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這一問,不等汗流浹背的葉正廷解釋,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幾名護士姐姐,卻有點繃不住了。
其中一個撲哧一聲,差點笑出聲。
這哪來的老登?
連張將軍都不認識?還直呼其大名?
夏侯眉頭一皺,有些不快。
葉正廷立刻為大哥出氣,怒指那名不符合他審美的護士姐姐:“笑你媽呢?我大哥剛從監獄出來,不知道張向北怎么了?”
說罷,耐心解釋道:“老將軍,事情是這樣的。當年您不是跟老張發生了點不必要的誤會,進去了嘛。”
“軍部一時間群龍無首,沒了精氣神,上頭也有點慌,于是在部隊挑了幾個條件不錯的年輕人栽培。”
“這張向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夏侯目光微沉:“有點意思。”
略微停頓后,夏侯氣定神閑道:“你安排一下,我抽空見下這個后生。”
葉正廷卻表情為難道:“老將軍您有所不知,張向北已經戰死了…”
“哦?”夏侯目光一沉,不咸不淡道。“看來我進去的這些年,軍部也沒培養出什么成氣候的人物。”
“我兒子還行。”葉正廷為兒子正名道。“最巔峰的時候,混到了黑騎軍統帥一職,在軍部,也算是比較拿得出手的少年將軍。”
“黑騎軍?什么鬼?”夏侯皺眉道。“沒聽說過。”
葉正廷嘴角抽抽,突然就不想聊天了。
這老將軍,脫節太嚴重了,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沒了。
這要擱別人這么羞辱兒子,他直接兩個大逼兜甩過去。
“小葉。”夏侯吐出口濃煙,目光逐漸變得陰冷。“我女兒在濱海遇難的時候,你在做什么?”
葉正廷聞言,心猛然一沉。
來了,老大哥果然還是跟當年一樣,愛記仇…
“我當時已經出動專機,趕往濱海了。”葉正廷滿臉悲愴。“可惜,還是晚到了一步。”
夏侯雖然跟時代脫節了。
但在人性上的拿捏,還是穩穩的。
“你是忌憚張大智夫婦?還是忌憚韓家?”
夏侯雙目如炬,仿佛看穿了葉正廷的靈魂。
他深吸一口冷氣,又重重嘆了口濁氣:“什么都瞞不住老將軍,如您所料,我既怕得罪張大智,又不敢激怒韓老總,他們當年,可都是呼風喚雨的大手子,而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卑微仔…”
夏侯沉默了半晌。
那深不可測的眸子,冷冷凝視葉正廷:“但現在,我出來了。”
“你愿意為我女兒做點什么嗎?”
葉正廷滿臉愧疚道:“當然!我會為您的愛女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
夏侯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您是哪個意思?”
葉正廷滿臉疑惑,眼神卻很清澈。
“算了。”
夏侯沉默半晌,放棄了。
看葉正廷的眼神,猶如看白癡。
“你有張若愚的聯系方式嗎?”夏侯淡淡問道。
“我怎么會有?”葉正廷理直氣壯道。“我和他完全沒聯系的!”
“搞一個,我有用。”
夏侯抿唇,躺在了病床上,連呼吸機都掛上了。
這救護車里,稍稍有點悶,夏侯有點憋得慌。
“明白。”葉正廷點頭。
勉強算是蒙混過關了。
可偶爾跟夏侯眼神碰上,那渾濁而蒼老的眼眸中,蘊含滔天戾氣。
連整個救護車的溫度,都跌落冰點。
按原定路線將夏侯送往指定醫院后,葉正廷坐在醫院走廊,大腦高速盤旋。
夏侯再跟社會脫節,當年也是統率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而醫院里里外外駐扎的京城衛戍部隊,更體現出上面對他保外就醫的重視。
葉正廷手心冒汗,和那幫開會的老狐貍一樣,怕出大狀況…
“你在想什么?”
耳畔突然響起一把蒼老卻雄渾的嗓音。
一身病號服的夏侯,站在走廊。
“是在想,怎么忽悠我這條在監獄里待了二十年的老狗?”
“還是在想,你葉正廷貴為軍部統帥,憑什么聽我號令?”
夏侯的眼神,深邃而沉穩。
看得葉正廷不寒而栗。
“老將軍,您誤會了。”
葉正廷深吸一口冷氣,站起身,滿臉苦澀道:“我能為您做的,確實很有限。”
“看的出來。”
夏侯緩緩坐在葉正廷剛剛坐過的椅子,余溫猶在。
就像當年那樣,大智哥不坐,他永遠只能站著。
大智哥坐,也未必有他的座位。
“當年你像條哈巴狗在我和張大智之間搖擺不定,我就知道,你什么也不是。”
夏侯點了一支煙,伸出一只手:“手機給我。”
葉正廷臉色復雜,猶豫了幾秒,給他了。
夏侯打開通訊錄,搜索名字。
葉正廷極高的紀律性,令他備注的名字,叫張若愚,而非張向北。
否則,就露餡了…
夏侯撥通電話,平靜地抽著煙。
整個走廊,充滿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