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海沉聲說道：“舉報的內容不止這些。國內有投資商想成為經銷商，或者區域代理商，都要上貢。還有，這些經銷商想第一時間拿到暢銷的商品，還得給好處費！”
沈秀蘭道：“如果這些全部屬實的話，那趙金平能把牢底坐穿！不過以我對趙總的了解，他應該不是這種人。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污蔑他，使的是離間計？”
李云海點頭道：“不排除這種可能，所以我們才要暗地里調查取證。我也希望能還趙總一個清白。”
林馨敲門進來，說道：“姐夫，香江分公司有傳真過來。”
李云海道：“我知道，你們先接收，回頭交給沈總。”
林馨看了沈秀蘭一眼，退了出去。
正好趙金平過來匯報工作，沈秀蘭便先告退。
趙金平走了進來，笑道：“李總，我們的梅花二代手機，海外定單又增加了。”
李云海遞了支煙給他，說道：“這是好事嘛！我們的這款手機能熱賣，趙總你功不可沒啊！”
趙金平笑著搖了搖頭：“還是李總英明，沒有你的領導，我們能做成什么事？”
李云海愜意的抽了兩口煙，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說道：“趙總到公司快十年了，你是我們集團的元老功臣！公司上市之后，分了一點股權給你，每個月的分紅還滿意吧？”
趙金平正了正身子，說道：“滿意。西州的消費水平也不算太高，以我現在的收入，完全夠用了。”
李云海道：“家里人都還好吧？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有事你盡管開口，我們既是同事關系，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嘛！能幫的我一定幫。”
趙金平搓了搓手，說道：“沒有什么困難，房子買好了，車子也有，我只有一個兒子，已經上大學，雖然讀的只是普通一本，但也算可以了，我沒有太多的追求，生活過得去就行。謝謝李總為我著想。”
李云海明顯是在給趙金平坦白的機會。
但趙金平的回答，卻又完全不在點子上。
李云海決定再敲打他一下，便談到工作上來，說道：“國內經銷商的反響如何？他們能賺到錢嗎？”
“那必須賺錢！”趙金平道，“春季發布會的時候，我和他們聊了聊，大家都說當我們的經銷商最省心，又最賺錢。”
李云海道：“我聽說有些大城市，經常有好幾個經銷商爭地盤？”
“這種事情肯定是有的，一個區域，我們不能有太多的經銷商，得保證他們的利益。而經銷商又喜歡扎堆往大城市里跑，我們做辦公設備，肯定是大城市機會多嘛！所以經常出現幾個經銷商搶一個區域銷售權的問題。甚至有的地方，同時有十幾個經銷商爭奪。”
“如果遇到這種事情，你如何解決呢？”
“看實力，誰的實力最強，就交給誰去做。”
“在選擇的過程中，會不會有人不服氣？或者使用歪門邪道？”
“有，去年還發生過一件事，兩個有實力的經銷商，搶奪花城一個區的經銷權，兩家商行打了起來，結果兩敗俱傷，都被請進局子里喝茶去了，讓第三方得利。”
“還有這樣的事？”李云海真的是第一次聽說，聳然動容道，“我們應該有更合理的經銷商選擇機制，應該杜絕此類事件再發生。”
“杜絕不了的。李總你也知道，這些經銷商，都是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他們大多數是農村出來的，剛洗干凈了泥腿子，出來做生意，冷不丁就發了大財，身上的野性沒有消失，干架只是家常便飯。”
“那就難搞了！會不會有人為了當經銷商，送禮送錢之類的？”
“有，太多了，有人變著法的往我家里送錢，我哪里敢收？”
“呵呵，是嗎？”
“真的，李總，好多人送錢給我，我都不敢收的，我跟他們講，我們公司只看實力，如果你有實力，你不用送我一分錢，我也會選你。不然的話，你們都送我錢，你又選誰好呢？是吧？”
李云海微微一笑，心想你要是真的做到了這一點，那就不枉我如此器重你。
“嗯，那確實，大家都送，就等于大家都沒有送了。不過大家送的禮物，有輕有重嘛！”李云海笑道，“海外發貨，你都會跟蹤訂單嗎？”
“肯定要跟蹤，我們做銷售的，分售前和售后。我都得管好了。”
“海外訂單投訴多不多？比如說貨物在運輸過程中產生了損耗之類的。”
“有，這種很常見，我們四海集團出口的都是電子產品，而且價值極高，那些船老板、船員都知道。有的船員是個人偷盜，還有的船務公司，集體偷盜的也有。我們每次發出去的貨，總會或多或少的有些損失。不過還算好，沒有大的損失。”
“沒有靠譜一點的船務公司合作嗎？”
“我們找的大都是香江的船務公司，香江那邊跟船的船員，很多都是街頭混混，還有些犯了事的，找不到正經工作，只能去跟船。當船員工資雖然高，卻很無聊，在海上一待就是幾十天，甚至大半年，沒有好玩的，連個女人都見不到，無聊得要命。所以做這一行的，一般都會搞灰色收入。”
“這樣啊？”李云海以前還真的沒有認真仔細的了解過這一行，問道，“那我們一年下來，船耗損失有多少？”
“難說，看運氣。”趙金平道，“一年損失個幾十萬上百萬，算是少的，畢竟我們每年發貨量有那么大，就算損失幾百萬上千萬，也只能認。這樣也只能算進公司的成本里面。就算有損失，海運仍然是最經濟省錢的運輸方式，比起空航來便宜得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李云海道：“他們都是怎么偷盜我們的貨物？直接拿走？還是以次充好，或者用別的產品代替？”
“都有。”趙金平道，“船務公司有的是老油條，他們知道怎么偷盜，才能不被公司發現。我們明知道是有人偷盜，但也沒有證據，只能啞巴吃黃連。”
李云海道：“難道就沒有辦法徹底治住他們嗎？”
趙金平笑道：“整個行業都是這樣的風氣，只是偷多偷少的問題。而且這又不是船務公司的行為，是船員的私人行為。我們也曾投訴過，船務公司頂多就是將個別嫌疑人開除，因為找不到實質證據，入不了刑。換了一批人之后，一樣丟東西！反正是防不勝防。”
李云海見他說得在理，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就連快遞員都會偷盜快遞里面的貨，何況在茫茫大海上，沒有監督和管理的情況下，要偷盜實在是太容易了。
貨到手后，等船一靠岸，他們轉手低價賣掉換成現金，在當地買了東西，或者賭博輸掉，根本無從查起。
敢這么搞的人，基本上都會沾上三毒，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錢來得容易，去的也容易，身上基本上存不住錢，抓住以后，也只有開除處理，錢是肯定追不回來的。
李云海想到此事，不由得搖了搖頭。
“李總，怎么了？”趙金平問道。
“沒事，我忽然想到，我創業之初，前往花城那邊進貨，當時都是半夜上路，經過一些鄉村時，會遇到路霸攔路搶錢。看來做什么都會有損耗。”
“現在這種情況一樣的很多，我們的車隊，都是成群結隊的走，要是落單的話，很容易遇到攔路要錢的。人一多，路匪們也害怕，不敢搶。但是出海的船只，我們就管不到了，就算派人跟船也不管用，那么大的貨輪，時間又有那么久，看不住的。”
“嗯，我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期待整個船務行業的整頓。”
“希望國內的港口快速崛起，從國內就可以發往世界各地。我相信國內船務公司的素質應該比較高。”
“好了，就不聊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李云海擺了擺手，結束談話。
趙金平起身告辭。
李云海進行了多次試探，覺得趙金平不像是偷盜公司財物的碩鼠。
如果對方真的心里有鬼，剛才談話的時候，肯定會心虛。
李云海提到了舉報信中所有的侵占方式，趙金平都沒有任何反應。
或許真的是有人在故意搞離間計？
趙金平是四海集團最重要的一個副總，這些年的銷售，多虧有他。
有人想搞垮四海集團，就會從挖墻腳開始，挖不走的人，他們就會想辦法搞臭他。
像四海集團這么大的企業，從外面殺進來，一時半會是殺不死的。
只有從內部進行分化瓦解，才能快速的讓它滅亡。
很多大型企業之所以消失，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任人唯親排除異己，不聽人言盲目擴張，不用多久企業就會走下坡路。
李云海當然不會因為幾封莫須有的舉報信，就輕易去動一個副總。
正自沉思，李娟走了進來。
“李總！”李娟笑道，“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什么事？你坐下說吧！”李云海正了正身子。
李娟沒有坐，站在他辦公桌前，說道：“我剛才和林馨他們聊天，了解公司的運作，發現公司的純利潤很低。我們每年銷售額高達上千億，利潤卻只有幾十億。”
“呵呵！”李云海笑道，“不然呢？你以為這么大的公司，不用成本的嗎？不用開支的嗎？沒有損耗的嗎？”
“其實可以做成本核算啊，壓縮各方成本，減少損耗，提高盈利能力。”
“你以為我們沒做過？”
“我沒看到實際成效！”
“嗬！怎么著？你有想法？”
“如果李總你信任我，就把這個事情交給我來做。你可以單獨成立一個部門，就叫成本核算部，也可以叫盈利部，我來負責運作。我和公司現在的人事都沒有利益關系，我可以站在最公正的立場開展工作。”
“你先告訴我，你打算怎么做？”
“一是壓縮成本，從人力資源、物料采購、產品運輸、倉庫管理等方面入手，減少一切不必要的開支，控制一切可能存在的損耗。二是增加盈利點。”
李娟侃侃而談，談到了具體的舉措。
優化辦公用品管理，比如實行物品共享、減少不必要的打印和復印、推廣無紙化辦公；加強車輛管理，如設定合理的用車規則、提高貨品裝載率；節約用電，如自然光充足時不開燈、及時關閉電源；優化生產流程，引入先進技術和設備，減少人工成本。
此外，她還談到了優化供應鏈、精細化管理、優化渠道布局、提高員工效率。
這些是節流。
她又談到了開源。
銷售部門要廣開銷售渠道，通過積極策劃一些新的銷售方式和宣傳，提高產品的銷售。
采購部門通過招標比價，積極與廠家談判，爭取更多的貨源與資源，保證供應鏈的成本控制。
李云海原來以為，李娟不過是心血來潮，年輕氣盛，急于想做出一番成績來，所以才來向自己獻策。
聽她長篇大論，洋洋灑灑說了近一個小時，李云海不由得刮目相看。
李娟不僅有學識，還做了充足的準備，這才來向李云海建言。
沖著她這認真的態度，李云海就應該給她鼓勵。
“不錯啊，李娟，你懂得挺多，不愧是北大的高才生，不愧是李家的得意弟子。”李云海贊許的說道，然后話鋒一轉，笑道，“不過，你只是來這里實習的，干幾個月就離開了。到時你成立的這個新部門，我交給誰來管理呢？一個部門，必須有一個好的領頭人才能運作好。”
“我不會這么快離開，我最少也要在你身邊待滿兩年時間。”李娟道，“這就相當于讀了個研究生，而且是最厲害的商業導師在教我！”
“那你為什么不干脆再在我身邊讀個博？”李云海哈哈笑道，“這樣吧，你若是答應我，在公司待滿五年以上，我就同意讓你成立這個部門，在這五年里，你不僅要替我管理好這個部門，臨走之前，還要培養出一個獨當一面的接班人。”
“好啊，我答應你！不就五年時間嘛！嗯，那我就到1998年五一節再離開，怎么樣？夠意思了吧？”
“行！”李云海爽快的答應道，“我知道你是把我公司當成試驗田，想試驗你的想法，如果能成功，你以后可以帶回自家的企業。”
“嘻，這也被你看透了。不過這也是雙贏的，是不是？”
“能不能雙贏，得看你的表現。”李云海道，“我會跟林芝說一聲，給你派些人手。”
“我要選兩個人。”
“誰？”
“梅青和美智子。”
“你為什么要選她倆？”
“我和梅青很聊得來，她在你秘書崗位上干了這么久，也該換個地方透透氣了，你說是不是？”
“好，可以給你。美智子又怎么說？你怎么認識她的？”
“因為她是東洋人，和我一樣都是外來戶，和公司里的人沒有太多利害關系，我們做事，可以無拘無束，不用看誰的臉色，也不用看誰的關系。”
“有點意思，我同意。”
“謝謝李總，你今天給我一份信任，他日我會還你一份傳奇。”
“但愿你不會讓我失望！不過你說的什么部門，這名字不行。我給取個名字，就叫效益部。”
“效益部！好名字！李總賜名，肯定大吉大利！”
“還有，既然是效益部，那就不能給你太多人，就三個人吧！總不能為了效益，又新增一個很多人的部門，那就背道而馳了。”
“就三個人？”李娟有點懵，失聲說道，“這么大的集團，這么多的部門，我們三個人要做這么多的工作？”
“對啊！效益部！就得講效益，不能講好玩。”
“好吧！你可真厲害！那總得給我們一間辦公室吧？”
“效益部，不用辦公室，直接就在我秘書間辦公，反正你和梅青本就在秘書室有工位，美智子調過來以后，增加一個工位就行。這樣又可以節省一個辦公室的資源，真正做到了效益兩個字。”
李娟目瞪口呆了！
見過摳門的，沒見過這么摳的！
她嚴重懷疑，這樣的老板領導下的公司，真的有必要成立效益部嗎？說不定公司的效益已經達到了頂點，現在的盈利已經是最高點！
“不行嗎？”李云海問。
“行！為什么不行！我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讓你刮目相看！哼，你當我不知道，你這是故意給我設置門檻，給我障礙！你根本就不看好我的項目！我偏要接受挑戰！我偏要做出業績來！”
“好，我很欣賞你的干勁！加油！”
“那經費呢？”
“效益部要什么經費？請你們做事，是為了開源節流，你一分錢沒幫我節省，先要我一筆經費？那我還不如把你們三個人給省了？”
“啊？一毛不拔啊？”
“對了，你們平時沒事的時候，還是我的秘書，我吩咐你們的事情，你們得做完。效益部嘛！就是多專多能，為公司創造最大的效益！”
“你比周扒皮還要扒皮！！”
“謝謝你的夸獎，你可以出去工作了。注意，效益兩個字，是從效率里出來的！莫要再閑談誤事！”
李娟一臉抓狂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