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見龍抬頭,有雨。
春雨潤如酥,貴如油。
“那便是京城了!”
馬車緩行,陳有鳥站在車轅上舉目眺望,忍不住感嘆一聲。
一座雄城拔地而起,巍巍然,恢弘如巨山,遠遠瞧著,便能感受到一股迎面而來的壓迫氣勢。
陳有鳥的泥丸宮中,陰神似乎都被鎮壓住了,難以動彈,更別說出竅。
仿佛遭遇天敵,血脈壓制。
這一幕似曾相識,在剎那間,不禁想起在探尋大妖洞藏登島時的情景。只不過那時是“禁錮”,眼下為“鎮壓”。
由此可知,京城之中必設有大陣。陣法運行,凝聚人道皇權,能抵御萬法。
相比之下,純武者的老覃就沒有多少影響,但他也很應景地喊了聲:“好大呀!”
天下第一城,京城壽安,能不大嗎?
大城繁花似錦,連著城郊也發展起來,形成了大片的街區集市。
終于到了這天子腳下,哪里還會在外圍逗留?直接驅車入城。
馬車在寬闊的大街上慢行,一座座古色生香的建筑櫛比鱗次,無數的嘈雜聲此起彼伏……
車廂內,陳有鳥靜坐,仔細感受著周圍的一切,越發覺得不帶畫眉進京的明智,以她的狀況到了城中,神魂傷勢勢必會惡化,后果不堪設想。
慶幸之余,心里又泛起了思念。
他想她了……
“先生,我們去哪里住?”
老覃找個地方停住馬車,開口問道。
陳有鳥回答:“去考院那邊看看。”
前些時日郭遠明說“京城大,居不易”,其實是個托詞,對于一般商旅行客而言,京城的生活消費水平確實很高,難以承受,但對于入京趕考的士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官方的補貼照顧不但一路有,到了京城后,同樣還有,會安排免費的食宿,條件倒不是說很好,但基本過得去。
另外,一些大客棧也會打出免費招待考子的旗號。原因無他,可以視作為一種商業投資和宣傳。
這和考子從家鄉出發時,往往會得到地方鄉紳富商的大力贊助,是一個道理。
因此,陳有鳥并不愁沒地方住。不過他一向喜靜,不愿意和來自天南地北的考子們擠在一塊,沒完沒了地虛頭巴腦交際。那些瑣事太多,且沒有任何意義。
他想在考院附近找個清凈的地方住下來,反正距離考期沒幾天了。
至于花費的問題,那根本不是問題,身上帶著的錢,都可以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買宅子了。
老覃得令,問了路徑,趕車去考院。
各大郡城都會有考院,京城的考院尤其有氣派。圍繞考院,周圍的街區客棧店鋪數不勝數,一座座都等于“學區房”,更準確地說是“考區房”了。
老覃懂得先生的意思,一番觀察打聽,不用多久,在一條街巷中找到了個出租的宅子。
宅子不大,兩房兩廳,勝在環境清雅。
反正不差錢,陳有鳥讓直接租了半年,畢竟會試在二月,殿試則要等到四月份了,如果考上之后,又得一系列的忙活,都得在京中進行。
要是落榜……
呸,從不做那般打算。
萬里迢迢來趕考,別的不說,自己必須要有信心。
租好宅子,老覃立刻開始張羅收拾,不用多久,便收拾得井井有條了。
“先生,我出去給你打酒了。”
自從仙遺鎮出來,陳有鳥便愛上了喝酒,帶著的靈酒早喝個精光,再也買不到,于是就去選購好一些的藥酒。
一路來,主要的花銷都在這一塊了。
京城偌大,肯定有好酒。
想到酒,陳有鳥頓時想到了胡子寧,當初泛舟湖上,喝的酒,至今回味。
很多的舉子入京后,除了溫習功課,另外的側重點則是搞人際關系,拜訪人情。
在王朝官場上,人脈就是一張大網,密密麻麻,無處不在。
作為剛走出寒窗的舉子們,他們的人脈要么來自宗族同鄉、要么來自座師引薦等。
人情練達即文章,想要好的人情,就得多竄門,多送禮,多聚餐……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最后真會淡得落花流水,不復存在的。
然而陳有鳥出身的宗族在京城中真沒什么門路,考中進士的叔伯前輩早已外放為官,仕途也并不如意。至于孟北流,他要是長袖善舞,也就不會被罷官,在海岱郡開設草堂,教書育人了。
因此在京城里,陳有鳥所能想到的人,只得一個“胡子寧”,腦海即刻浮現出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龐來。
胡子寧曾說過,陳有鳥能去京城的話,便去找他,然而并沒有留下任何通訊信息。
那么,對方是否已經知道陳有鳥來了京城?
胡子寧出身神秘,來頭似乎極大,以他的能量,查到陳有鳥考過舉子試的事并不難。
對于這位“美麗”學弟,陳有鳥同樣有一份感激之情。沒有對方贈予的《嶗山通真道經》,他便不可能取得如此成就,只能當個普通的道士。
雖然說這是救命之恩的報酬,但陳有鳥不喜歡將此視作一種交易。
不過現在想這些無用,要看能否與胡子寧再度遇上。
趁這段時間,繼續溫習官文功課,做最后的沖刺。
作為經歷過高考難度的人,對于這一階段的最佳安排,他頗有心得,這將會成為一種幫助。
京城偌大,分外城與內城,內城之中,又有皇城,皇城里頭,還有一個神禁城。
“神”者,代表著道法與鬼神,他們禁止在此城中出現。
通俗地說,這座神禁城便是皇帝的家。
皇帝為天子,天子的家,自然也是天下間最大的,宮殿連綿,園林層疊,門戶連環,數之不盡。
諸如親王郡主,以及各大重臣等,他們是不可能住進神禁城的,基本都是住在皇城中。
皇城西北區,有一座新建的府邸,名為“紫寧府”,占地甚闊,亭臺樓閣,富麗堂皇。
此時府中后院,長身玉面的胡子寧正坐在一間亭子里,手持長桿,臨水垂釣。
要是陳有鳥在此看到,估計會驚呼一聲:“你怎么越長越漂亮了……”
用“漂亮”一詞來形容男子,著實怪怪的。
突然有下人疾跑過來,叫道:“公子,公子,你讓人打聽的事有消息了。”
胡子寧把釣竿一扔:“快說。”
下人回稟:“一個時辰前,他登記在冊,進了京城,但并沒有住在考館內,可能去了客棧,我們正在查詢。”
胡子寧微微點頭,嘴里喃喃道:“你竟真來了……你怎么來得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