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第73屆廣交會開幕。
今年的春季廣交會，剛一開始，李云海就體會了什么叫慘烈的競爭。
以往的廣交會，第一天成交量少說也在5000萬美元以上。
畢竟第一天是成交量最高的一天，很多老客戶都會過來捧場。
但是今年的第一天，四海集團的辦公設備，只拿到了區區3500萬美元。
這預示著接下來每天的成交額，都會低于這個數值。
要知道，李云海已經組織了最強大的推銷陣營！
但還是賣不動。
李云海有點懵，不知道是哪里出現了問題？
他和倪教授、趙金平等人商量對策。
結果他了解到一個令人震驚的現實。
這屆廣交會參展企業達2700多家，比上屆增加近一倍！
各地都把好東西拿來，展館內商品琳瑯滿目，比以前的廣交會更有新意。
參展企業多了，同行競爭加劇。
但是，據可靠數據顯示，這一年的廣交會總成交額，和去年基本上持平。
換言之，多出一倍的參展企業，卻只拿到相同的成交額，均攤下來，每家企業的成交額都要減掉一半。
差不多的外商人數，卻要被兩倍的賣家瓜分，銷量下降可想而知。
辦公設備的競爭尤其激烈。
九十年代開始，國家放開了電子產品的進口限制，洋品牌大量涌入，國內也興起很多辦公設備廠商。
其中絕大多數國產貨，都是進口零配件進行組裝。
國內市場變大的同時，競爭也變得更大。
四海集團的辦公設備，以前主要依靠出口賺取利潤。
外星人電腦、墨倉式打印機等產品，連續登上了辦公設備全球暢銷榜。
但是今年開始，出口貿易也開始變得難做了。
倪教授說，連想公司和其他同行的銷量也在下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李云海知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銷量下滑，也就釋然了。
讓他欣慰的是，梅花手機的銷量還不錯。
第二代梅花手機獲得了參展商的喜愛，第一天拿到了4000萬美元的銷量。
首日展覽結束之后，李云海請大家吃飯。
在飯桌上，李云海做出了新的調整和部署。
從明天開始，公司的銷售重心轉移到手機上來。
李云海把沈秀蘭、陳美琳調到手機展廳。
辦公設備銷售低迷不振，那就依靠梅花手機來發力。
李云海派出最強大的陣營，助力梅花手機沖銷量。
辦公設備加上手機的銷量，也只能抵得上以往辦公設備第一天的業績。
李云海早有心理準備，辦公設備在九十年代中后期開始進入薄利期，再加上同行競爭加劇，這行生意會越來越難做。
這也是他轉型做手機的原因之一。
還好他進軍手機行業趕在了其他人的前面，暫時還沒有太多的對手。
國內也就連想手機、熊貓手機還算拿得出臺面。
李云海特別留意連想公司手機的銷售情況，發現他們的銷量很一般。
據倪教授得到的內部消息，第一天下來，連想手機只賣出去區區一千臺，還是四個定單！可見外商并不看好這款手機，只不過是拿些貨進行試水。
吃過晚飯，李云海陪林芝夜游珠江，兩人坐在游船上，肩靠著肩，依偎在一起欣賞夜景。
林芝輕輕的哼起了歌謠。
“人生短短何必計較太多，
成敗得失不用放在心頭。
今宵對月高歌，
明朝海闊天空，
真心真意過一生。”
李云海聽著妻子輕柔的歌聲，感嘆的說道：“這歌詞寫得真好，以前聽沒覺得。今天卻特別有感觸。熙熙攘攘為名利，時時刻刻忙算計。卿卿我我難長久，真真假假怨人生！”
林芝嫣然笑道：“就今天賣得少一點，你就不開心了！世界上哪有什么長勝不敗的人？人生大起大落才是常態。我們再差，也不至于虧本吧！”
江面上風有點大，李云海怕妻子著涼，攬她入懷，說道：“我是無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嘛！辦公設備現在本來就難做，我們現在主要依靠手機來賺錢。我們有的是賽道可以換。”
林芝忽然有所感觸，說道：“云海，一款產品進入市場以后，總有衰退期，女人也是如此。有一天我老了，不受你的喜愛了，你是不是也會換一個賽道？”
李云海愕然失笑道：“人和物怎么能一樣？人是要陪伴一輩子的。商品我也想賣一輩子啊！只是實在賣不動了。”
“那人要是愛不動了呢？”
“夫妻之間，除了愛情，還有親情，親情是不可能過時的。”
“那你不會嫌棄我嗎？”
“不會，永遠不會！你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
“嘻！此生，那前生呢？”
“前生？前生或許我最愛的人是沈秀蘭吧！哈哈，誰知道呢？”
“我想也是的，不然你怎么會和秀蘭這么有緣分？那你下輩子想愛誰？”
“你！”
“真的啊？”
“嗯！真的！你真的是我的最愛！”
林芝滿意了，靠在他的懷里，又哼起了歌。
歌聲隨著江水，悠悠的蕩向遠方，和花城美麗的夜景融為一體。
兩人游完江，回到芝園。
林馨在跟柳如意學琵琶。
琵琶這種樂器，極為難學，手法復雜，一般都是從小開始練，才能有點出息。
林馨雖然聰慧，但年紀大了，學起來還是很吃力，指法配合得不好，彈起來難聽。
林芝笑道：“你多大的人了？還學這個？”
林馨撇嘴說道：“姐，功夫不負苦心人嘛！只要我肯學，肯定能學會！”
李云海道：“她好不容易想學個愛好，你就不要打擊她了。”
林馨笑道：“還是姐夫懂我。”
林芝道：“算了吧！小時候我被爸媽逼迫著學樂器，我雖然不喜歡，但也學得很用功。她就不同了，死活不肯學，把時間都浪費了，現在年紀大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想學琵琶！你學古箏也好啊，古箏容易學。”
林馨咯咯笑道：“好了嘛，我就學一下，被你打擊得體無完膚，哼，我不學了！”
林芝道：“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工作賺錢才是你最應該做的。”
李云海不以為然的說道：“我以為人還得有個愛好，我就很后悔，自小到大，沒學過什么興趣班。”
林芝道：“如果你真的想學，有的是時間。”
沈秀蘭道：“我也沒上過興趣班，因為家里窮，沒錢供我去學。”
大家說笑了一陣，各自歇下。
次日早上，李云海被一陣奇怪的聲音給震醒了。
他聽了聽，推了推林芝，說道：“你聽這是什么聲音？”
林芝也醒了過來，說道：“好像是電鋸的聲音？哎呀，隔壁那對夫妻，不會真的在鋸我們的樹吧？”
兩人一骨碌爬了起來，走到窗邊。
從這扇窗戶看不到旁邊的景色，只能隱約聽到電鋸聲是從那邊傳來的。
李云海下樓來，走到別墅的一側，果然看到隔壁那戶人家，在墻頭搭了梯子，正用電鋸在鋸一棵樹的樹枝。
林馨等人都起床，跑過來看。
“喂，你們這是干什么？”林馨大喝一聲，“這是我們的樹，你們不能砍！”
隔壁那個睡衣男，穿著家居服，爬在梯子上，也不管林馨喊話，只管鋸樹。
林芝生氣的道：“報警抓他們！”
林馨從花壇里撿起一個石頭，對著睡衣男扔了過去。
沒想到她打得還挺準，正好扔在睡衣男的胸口。
睡衣男憤怒的喊道：“你敢打我？”
林馨又撿起一個石頭，走近了一些，說道：“打的就是你！誰讓你鋸我們的樹？你再不下去，我這次打你的腦袋！”
說完她將石頭扔了過去。
睡衣男嚇了一跳，身子往后一躲，結果失去了平衡，啪達一聲摔倒在地上。
那邊墻根下，傳來胖女人哎喲的喊聲。
林馨咯咯笑道：“打得好！叫你鋸我們的樹！”
林芝已經掏出手機，撥打110報了警。
李云海心想，任由女人吵鬧也行，這種小事情，他一個男人都不想出面管。
對面忽然飛過來一個石頭，同時傳來胖女人怒喝聲：“就你們會扔石頭，我也會扔！打死你們！”
胖女人沒有什么力氣，石頭剛剛過了墻就掉落在地。
林馨還想撿石頭還擊，被李云海拉住了，說道：“你姐報了警，等警察過來再說。”
“怕他們干什么？就是要打他們！”林馨哼了一聲，掙脫李云海的手，又撿起石頭砸了過去。
這種沒有準頭的打架，也就是扔著玩玩而已，而且就算石頭當面砸過來，因為速度不快，完全可以躲避。
只有像剛才那樣，睡衣男趴在梯子上，不能躲閃，才會成為活靶子。
幾分鐘后，警察過來了。
林芝向警察說明了情況，指著院子里的樹，說道：“同志，這些都是古樹，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園林局都來認定過，說這些樹算是歷史文物，不能亂砍亂伐，他們擅自搭梯鋸我們的樹，已經是違法了！”
警察點頭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們，樹枝過長，如果確實影響到鄰居的生活，他們是有權利要求修剪一些枝葉的。”
李云海說道：“樹枝的確有些長，但也并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嚴重，只是有部分枝葉伸展到了對方庭空上，并沒有妨礙到他們的建筑。如果確實有違相關法律的話，我們也贊成鋸掉一些枝葉，但因為這些是園林局認定過的珍稀樹種，我們無權鋸掉。如果要鋸的話，必須通知有關部門過來處理。”
警察見李云海如此通情達理，便說道：“好，我們去找他們調解。”
芝園的院子很大，這些樹離院墻也有很遠，只是經過百多年的生長，樹木早就枝繁葉茂，伸出墻外也是正常的。
警察找到隔壁，先到那邊院子下面，觀察了一下樹枝的伸展情況，覺得并不嚴重，便勸導對方以和為貴，不要再鋸樹。
那家人也是欺軟怕硬，見到警察過來就慫了，答應不再鋸樹。
李云海他們以為事件就此停止，吃過早餐，就去廣交會。
今天的生意更差。
四海集團辦公設備，上午只接到幾個小訂單，連一千萬美元都沒有拿到。
手機也是高開低走，經過昨天的熱銷后，今天只拿到一個訂單。
同行們估計都沒有什么生意，派了人出來四處晃蕩，了解其他廠家的銷售情況。
李云海心態早就放平了，干脆不再關注銷量。
中午大家就在展位吃飯。
展館里售賣的盒飯實在太難下咽。
過慣了精致生活的李云海，當然吃不習慣，派人到外面餐廳買了飯菜打包回來吃。
下午的生意，一如既往的慘淡。
一整天下來，四海集團所有的業務加在一起，只拿到了2000多萬美元的銷售額。
郭婉華的工程設備銷量更低，這兩天來只接到了一個訂單，拿到了500多萬美元的成交量。
李云海已經做好了銷量腰斬的心里準備，也就萬事不縈于懷。
晚上，他帶著林芝去看電影。
兩公婆難得如此逍遙自在的過兩人世界，連林馨也不帶。
看完電影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回到家里，剛走進院子，李云海聞到一股很濃烈的化學制劑的味道。
林芝的鼻子也很靈，聳著鼻子說道：“云海，你聞到了嗎？這是什么味道？”
“這是化學藥品的味道！”李云海警覺的道，“咱們這里是居民區，哪里來的這種味道？附近也沒有化工廠！”
他進了屋，將庭燈全部打亮。
林馨和沈秀蘭、柳如意已經回到臥室，正準備睡覺，聽到外面聲響，復又起床。
李云海打著手電筒，來到氣味散發出來的地方。
只見那幾棵珍稀古樹旁邊，被人潑了許多的化學藥品！
林馨驚呼道：“這是不是殺根劑？隔壁潑的吧？”
殺根劑專門用來除草用的農藥，但用來殺死大樹，也有奇效。
林馨又肯定的說道：“姐夫，這就是殺根劑，我以前看到有人用過，我們以前住的院子里，雜草比人還高，又長得快！有人撒了這些殺根劑，結果草是死了，附近的十幾棵樹也被毒死了！這個味道特別難聞，我聞過一次就記得。”
林芝氣得俏臉通紅，說道：“豈有此理！他們居然用這種手段，想把我們的樹徹底毒死！”
她和李云海雖然很少來這邊住，但這也是李家的財產，豈能任由別人破壞？
林芝是個講理的人，遇到事情，第一時間都是報警處理。
李云海看到這情景，也是無語得很。
林芝報了警。
警察到來，收集了一些證物，說是拿回去化驗。
林馨說道：“還化驗什么啊？這就是殺根劑！我們白天沒有人在家，肯定是隔壁的壞人潑過來的！這算是破壞私人財物了吧？你們再不抓他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警察找到隔壁。
隔壁的人打死也不承認。
李云海在別墅里安裝了監控。
白天雖然沒有人在家，但監控還是有用的。
他調出監控查看，下午三點半，果然是那個睡衣男趴在墻頭往這邊潑東西。
睡衣男被抓了現行，無法抵賴，當天晚上就被警察帶走。
整整一個晚上，那邊的胖女人一直都在罵，站在那邊墻頭下，對著這邊罵。
李云海不勝其擾。
千金買房，萬金買鄰！
早知道會攤上這樣的鄰居，這房子當初就不會買！
第二天，林芝干脆把園林局的人喊了過來，告訴他們這幾棵珍稀古樹，可能已經被人施用了殺根劑，不知道還能不能存活。
園林局的人大為震驚。
因為這些古樹很珍貴，他們已經向文物部門報備了！
園林局出具了相關的檢驗文件，證明這些樹木的珍稀程度以及生存年限，并拿到了文物部門的文件，狀告鄰居家損毀珍惜木種，屬于犯罪行為。
那個睡衣男，觸犯了《刑法》第344條，毀壞珍貴樹木或者國家重點保護的其他植物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李云海以前也沒接觸過這條法律，沒想到事情這么嚴重。
睡衣男將面臨起訴。
那個胖女人這才慌了，跑到李云海家門口，撒潑打滾，求李云海他們撤訴。
李云海告訴她道：“起訴你男人的不是我們，而是園林局！你們要找就去找園林局！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這是珍稀物種，你們偏不聽，這下好了，我也救不了你們。”
廣交會第三天，生意還是沒有起色。
生意慘得讓人懷疑人生。
整整一天時間，辦公設備只賣出去500多萬美元，賣的都是打印機和其他設備，電腦一單未開。
這在四海集團的廣交會歷史上都很罕見！
李云海覺得，這不僅僅是競爭激烈的原因！
難道是產品存在問題？
還是銷售方法不對勁？
下班以后，李云海召集了眾人，在東方賓館開了個短會，讓大家尋找銷量不佳的原因。
倪教授提供了一條線索：“對了，我好像聽說連想公司的電腦在降價銷售。”
李云海問道：“他們降價多少？”
倪教授道：“他們也是因為生意不好，所以降價20銷售，可能他們的目的，是想先找到穩定的客戶，靠以后的產品賺錢吧！”
李云海一震！
降價20銷售！
現在的電腦本來就沒有什么利潤空間，再降價兩成，豈不是白忙活了？
趙金平道：“李總，他們這是想打價格戰！連想公司現在有京城李家的支撐，有的是資金揮霍，他們是想把我們的客戶都搶走嗎？”
李云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聲說道：“明天給我仔細的打探清楚了！如果屬實的話，我們也要制定相應的對策！”
趙金平道：“難怪今天來的幾個老客戶，在我們展位看了以后又離開，他們多半是被連想公司的低價吸引過去了！”
李云海俊眉一揚，說道：“好啊！他們終于宣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