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陳有鳥下山,趟著風雪,腳程甚快,不多久到了山麓下,望著冰雪鋪滿的道路,心想此時如果有一輛馬車代步就好了。
正應了那句“心想事成”,他走出半里多地后,竟然真得看到前頭路旁停著一輛馬車。
厚實的車廂,溫暖的布簾,拉車的是一匹健馬,站在那兒,寬大的鼻孔不斷噴出一道道白氣。
車轅上不見車夫,不知到哪兒去了。
陳有鳥雙手攏在袖子內,看了看馬車,腳步不停留,徑直往前走。
“聿!”
那健馬猛地發出長嘶,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狂奔沖來。
“就知道有問題!”
陳有鳥飛身閃過。
咔嚓一響,車廂爆開,一道身影從中撲出,姿態頗為怪異,披頭散發的,好像一頭兇獸。
“云崖?”
剎那間,陳有鳥便認出來了,急速后退,直退到一棵大樹邊上,靠樹而立。
張向陽等人在后山搜捕此獠,沒想到其竟跑到這邊來,看樣子,完全是沖著陳有鳥來的。
“桀桀!”
已經大變樣的云崖用一個古怪的形態蹲在雪地上,剩存的一只獨眼死死地盯著陳有鳥,像是盯著一塊美味可口的肉食,嘴巴裂開,流淌下口涎,活脫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陳有鳥倒不顯慌張,更不能害怕,如果亂了陣腳,更容易被對方趁虛而入。
“你,是我的!”
云崖語調生硬地說道,很明顯,他已經受到魔性反噬,漸漸非人,說話都不利索了。
“何苦呢?”
陳有鳥說著,盤算著應付之計。
“何苦?”
云崖暴怒:“等你老了,快要死了,你就會不擇手段……你,跑不掉了,我要吃掉你,補!大補!”
吼叫聲中,身如鬼魅。
陳有鳥飛身躲開,身后那棵大樹上已經被扒拉出數道深深的痕跡。
云崖的一雙爪子,甚至比猛獸的爪子還要鋒銳得多。
這般關頭,陳有鳥再沒有任何隱瞞實力的余地,他身上只帶著幾張鎮宅平安符,此符對于化身人魔的云崖沒甚效果,只能憑借所學的武功來應戰。
《嶗山通真道經》里頭包含著一套高深武功,不過此功偏重于心法養生,不善于打斗,在這一點上,遠不如武當和齊云山。好在的是,陳有鳥實打實的凝結出了道種,屬于道長層面,這使得他的身體機能,氣息方面非同一般。
“你!你竟突破了?”
不用多久,云崖便發覺了端倪,驚怒出聲。他終于想明白了,為何陳有鳥會拒絕自己,年紀輕輕,便躋身道長,怎會再拜到一個老邁道長的門下為徒?毫無疑問,陳有鳥一定是有一番驚人的造化。
想到這,云崖忍不住的嫉妒,又夾雜了憤恨。他自幼修煉,無比勤奮,但進不去道場的門檻,年近花甲才凝結道種,已耗盡所有的潛力。
這一生中,他最大的際遇便是獲得半本魔經,但那如同魚餌,不咬餓死,咬了也是半死不活,當大限將至,他還是懷著復雜的心思修煉了。
死亡,才是人世間最大的恐懼。
越是修行者,其實越是怕死。但凡有一線生機,都會不惜一切去爭取。
陳有鳥展露出煉氣化神的境界,這使得云崖失了方寸。昨日一戰,其遭受一道五雷符的重創,而今只恢復了三四成罷了。因為受傷,體內的魔性難以壓抑得住,為了恢復,必須吞噬大量血肉。
血肉為食,自然分品質。普通凡俗百姓的血肉蘊含的氣息甚少,不知要吞噬多少才行,只有修行者的血肉,才合人魔的胃口。
這道理,就跟晉身煉氣化神境界后,普通飲食吃不飽,要吐納天地靈氣一樣。
因此云崖盯上了陳有鳥。
柿子撿軟的捏,陳有鳥境界最低,最適合成為下手目標。況且,在他身上,云崖早就嗅聞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好聞,且好吃,垂涎已久。
昨天云崖逃離后并未遠走,而是耍了計謀,制造了遠遁的假象,反而潛行回來,等在山下。
果不其然,等來了獨自離開的陳有鳥。
簡直天賜良機,立刻動手,要把陳有鳥吃掉,然后躲起來恢復。
算盤打得響,萬沒料到被嶗山道場放逐的陳有鳥竟凝結了丹種,成就陰神。
若是沒有受傷,云崖化身人魔后,還是能夠拿下陳有鳥的,可世事沒如果……
廝殺一番后,云崖就知道事不可為了。更要命的是,拖延得久,動靜大了,可能會被張向陽他們察覺。不用四人一起來,只需來一個,云崖就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當機立斷,云崖虛晃一招后,竟十分光棍地轉身就跑。
這讓一直處于守勢的陳有鳥感到愕然,說實話,陳有鳥是想邊打邊走,然后找機會溜之大吉的。他并沒有拿下云崖的底氣,安全第一,逃走不丟人。
卻沒想到,先逃的竟是云崖!
第一時間,陳有鳥不禁懷疑云崖這是不是故意的,示敵以弱,好引誘他上當。但隨后,另一個大膽的念頭生成,陳有鳥選擇了追擊。
剛才與之交手,陳有鳥便有了感覺,自己雖然缺乏攻伐兇狠的手段,但整體上并不落于下風。而云崖所施展出來的力量程度,明顯比昨天差了一截。
這就意味著機會!
大好機會送到眼前,不抓住,實在浪費。
見到陳有鳥居然敢追來,云崖好生惱火,感覺從獵手變成了獵物。
“好,你自找的……”
云崖專門選擇茂密的林間逃去,一路上震動得無數冰雪抖落,紛紛揚揚。
當來到一大塊巖石間,云崖捕捉到了地形的優勢,施展出手段,雙足在一塊石頭上一蹬,借勢飛身,殺個回馬槍,一臉獰笑地猛撲向追來的陳有鳥。
這一招出其不意,勢必能給陳有鳥一記重重的打擊。只要將他打傷,立刻就能扭轉局面。到時候,陳有鳥便成為口中餐。
他的血肉,一定鮮嫩可口,十分大補……
在短短一瞬間,云崖的腦海里甚至已經在幻想進食的美味。
“定!”
驀然聽到一聲斷喝。
與此同時,云崖渾身氣血凝固,肢體失去了控制,動彈不得:
“怎么了?”
“怎么回事?”
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翻涌上心頭,云崖感到了不妙,但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重重砸到了地上,砰然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