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院,看見陳翰與陳婉兩個站在門外,神態頗有些焦慮。
陳有鳥一看,便知有事。
請兩人進屋入座,開門見山:“什么事,說吧。”
陳翰遲疑片刻:“還是上次的事。”
陳有鳥一怔:“上次的事?”瞥一眼陳婉,發現這位堂姐憔悴了不少。
陳翰嘆了口氣:“曹家登門提親了,曹鵬要娶七妹。”
陳有鳥哦了聲,不置可否。大族聯姻,很正常的事。
陳婉叫道:“但我不愿意。”
陳有鳥說:“曹鵬身為郡守獨子,年紀也相仿……”
陳婉一下子急了,霍然起身:“你知道什么,曹鵬,曹鵬他……”已經帶著哭腔,轉頭道:“五哥,我早說了,他根本不敢與曹家作對,能幫得了什么?我們走。”
陳翰忙道:“七妹,你且冷靜些。”
“冷靜?怎能冷靜?”
陳婉指著陳有鳥,哭著說:“咱們占了他家的祖宅,他肯定懷恨在心,又怎么會幫我?咱們登門相求,正是自取其辱,你不走,我走。”
扭頭狂奔出去。
陳翰呼之不及,追不是,走也不是,神態尷尬。
對于陳婉的大小姐性格,陳有鳥早有領略,并不喜歡,臉色始終淡淡的。
陳翰長嘆口氣,作揖道:“七妹暴躁,胡言亂語,還請有鳥堂弟海涵。”
陳有鳥淡然道:“不礙事的。”
“曹家與我們陳家聯姻,本該是一樁喜事,族長他們俱是贊同。七妹雖然任性,卻也明白其中道理。曹鵬此人只是驕橫,絕非紈绔子弟,甚有才干,亦有武功在身。”
陳翰慢慢說道。
陳有鳥一攤手:“既然如此,為何堂姐不愿意?”
“唉,話說回來,又得說到你身上。”
陳有鳥眉頭一挑,隱約猜到了些。
陳翰接著道:“有些事情我也不甚明白,但聽說了,曹鵬把他師父的死歸咎于你,耿耿于懷。”
陳有鳥點頭道:“確有此事,上次他還率領兵甲來,打爛了我家的門,最后賠了銀子。”
陳翰顯然也知曉此事,摸了摸頭:“在海岱郡,曹家真正稱得上一方大族,穩壓我們陳家一頭,所以對于你與曹鵬之間的沖突,族長他們都希望能以和為貴。”
陳有鳥呵呵一笑:“此事怪不得我,乃是曹鵬欲加之罪。這一點,道庭都督府已經做了證明,曹鵬自知理虧,也不再來鬧。”
陳翰苦笑道:“是啊,他是拿你沒辦法,所以就來拿七妹了。”
陳有鳥問:“你的意思是,這樁聯姻,乃是泄憤之舉?”
“正是,七妹如果嫁入曹家,只能當個妾罷了。”
陳有鳥立刻明白了,在王朝制度之下,妾室毫無地位可言,甚至不比奴仆高多少,稍有不慎,便會被活活打死,難怪陳婉不愿意:“你父母的意見?”
陳翰無奈地道:“族長,幾位叔公都是點頭同意了的,爹娘目前還有些猶豫,但我想,他們不會為了七妹而反對聯姻。”
陳有鳥說:“家族里兒女太多,也就不當回事了。”
陳翰面皮發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確實是這么回事:女兒,遲早都得嫁出去的,一旦嫁出去,便是潑出去的水。
既然如此,自然得選擇潑得有價值些。
陳有鳥又問:“那你沒有把其中利害關系跟他們說清楚?”
“說了,但他們不信,又或者,認為七妹嫁過去后,只要溫婉恭順,小心伺候,會得到曹鵬的寵愛。”
陳翰嘆道:“但以七妹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得到?”
陳有鳥冷眼相看:“若是曹鵬娶親只為泄憤,就算堂姐再卑微,也是無濟于事。”
“就是這樣。”
陳翰附和道:“我們是真沒辦法,一旦父母點頭同意,便木已成舟,無可挽回,只好再來求有鳥堂弟。”
陳有鳥沉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做得什么?況且,現在族中對我的態度……我有自知之明,并沒有那個分量。”
聞言,陳翰神色黯淡下去。對于這個結果,其實他來之前亦有心理準備,只是抱著一份僥幸。陳有鳥既是秀才,又是道士,身份頗有些超然,不過這些,對于整個氏族而言,遠不能凌駕其上。再說了,陳有鳥與家族之間的關系并不融洽,去年沒有參加祭祖大典,便是明證。族中的叔父們頗有怨言,說陳有鳥不給面子,枉為陳氏子弟。
再說了,在陳婉這件事上,陳有鳥又有什么理由毫無保留地出手相助呢?
憑親情?
搞笑呢。
陳翰正要開口請辭,就聽到陳有鳥說:“要不這樣,我與你回族中,跟族長談談?”
“啊!”
陳翰猝不及防,不知該說什么。
陳有鳥冷然道:“既然此事有我因果,我不能坐視不理。而且堂姐乃是陳氏嫡系,哪有給人做妾的道理?哪怕對方,是曹家。”
這話說得霸氣外露,陳翰忍不住熱血沸騰:“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
出到外面,正見到蒼松道人快步而來。
陳翰以為是道庭都督府方面有事來找陳有鳥,于是自覺退到一邊,不敢旁聽。
陳有鳥見蒼松來得急,心中有幾分了然,問道:“蒼松前輩,可是有決定了?”
蒼松道人既然做了決定,態度自然隨之改變,忙道:“觀主切莫客氣,老道愧不敢當‘前輩’二字,直喚道號即可。”
陳有鳥一擺手:“蒼松前輩客氣了,以后還有許多事需要仰仗你呢。”
這話聽得蒼松道人如大熱天飲了雪水,舒坦得不得了,不管陳有鳥是否只是表面的客套,以其年紀,能做到如此,足以表明很多了。
脫離都督府,選擇加入云山觀的決定,沒錯。
陳有鳥又道“現在我有些事要處理,你可先去云山,以副觀主的身份便宜行事,我會盡快上山的。”
“好。”
蒼松道人答應得干脆,之前陳有鳥已經說得明白,云山觀中的瑣碎事務都會交給他這個副觀主來辦,正好能一展所長。打好前站,把道觀辦得有條有理,才能展現出能力來。若是倚老賣老,這個副觀主的位置,恐怕是當不久的。
陳有鳥撤他,一句話的事。
蒼松道人心里分得清楚,不再多說,轉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