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帷余
勾月后半夜回家的時候,文淵之已經在床上躺著了,這會兒看起來睡得正香。
她扶著衣柜,躡手躡腳的換下夜行衣。
“啊……”
即使小心翼翼,勾月還是扯到了傷口,痛得她悶哼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屋里沒著燈,勾月借著月光回頭看了看文淵之,暗自拍了拍胸脯。
還好還好,沒讓他聽見。
她換上寢衣,脫了鞋子,站在床上踮起腳跨過睡在外側的文淵之。
文淵之似乎聽見了什么聲音,翻了個身往里面勾月睡的地方摩挲著。
來不及蓋上被子,勾月連忙躺下。
文淵之的手搭在勾月的手邊摸索一番,握住她的手,呼吸才重新安穩下來。
待到文淵之安靜下來,勾月才輕身輕腳的把身下的被子蓋到身上來。
“回來了?”
文淵之的聲音帶著些笑意,忽然開口,把勾月嚇了一跳。
“啊”,勾月應著,“你不是睡著了嗎?”
“你不回來我怎么睡的著?”文淵之的眼神好,鼻子也不差。
勾月一靠近,就能聞到勾月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和水汽。
勾月不好意思笑笑,“江湖恩怨我出去解決了一下,你又不是江湖人士,就別管了。”
文淵之挑眉看著她,“恩怨這是都解決了?”
她裝作閉上眼睛三兩句之后就睡著了。
勾月沒睜眼,閉著眼睛在床上沉思,這些時候良渚發生的變化太大,她能隱隱感到藏在暗處的威脅。
她知道這個時候文淵之早就起床了。
像他這般勤勉的人,一般雞叫頭遍的時候就爬起來了。
金戈知道勾月的習慣,早上也不著急過來伺候。
一大早掃好了院子,熬好了粥,到外面買好了金絲卷,才不緊不慢到勾月這里來。
金戈手里端著的托盤里放了一套月白色的襖裙,是勾月今日要穿的。
勾月見金戈進來,迷迷糊糊爬了起來。
金戈總是習慣將勾月打扮按照深閨小姐那樣打扮。
好看是好看,勾月還是喜歡自己走江湖的那種衣服。
干練、利落、不用提裙擺。
金戈今日沒有給勾月梳很復雜的發髻,把頭發高高的盤在后腦勺,上面簡單的插了兩支金釵。
“姑娘,紀大人在前廳等了有一會兒了。”
紀樸?
勾月有些日子沒見到紀樸了。
從若枝回來就沒再見過,不知道他傷好得怎么樣,嗓子有沒有好一點。
前廳里紀樸正坐在火爐旁,勾月進來的時候,他沒說話,回頭沖勾月笑了笑。
勾月與他對著坐在爐火邊。
“還好嗎?”勾月問道。
紀樸的嗓子還是沒有多大好轉,寫道,“勾月,我要走了。”
勾月不敢相信,“走,你要到哪里去?”
紀樸的聲音很小,只有在離她很近的時候才能聽到。
勾月朝紀樸挪了挪,才能勉強聽到他說要到鹿鳴山去。
“回鹿鳴山,是沈桑讓你回去的嗎?”
紀樸在朝中任職,仕途正盛,按說是沒有理由回鹿鳴山上去的。
不過現在他傷了嗓子,日后在官途上恐怕也有阻攔,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言語,勢必會給他帶來麻煩。
紀樸搖搖頭,“我只是想要回去看看。”
紀樸沒有多說什么,勾月也不好多問。
“你好了些嗎?能不能喝酒?我在石榴樹下埋了壇好酒,只等良渚第一場雪下來。”
“看在你就要走了的份上,今天就挖出來吧!”
兩個人拿著小鏟子挖著,明知這次離去又是長久的別離不能相見,誰也不能先說出保重。
沒多長時間,一壇用蜜蠟封著的酒壇就被兩個人拎出來。
紀樸抱著酒壇子,對勾月豎了個大拇指,“好酒!”
就地坐在石榴樹下,兩人、一碟花生米、一壇酒。
臨行的人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
紀樸自重傷之后,身體大不如前,千里醉讓他僥幸活了下來,功力卻一時半會兒難以恢復。
此行回鹿鳴山,遠離絆心事,或許他能從最初習得修為的地方慢慢重修。
日頭西墜了,北風又吹起來了,酒壇子里的酒空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誰都知道這個道理。
勾月不敢問他何時回來,因為她擔心會開口挽留,如果他已經打定主意,自己又何必擾他心緒。
“陛下,太陽都偏西了。”勝敗已定,文淵之收拾著棋局。
燕楚融合這些年,默毒如今也學會燕人的布陣了,只是在文淵之面前還不算精明。
“心里有事,果然是略輸一段啊。”默毒道。
韓家勢力一弱,對其他世家的制衡之力便減弱。
各世家紛紛壯大自己,試圖取代韓家,世家內部已有瓦解趨勢,不過這種亂象讓良渚近來變得更不太平了。
默毒從桌下隨手抽出了幾本奏折,有半成都是謝氏要求徹查賢妃之死,還她一個公道。
他對此分外頭痛,各種事情往小了說是后宮的事,大了說就是事關朝堂。
“文相有何高見?”
文淵之瞄了一眼奏折,不用看他也知道里面都寫了些什么。
“賢妃已逝,謝氏想來是要借機以她之死謀取些什么,陛下若想息事寧人,大可聽聽他們那些胡話,取舍一番給一部分就是。”
默毒與文淵之不謀而合。
文淵之亦知默毒心中所想。
“謝氏不過是在榨干她最后的價值,這些人,有誰是真的為她難過,不過各懷鬼胎罷了。”默毒道。
“我準備封謝家長子謝玄為禁軍正三品參將,統領京城守衛。”
詔書只待加印,文淵之看過后恭敬地放在桌上,“陛下圣明”。
君臣相知,淵之所愿。
韓敷姓韓,本就是韓家的女兒,是韓老將軍謀劃把她送進宮去。
不說別的,謝家如今這份榮耀應該也有韓家的一份才對。
韓老將軍去后,韓家在朝堂一日不如一日。
雖說是有韓澄這個皇后娘娘頂著,可朝中若韓家不能穩住,日后便再無權臣一說。
誰也不好說明日陛下會不會再寵愛別的女子。
對大族來說,實權比噱頭好用。
從前韓府勢大,有韓將軍領著,韓氏子弟分外團結。
能武的就跟韓老將軍在軍營里歷練,擅文的就日日溫書以備科舉。
其他幾房不在良渚走南闖北的生意做得很大,金銀取之不盡。
眼下韓家長房失事,其余幾房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尤其是在外做生意的幾房,眼見著自已一車一車送到良渚的財寶并沒有給孩子換個一官半職的,銀子送的也不那么殷勤了。
大族的瓦解,一般都是從內部開始的。
這個時候,韓家迫切的需要一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
良渚的三品參將便能讓韓家重新凝聚。
只可惜這塊肥肉落到了謝家手里。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從前朝中依附韓家的人轉頭變成刺向韓家的利刃。
文淵之今日比平時早回來了一個時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踏進小宅子的時候,勾月和金戈正在給馬廄里的馬梳毛。
勾月仔細的把馬兒的鬢毛梳順,金戈還給它編起小辮子來。勾月見狀也學著她的樣子給馬兒編。
文淵之靜靜站在旁邊看著她把最后一縷鬃毛用細紅綢系起來。
勾月編很認真,壓根沒有注意到身后的文淵之。
她直起腰來的時候才看見身后噙著笑的文淵之,“你今日怎么回來這樣早啊?”
文淵之上前輕輕地抱住勾月,“事情都處理完了,我不回來在外面也無趣。”
“阿淵,我們到街上去走走吧。”
夜晚的良渚比白天更加熱鬧,燈火讓街市變換了模樣。
“喏,拿著這個。”
在街上左瞧右看的勾月手里突然被文淵之塞了一個什么東西。
勾月不明所以的接過來,抬起胳膊道,“是兔子燈?”
文淵之笑笑,“之前紀樸給姚兒買過一個,你說瞧著挺有意思。”
“那都多早以前了?”
“兔子燈我看在良渚挺多的,不過都是年輕男女手里相持。”
“你想知道為何如此?”
“嗯。”她點頭道。
“良渚習俗,贈給心愛之人兔子燈,便是良緣夙締,佳偶天成。”
“這個準不準?”她問道。
“不過是一種說法,看你信不信。”
“我信。”勾月盯著兔子燈看。
她盤算著自己應該親手給阿淵做一個,兔子燈要有兩個有伴才好。
“今天你見了紀樸?”
“對,他要回鹿鳴山。”
“何時回來?”
“我沒有問。”
“為何不問問。”
勾月道,“不問歸期便不會記掛了。”
文淵之愣了一下,“怎么說?”
“要是他告訴我何時回來,我便總是想著那一天,要是他不告訴我,我就慢慢不會那么記掛他了。”
文淵之道,“紀樸受傷,你還是很愧疚嗎?”
“我會一直記著欠他的人情。”
“只有這個?”
“還有我們的友誼。”
文淵之暗自松了一口氣,“勾月,你有沒有想過,紀樸也許并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她知道文淵之也看了出來,“所以?”
“如果我說,他是以一個男子的角度想要對你好,你會怎么樣?”
“他一直都是以男子的角度對我好,畢竟他又不是女子。”勾月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如直接些,你想問如果他喜歡我,我該怎么辦?”
勾月牽著他的手,“今日他來找我,我們在樹下挖酒,你知道嗎?我忽然想起當年我們在治水途中,遇見一個懸案,于是我們半夜去挖墳。挖著土,我們兩個都想起來了,后來就在樹下大笑,等笑累了,我們兩個就痛痛快快喝酒。我看著他的目光并不變,他也看明白了,所以我們都不會讓對方難堪,有些話根本不必說出來,真正的朋友都是很了解彼此,愿意為對方考慮。”