佛坐在他前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木樁。
“哥們能不能好好看比賽。”
“我是在好好看。”
悲傷麻了。
來青訓營這么多天,他發現Bin有那個多動癥似的,沒事就要來點肢體動作。
“…這比賽打著肯定很爽。”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狂熱氣氛,有些青訓生聊道。
“廢話,這可是世界賽。”
“別說世界賽了,讓我打個聯賽我都愿意。”
“什么叫我愿意,難道還有不愿意的?”
“XUN,你這口氣有點硬哈。”
“我這實力,當個不過分吧。”
“哈哈,不過分。”
一群人相處了快2周,不怕說大話被笑。
此時。
鏡頭給到泉水。
兩邊陣容如下——
TES(藍)上單船長、打野盲僧、中路發條、下路霞(凈化)配女坦(引燃)
GEN(紅)上單奧恩、打野趙信、中路辛德拉、下路卡莎(治療)洛(虛弱)
掃了眼符文。
某青訓說道:“這不點電刑?”
“電刑太拼了,拉扯不如艾黎好用——辛德拉前面怎么觸發電刑?”
“換我我就電刑,前面換點血,三級推到直接秒…”
“還在秒…這對位帶電刑才叫沒懸念——前面扭幾個Q,辛德拉平線都平不了,帶艾黎好歹有普攻加成。”
“哈哈。”
在座的都看過那場封印之戰,再不濟也刷過切片,知道這話有捧秦浩,踩皇冠的意思。
問題…
不支持秦浩支持誰?
“我焯…”
“這站位,不帶虛的。”
屏幕里。
發條多蘭戒上線,主動過中位去找辛德拉,要知道,這會兵線還沒出來,如果吃虧,等于白虧。
但秦浩玩的就很自信。
為啥?
就像金貢說的,對面選辛德拉的理由,在于不想帶著悔恨退役,怕錯過這次,再沒機會。
破罐子一點,那就是輸贏不重要,克服心魔很重要。
心魔之所以是心魔,就是因為心理上已經存在障礙,如果皇冠真的可以淡然處之,平常心對待,那么去年洲際賽結束到現在,不至于一把辛德拉沒玩過。
尤其是冒泡賽。
觀眾都覺得瑞茲、加里奧、巖雀沒了,皇冠會啟用辛德拉,結果最后鎖了佐伊。
驚詫的原因,不是佐伊不配,而是那場之前,沒人覺得皇冠會佐伊。
在人們的印象里,皇冠不怎么玩花里胡哨的英雄。
距離來到800這條線。
皇冠好幾次都想壓Q,卻害怕對面的走位。
或者說,目前的博弈環境雖然利好辛德拉,可如果空掉,不說藍耗上的虧損,單是心態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
還是等人跟兵站一起。
這樣就算空了,也能鋪墊搶2。
給出這樣的心理暗示,辛德拉順著發條來的方向,挪動著后撤。得到這樣的反應,秦浩大概摸出對面的理性數值,心里越發有底。
“你Q啊!”
Edgar盯著電子屏,很想抓過皇冠的鼠標。
“沒問題,先等線。”分析師有不同的看法:“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不能上頭。”
“冷靜個屁,我是怕他包袱太重!”
分析師遲了一瞬,說:“對我們來說,空個Q沒啥,但他不同,他就是會在乎。”
休息室安靜下來。
自始至終,兩人的視線都沒離開屏幕。
紅藍兵線馬上交匯,發條這時候應該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墊刀準備,也就是法師常見的遠程兵站位。
但,秦浩壓的比較靠前。
他自覺自己狀態很好,注意力無與倫比的集中,想著讓皇冠不留遺憾,他發狠到血液發燙。
遠程兵丟出第一波能量,發條迎著過來的辛德拉走到紅方遠程兵的側邊,主動發起換血。
他預判辛德拉會停頓,不是別的,而是第六感。
有些局。
你冥冥之中就是會猜到應對方案。
果然。
辛德拉急停吃到魔偶,立馬還以顏色,由于出招的時候,存在剎那的僵直,這發暗黑法球很簡單的落在發條腳底。
技能命中,觸發艾黎。
皇冠突然覺得壓在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但,沒到舒口氣的時候,因為洲際賽那把,是發條用身法勾引出Q,然后借助走位慣性去扭。
這把。
對面比較激進,不是單純的身法控制教學。
多掉了一點血,秦浩也不在乎,這時第二波能量方塊丟出,秦浩普攻打出傷害,在不打擾兵線集火的狀態下,繼續尋求換血。
C博:“來了,經典的穿插轉移。”
看到紅方遠程兵晃了又晃,就是不集火發條,這比他自己輔助AD線殺,都要舒坦。
“發條有被動,辛德拉A不過。”管澤元很急。發條四秒內重復攻擊同個目標,傷害會增加20%,另外,發條普攻本來就附帶額外魔法傷害。
又A出一下,辛德拉頭頂冒出58的數字。
這時候,現場已經恢復安靜,應援聲早就被操作扼斷。哪怕再不希望GEN丟人,也得承認這份消除仇恨的手法足夠頂尖。
這都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
而是膽魄與技術的殿堂。
就算不玩中單也知道,如果發條穿插失誤,拉到遠程兵仇恨,那么對線直接結束。
因為一波錯,后續拍子都會錯,加上發條壓的這么深,退的時候勢必要被辛德拉打掉半條命。
再一個。
發條多蘭戒出門,辛德拉腐敗,光是補給品就有血量差距。
可就是頂著這么多的劣勢因素,發條仍舊跳起了優雅的探戈,每一次的停頓,剛好踩在紅方小兵能接受的地方。
5秒。
連續吃到普攻傷害的辛德拉,暫時讓出補刀區域,利用對面的刀癮,皇冠本打算緩一下,然后他來發起換血。
誰知道發條補掉一個小兵,就要順勢A出第二下時,選擇了抬手打斷。
熟悉的記憶襲來。
發條停在半徑外,堪堪就要踩到暗黑法球。
只是錯愕了一秒鐘,沒來得及迅速走位,戰局徹底向著一邊傾倒。甚至在Q落空的瞬間,管澤元便遺憾的驚嘆:“哇空Q了。”
皇冠破不破防他不知道。
反正在他這里,皇冠又沒對過。
隨著這波落空,辛德拉等待冷卻的時間里,發條重新壓到遠程兵附近,打出AQ。
接著,發條以肉眼可見的接近2格半左右的血量優勢,同步冒著綠光,不讓辛德拉搶回陣地
“這就是浩神!”
青訓營。
一堆人鬼哭狼嚎,顯然也都知道這一戰的意義。
右側臺階處,年輕的Cr陰看到這博弈,悸動到渾身戰栗。因為越是了解中路,越是玩過游戲,越知道發條的操作有多頂級。
屏幕里…
發條A死第七只小兵,沐浴升級光芒的瞬間,預判辛德拉進塔往左走位,操縱魔偶打出QW艾黎的傷害。
韓國解說:“這樣…被壓進塔了。”
這話毀掉了沉默封印。
現場響起嘈雜的聲音。
“還是做不到?”
“西八的皇冠。”
“招牌?招牌個屁,以后別玩了。”
“…靠,被二樓騎臉裝逼。”
不需要提醒。
隨著辛德拉一級掉兩瓶腐敗,且被壓進塔里,整個二樓的歡呼聲,是一浪高過一浪。
“啊啊啊”
“青神才是神!”
“青神好厲害,我真的好愛。”
聽著這樣的口號。
現場韓國觀眾,心里不是滋味。
這會,安必信差一組升三,見發條越線壓,心里就一個想法:啊?比洲際賽還慘。
他不知道。
當戰意被點燃,秦浩的狀態熱到發燙。
倒是直播間前,看著秦浩專注操作的神情,再看皇冠嘴巴抿了又抿,很多觀眾快要笑死。
“導播好壞啊。”
“經典抿嘴。”
“打不過只能抿嘴,不然干嘛,雙手離開鍵盤?”
“青神時代,沸騰期待。”
“只能說,新時代的船已經無法承載皇冠這樣的殘黨。”
“媽媽問我為什么跪著看比賽。”
“你們看樸澤元,我焯,在淌口水。”
淌口水是假。
但張著嘴,忘記接話卻是真。
此刻,他被唏噓感包圍,明明現場很吵,搭檔聲音很大,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反而浮現出去GEN參觀、合影的記憶。
似乎那時。
他就隱隱察覺偶像會以這種失敗者的形象退出舞臺。
只是…驗證猜想后,為什么還是會感到落寞。
“…截止到第一波回家前,肯定都是發條先推線。”
“辛德拉就剩一瓶腐敗,血量回不到安全線,這時只有讓打野幫解,不然很難處理炮車回合。”
連續說了好幾句,把中路該有的信息都總結了,C博還是沒聽到管哥的聲音。
關鍵他控場經驗少,越得不到回應,越有點不安,于是,他拋開比賽,偷偷伸手拉了下管哥的褲子,問:“管哥,你怎么看?”
“噢噢。”
管澤元回過神來,忍著英雄遲暮的無限惋惜,答非所問:“我…我其實還好。”
C博:……
語音里。
一直關注中路對線的Mark,卻在笑:“好猛啊,我好喜歡。”
“你夠了。”
“韓金,浩哥猛不猛。”
“絕世猛男,很有安全感,想被公主抱了。”老賊要么不出聲,要么冷不丁來點幽默。
小花生沒懂梗,聊著正事:“他打野應該會來解線,你靠下站吧,我能來。”
“不用,你抓下。”
小花生沒問為什么,在滔搏,秦浩的話就是一等指令。
“辛德拉不出來,中路還怎么對位?”Mark說了句。
秦浩沒笑。
換他是趙信,解線前肯定重點找盲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