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陳有鳥就覺得頭疼,連忙說:“不用了,我跑步回去,鍛煉身體。”
說著,邁開雙腿就跑起來,根本不給胡子寧再相邀的機會。
“呵呵,有趣。”
胡子寧望著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笑。
一位身形有些佝僂的老仆低聲問道:“公子,為何你對他青睞有加?”
胡子寧眼神微微有些茫然,回答:“在課堂上,我的位置距離他不遠,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氣息,讓我覺得舒服。”
老仆一怔:“會不會是個陷阱?”
胡子寧搖搖頭:“不像,而且,這里是海岱郡。”
老仆沉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胡子寧:“我有分寸。”
“這樣吧,我親自去調查他一番,摸個底。”
“不用。”
胡子寧抬手阻止:“他的基本情況一清二楚,出身清白,沒有什么問題。你貿然去,反會使得他生疑,生出戒心來,倒不如順其自然。”
老仆道:“他發現不了我的。”
胡子寧沉吟片刻:“他修煉了道法,雖然法力低微,只是個道士,但感官比一般人要敏銳得多。再說了,我們要在這呆上一段時日,有足夠的時間來了解,不必操之過急。”
“可你的傷?”
老仆有些急了。
胡子寧淡然道:“不礙事的,已經穩定住了。走吧,回去。”
長腿一抬,進入車廂,剛坐下來,心血翻涌,猛一陣咳嗽,趕緊掏出一張華美的手帕捂住嘴,松開時,手帕上一團濃液,赫然是血。只是這血殷紅中竟帶著絲絲金色,分外妖異。
外面傳來老仆關切的問候:“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走。”
胡子寧語氣淡淡。
老仆一臉愁苦,吩咐車夫驅動馬車,轔轔使動起來。
陳有鳥一陣疾跑,跑出好一段路后,這才放緩下來,回頭去張望,好在胡子寧沒有追上來。都說女追男,隔重紗,那男追男,我呸,不能想……
當氣喘吁吁回到宅院,正好被王伯看見,疑問:“少爺,難道有惡犬追你了?跑得那么急?”
陳有鳥沒好氣地道:“何止是惡犬,簡直是兇獸。”
“啊。”
王伯嚇一跳,趕緊拿過一根扁擔,想著能把少爺追著跑的,絕非等閑之物。
陳有鳥見他不禁逗,就笑道:“我把他擺脫了,沒事了。”
“那就好。”
“午飯弄了沒,我好餓。”
陳有鳥問。
王伯趕緊放好扁擔:“我這就去做。”
午飯不可謂不豐盛,有魚有肉,還有一鍋濃濃的羊湯。但陳有鳥吃的時候,仍是像之前幾天的那般,總感覺不滿足。吃得多,可不飽。
這個“飽”,并非是一般意義的飽腹之感,而是另一種玄妙的概念。
“果然如此,自從化氣成功,成為真正的修士,我已經漸漸偏離正常人的范疇了……”
陳有鳥皺著眉頭,用句具備現代化色彩的言語來說,那就是生命得到了進化,到了一個新的層面去。道者有法力護體,能做到寒暑不侵,那么其進食的東西,也就水漲船高,不再是普通的米飯菜蔬。
難道要像傳說中的仙人吞吐日月精華,吸納天地靈氣?
只可惜,他沒有下個階段的功法秘籍,不得其門而入,不知該如何個吞納法,反正不可能是日常的呼吸就能做得到的。
好在現階段多吃肉食,還能壓得住那種“饑餓”感,消化得快,大不了多吃幾頓。
“少爺,可是覺得飯菜不合口?”
王伯過來收拾的時候,見陳有鳥皺著眉頭,忍不住小心翼翼問道。這不是第一次了,好幾次都是如此。老仆人心情忐忑,覺得會不會是少爺晉身道士后,要求變高了,口味變刁了,已經不喜歡吃他做的飯菜?
陳有鳥忙道:“不是,很好吃,只是我在想其他的事情。”
王伯“哦”了聲,如釋重負,不是不喜歡吃就好。
堂上多了個“不喜歡女人”的胡子寧,而且對方還流露出了某種興趣,這讓陳有鳥頗不自在,每天去不同流草堂的時候,都心懷忐忑。
幸虧接下來的數天,胡子寧并沒有繼續表現得過于熱情,大概是陳有鳥那句“我不喜歡男人”產生了作用,讓其知難而退。
陳有鳥放下心來,開始專注于學習,他是志在明年考舉子試的人,屈指一算,時間已不多,剩得幾個月而已。相比之下,別的學子,可都是精心準備了一兩年的功夫,這還只是在不同流草堂的同窗,郡城偌大,別的學子不知多少。根據孟夫子的說法,每屆舉子試,一個郡城內參加的士子不少于千人,而錄取的名額,大概在二三十人,真正的百里挑一,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競爭激烈,不準備充分,分分鐘會名落孫山,再想考下次,就得三年之后了。
時不我待,要爭朝夕。
不過他的文章水平提升得很快,存在的一些基礎問題,被孟夫子指出之后,迅速改正,下次不會再犯。之前買來的經義著作,以及從孟夫子藏書房弄到的書俱已看完,吃透,陳有鳥又盯上了新的書籍資料。
孟夫子雖然欣賞他,已然把陳有鳥視作得意門生,但藏書房開放的條件并未改變,還是要陳有鳥寫詩來換取閱讀的時間。
也許,孟北流渴望看到他的新作,所以門檻不變,要逼著陳有鳥寫詩。
陳有鳥自己寫不出膾炙人口的詩詞,但他有《文心雕龍》呀,放到這個時空,便是原創,做個合格的文抄公毫無壓力。
又是十來首短詩出手,瞧得孟夫子雙眼滾圓,感嘆不已:“有鳥,你不當詩人,真可惜了。”
陳有鳥呵呵一笑:“老師,難道我不能既當詩人,又當官人嗎?”
孟北流聽著,嘴一撇:“年紀輕輕,倒貪心。”
陳有鳥沒有回話,心里回一句:“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然后進去藏書房,開始翻閱對舉子試有參考價值的各種書本,文章合著。依然是翻書,翻得飛快,書頁嘩啦啦作響。
這一次,他要翻多幾本,收納進《文心雕龍》,回去再慢慢細讀,研究。
時間到,陳有鳥告辭離開。他不知道的是,離去不久,又有學子來拜訪孟夫子,正是那胡子寧。
面對這位新學生時,孟北流有一種罕見的肅然,甚至可以說是拘謹之意,拿出一疊紙張:“這是有鳥新寫的詩稿,我看過了,都是水準之作,頗為出色。”
胡子寧恭聲做禮:“多謝夫子,讓我能先睹為快。”
端坐著,拿最上面的一張看起來,贊道:“好字。”
孟北流擼了擼胡須:“有鳥的字,跟他的文章一樣進步神速,甚至有隱隱自成一家的趨勢。這個學生,真令我驚訝。我都懷疑,他去嶗山十年,學的不是道法,而是詩文了。”
胡子寧隨口應道:“嶗山道場,仙家之地,景色瑰麗,的確很能激發人的遐思意興。”
他看得快,一會兒工夫,就看到了第五首,雙手猛地一頓,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寶藏,身子竟微微有些顫抖,喃喃道:“找到了,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