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蒙亮,陳有鳥就起床,吃過早餐,邁步出門,開始小跑起來。他沒有帶上旺財,獨自一人前往不同流草堂。
時候尚早,街上行人寥寥,這些人驚訝地看著奔跑的陳有鳥,不知這少年在干什么。在這方世界,可沒有晨跑的概念。
陳有鳥不去理會旁人的目光,自顧跑自己的,到了不同流草堂,渾身出了一身汗,衣衫都被濡濕了。氣喘微微,但不覺得累乏。虧得以前在嶗山道場操持雜務時打下的身體基礎,如今煉精程度漸成,體魄愈發精壯,完全不是一般書生秀才所能相提并論的。
日起東方,草堂前已經停著數輛馬車,是別的學生更快地來到了。
孟北流規矩頗嚴,早課若是遲到,哪怕只遲了片刻,也不能進講堂的門。
進入講堂,見里面陳設簡樸,上首處一個講座,下面擺著十數個蒲團,按照行列分布,三個一排,共有六排,井井有條。蒲團前各放一個小桌子。每個桌子上,擺個銘牌,寫著學生的姓名。
這個挺好,對號入座。
陳有鳥目光搜尋著,很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前面第二排居中的位置,于是走過去,坐下來。
等了一陣,不斷有學生來到,紛紛落座。
這些學生大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清一色清秀面孔,其中居然還有數位女生,倒讓陳有鳥感到驚奇。
原來大胤王朝的科舉制度,以經義為主。經義內容與儒家大同小異,只是沒有進行多少演化和閹割,顯得自由活潑。女子不但可以進學讀書,還能當官。皇宮內廷有宮官制度,分設六尚,尚宮、尚儀、尚食、尚服、尚功、尚寢,下面統管二十四司,掌管宮廷事務等。若表現出色,甚至能晉身女學士,執管機密事宜。
這一點,類似于隋唐時代。
陳有鳥坐在座位上閉目休息,很快,他就聽到一陣陣竊竊私語,睜開眼時,見到四周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你坐這里?”
壓抑著某種情緒的聲音,是來自右手邊的陳善本,說也巧,他們兄弟一左一右,正好把陳有鳥夾在中間。
陳有鳥眨了眨眼睛:“我的銘牌擺在這,不坐這兒,坐哪里?”
“老師偏心……”
陳善本說著,眼圈竟然紅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陳有鳥一愣:“一個位置而已,難道你之前坐在這?”
“你知道什么?講堂位置,可是根據進學水平和成績來排列次序的,你只是個剛入學的后生,憑什么一來就坐到前排上?”
陳善本情緒爆發了,其與陳有鳥并無恩怨,還是有著血緣關系的堂兄弟。只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對陳有鳥觀感不佳。隨著三番幾次的出乎意料,其覺得被打了臉,內心難免積壓著憤怨。特別現在,看到陳有鳥不但順利拜師,還頗得孟北流賞識的樣子,一來就坐到了前列位置上,使得陳善本再也按耐不住,感覺一些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奪走了。
“原來是按進學成績排列位置……”
陳有鳥摸了摸下巴,難怪坐在這兒,招惹到別人的眼光和非議。然而這是孟北流的意思,他自不可能讓給別人。在不同流草堂,孟北流才是真正的主人,客隨主便,哪管其他?
隨著腳步聲,孟北流出現。他一露面,講堂上立刻鴉雀無聲,人人都坐得端正挺直,一絲不茍的模樣。便是情緒爆發的陳善本也立刻收斂住神色,表現得恭恭敬敬。
天地君親師,師生關系,十分嚴謹,絕非兒戲。
孟北流干咳一聲,徐徐說道:“今日講堂有新學生,陳有鳥,你站起來,跟學長們打個招呼。”
聽到“陳有鳥”這個怪異的名字,眾人又是一片驚奇,但不得不說,怪名字,總能讓人印象深刻。
團團一作揖,陳有鳥說了句客套話,隨即坐下,倒顯得落落大方。
孟北流看在眼里,微微點頭。他講課多年,立下規矩,收學生除了看字和才華之外,也看重人的性情與氣度。陳有鳥給他的印象不錯,尤其那種沉靜的氣度,在別的學生身上難得一見。畢竟少年人,血氣方剛,哪怕讀書的,養氣工夫剛入門,也難免顯得浮躁。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云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孟北流吟道:“這一首詩是昨日我臨場對陳有鳥的考核,他半刻鐘不用就寫出來的。如果你們也寫得出來,不妨當面跟我講。”
五絕之句,屬于詩律中最為簡單的格式了。但很多事物,越是簡單,越顯功底。
眾學子暗暗體味著詩句,臉色肅然。平心而論,這詩算不得什么曠世之作,但意韻悠遠,不失為佳作。這可是老師的臨場命題,還只用了半刻鐘時間,如此一來,就顯得非同一般,加分不少,怪不得能坐在前排。
孟北流目光往下一掃:“陳有鳥,在老夫的課堂上首講規矩。你初來乍到,就坐前列,別人自然不服。希望你能好好進學,認真學習。否則的話,等下次真正考核,你學不成文章,就只能調到后面去坐了。”
陳有鳥忙道:“學生明白。”
“好了,下面開始講課。”
孟北流一拍戒尺,抑揚頓挫地開講。
講堂之中,十數名學生,他們進入不同流草堂的時間不一,學習到的基礎也各有不同,但孟北流不管這些,也沒有給誰補課開小灶的說法。堂上所講,學生若有不明白,主要靠自個下苦工自學。當然,若有疑難,也是可以向孟北流請教的。不過一般的問題,孟北流不屑回答,反而會斥責學生連這都不懂。
陳有鳥聽得認真,他的基礎實在太差,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的官文基礎。好在天下文章,觸類旁通,本質架構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只要掌握了其中的行文格式,以及命題論點,那么寫一篇合格的文章出來并非難事。
在其中,最重要的前提,還是得熟讀各大經義。
在之前陳有鳥已經了解過,一整套的經義著作,足有二十多本,要全部購置齊備,再加上數目眾多的注釋解讀,就更可怖了。一般書店,往往只得經義正文出售,想要買到有價值的解讀書本,必須有關系有門路才行。
在大胤王朝,書籍屬于珍貴的資源之一。
今天上課,陳有鳥并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只帶著耳朵聽講,很多時候,云山霧里,不明所以。好不容易下了課,很快起身出去,要到城里的大書店去買書。
“這一本《中庸之論》要了……”
“還有《圣人說道》……”
“以及《春秋筆記》……”
在書店里,陳有鳥一口氣買了九本經義,交錢的時候十分肉疼。賣符的一千兩,五百給了王伯當做家用,剩下五百,一部分用來交學費,而今買書又用掉不少,所剩的,竟只得兩百多兩了。
錢,真不禁花。
抱著一大摞書回到宅院,坐在房間中伸手取一本翻閱。
腦海有異動,是《文心雕龍》。
下一刻,陳有鳥驚喜地發現,《文心雕龍》上部的《原道學習》后面的空白增錄處,多了一本新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